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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忆起之前,御墨精瘦的身子略微往木桶中沉了沉,墨黑的发丝在桶中飘散开来,勾起初见浅歌那段日子的回忆。
“”楚佩没有接话。
当日泉边一见,浅歌就像是个孤独冷傲的女神,他那样向她示好,她却理所当然地冷漠以对。
抠那样骄傲遗世的女子,将所有人都排斥在她的世界之外,就好像根本就不属于这个世界,她竟然会允许自己为他人孕育孩子吗?
“也许,她对腹中孩子的恨要多于爱吧。可是就像世上所有的母亲一样,当这个骨血一点一点在她腹中孕育,当她能感受到这个稚嫩生命的存在的时候,她的心像是万年的寒冰开始融化。”
“她开始试着接受这个生命的存在了?”
枭楚佩眼前闪出浅歌淡漠疏离的靥容。
他幻想着,她在一个秋日融融的中午,躺在华丽柔软的贵妃椅上安静恬然地轻轻覆着自己的小腹,享受着温暖的日光带给她和孩子的宁静。
那画面,很美,很温馨。
可惜,那画面里却没有他。
失望、嫉妒的情绪又开始漫延,眼睛竟然有了酸涩的味道。
“嗯可是谁知道今天又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御墨墨黑的眼眸一黯,声音不免伤感。
凝雪坠崖失踪了三年后,所有人都以为已经尸骨无存的她,竟然会突然重新出现,紧接着魅王府中就发生了所谓浅歌通敌背叛的事情。
结果,律君魅勃然大怒,将浅歌关进了地牢。
最可怕的是,有人趁机给浅歌的药中下了堕胎的药物,使得浅歌和律君魅都以为是对方想要扼杀胎儿,造成了无可挽回的误会!
“魅王对她不好?”楚佩从御墨的语气里,隐约看出不对劲,如果真的是他猜测的那样,这次,他一定会带她走。
“我也不太清楚了。至少目前所有的情形都对浅歌不利。”
“可恶!”楚佩愤愤地在桶中击出一掌,愤怒的水花随着他的掌落,从木桶中飞溅出去,一部分,还溅落到御墨裸露的身上。
御墨没有吭声,看着楚佩愤怒的样子,自己也陷入了沉思。
情字,恼人。
只有做到心如止水,淡看一切感情,才会不以物喜,不以已悲。
而这,也正是他身为医者,应该做到的。
可是,事事哪能如人所愿?
冥冥之中,都该注定,冷心对他的痴情,他对浅歌默默的关怀,这一切,让他逃无可逃,避无可避。
什么时候才能真正的面对这些了,他的医术也许才会攀上师父所说的圣医的巅峰吧。
***
次日,天空一片灰暗,如同御墨和楚佩的神情,两个人静静地站在浅歌的榻前,脸色都难看极了。
御墨微凉的双手紧紧拢在袖子里,一双斜***鬓的眉毛紧紧地拧成川字,青色的衣衫微微起伏,彰显出内心的紧张。
楚佩则是桃花流转含情的双目中凝着几分酸楚和怜惜,不点而朱的薄唇紧紧抿着,表情僵硬中带着掩不住的沉痛。
今天,他们两个早早的就起来了,一向浅眠的浅歌却一直没有醒,好像被梦魇住了,醒不过来。
苍白的脸上,冷汗淋漓。一双素手紧紧揪着胸前的锦被,羽扇似的睫毛不停地扇动,大颗大颗的汗珠从她额上滴落下来,打湿了锦绣梅花的睡枕。
好不容易到了中午,两个人腿都站麻了的时候,浅歌才哇的一嗓子,剧烈地呕了一下,从噩梦中惊醒。
她苍白的小脸近乎透明,痛苦地抚着胸口,趴在榻边干呕不已,半晌,才慢慢平复下来。
冷心把她搀扶着靠在靠枕上,她缓缓移动身子,斜斜地靠在上面,任那青丝披散一肩,垂落到腰际。
楚佩已经反客为主,倒了一杯水,递给浅歌,顺着她的背道:“怎么样,好些了吗?”
浅歌淡漠地看了他一眼,接过水没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头一偏,看向御墨,用眼神询问自己想要知道的答案。
楚佩很受伤,不过这种不快很快就被担心紧张所替代,他退后一步,把自己的位置让给御墨。
御墨清俊的面容平静中透着淡淡的喜悦,目光清远悠长,他语气如春风,暖暖地道:“孩子还在,还在你体内茁壮的成长。”
听御墨这么一说,浅歌原本揪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修羽般的长睫浅浅地阖上,又淡淡地睁开。
虽说她那幽黑的翦眸中看不清什么情绪,可是,她脸上微微放松开来的感觉,让人知道,她终究是在意着这个孩子。
昨夜,她一直被恶梦魇着。
梦见自己始终处在一个陌生的地方,到处都是黑暗和迷雾,找不到出口,找不到方向。好容易听见有人前方呼叫自己,走进了却看到地上一个血肉模糊的小婴儿。
它一双稚嫩的小手,一看见她,就紧紧揪住她的裙摆,再也不松开,哭着对她喊:“娘亲,为什么你和爹爹都不要我了?”
那一声声稚嫩凄厉的哭诉,让她的心都要碎了。
她惶恐抱起它,紧紧搂在怀中,看着它那粉嘟嘟的小脸,和浑身的血污,泪流满面,痛彻心扉地回答它:“娘亲没有不要宝宝,没有不要宝宝。”
“那就是爹爹不要宝宝了?”婴儿伸出稚嫩的小手,抚摸上她的脸颊,那柔柔嫩嫩的感觉让她觉得心都要碎了。
她肝肠寸断却又故作坚强地说:“宝宝只是娘亲一个人的宝宝,宝宝以后只要娘亲一个人就够了。”
婴儿似是听懂了,挥动着胖墩墩的小手,停止了哭泣,呵呵笑着,露出粉嫩嫩的牙床“宝宝只要娘亲一个人就够了吗?”
“是,只要娘亲一个人就够了。”
她心疼的想要去亲亲婴儿,却突然看见它的脸上流出血来。
她抬起自己的衣袖,想要替它擦拭干净,却不料越擦,越脏,越擦,血迹晕开的范围越大
血迹晕开的地方,婴儿的身子就变得透明起来,渐渐地,那透明的地方越来越大,婴儿的身子轻得就像清晨的露水,随时都会随着那一缕阳光蒸发干净。
它留恋的看了她一眼,慢慢地向天上飞去
)
浅歌只觉得痛彻心扉的苦楚和担心失去它的恐惧,如一颗墨水滴入清水中,迅速扩散,五脏六腑都要被撕裂。她紧紧的、紧紧的想要抓住婴儿,可是双手穿过空气,什么都抓不到,抓不到
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越飞越高,越飞越高
这个时候,她突然对那个黑暗的世界绝望了,腹中一阵难忍的不适,刺激的她惊醒过来。
之后,看见楚佩那张妖娆的桃花脸和御墨熟悉修长的身影矗立在自己面前。
“御墨,我还有多久的命?”
浅歌情不自禁轻抚上小腹,苍白的脸上流露出一种淡淡却十分光彩的母性光辉,是宝宝回到她身边,虽然艰难,它还是回来了,她不能因为那个男人的无情,就打掉它。
“三年”
咬了咬牙,御墨幽黑清明的眸中染上几分凉然,眉宇间笼罩着一抹忧色。
经过这场磨难,她的生命又缩短了!
“三年?”楚佩好看的桃花脸一抽,漫上无边的震惊与伤感,深深吸了口气,站在御墨的身后紧紧盯着浅歌。
浅歌咬咬唇,扯住御墨的衣袖,请求道:"御墨,这个孩子我一定会生下来,可是,我不希望他知道”
“你打算瞒着他,不让他知道孩子的存在?”御墨眼中闪过一丝惊异,完全想不到她如有这样的选择。
不是不能理解她的心情,而是无法理解以目前的环境。
她怎么能包住这个谎言?
她在律君魅身边,瞒得了一时,瞒不了一世,以律君魅的睿智机敏,又怎么能长时间的瞒过他呢?
“是。我不能再给他去残害孩子的机会。孩子,是上天赐给我的,我会在有生的三年尽心将他抚养成*人!”
女子的脸上,有大痛初醒后的决绝,更有,与过去回断决裂的坚毅。
她不让律君魅知道孩子的存在,那么,就意味着,她再与他无关,她选择了一条孤独却也危险的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