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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见到涑兰是在我一个人跑到布庄买布做衣衫的时候,我离开林家太久,身上珠宝银钱已经花光,眼看着从腰包里掏出几个碎银,连买块布都不够用的,我瞬间羞赧万分,被堵在原地。
恰在此时,涑兰带着金光闪闪的光芒现身了,为我付了钱不说,还领我去隔壁翠玉酒楼大吃了一顿,顺便表示会为我续半个月的客栈房钱。
“翠玉酒楼!这可是洛阳知府大人的胞弟林老爷所开,乃是洛阳城里第一富贵的去处!今日来这里吃饭,可是花了老朽的血本啦。”有人一边介绍,一边招朋唤友入内。
在一旁偷偷听见的我喜不自胜,还没看出来涑兰是个有钱人来着,竟这么大方。
我们二人也很快入内落了座,我左右打量,见酒店的布置的确恢弘大气,比之前的小饭馆好了许多,立马就敬了他一杯酒,笑吟吟道:“兄弟,你可真是我的好兄弟!自此以后,曾经你对不住我的那些地方,我就既往不咎了!”
这恐怕是我这辈子讲过最俗气的话了。
涑兰这个傻瓜还真吃这招,他懒洋洋喝下酒,摆着架子不高不兴地道:“我怎么就对不住你了?陪吃陪住陪冒险的,我——”
一把花生米再次塞进他嘴里,他瞪着眼睛无声控诉,我道:“谨言慎行。”
涑兰不解,顺着我的视线,才瞧见楼下经过的两名执剑的少女,正迈步往楼上来了。我拍了拍涑兰,压低声音道:“别扭头,挡着我些。”
涑兰又看了一会儿才回过头:“这不是那什么唐门的丫头?”
我低头偷偷往那边瞄:“是啦,其中一个叫唐三妹,我跟她有些过节,跟她照面不太方便。”
“那帮家伙死活不承认囚禁了师姐,那是谁做的?就在半江楼的地方被人偷袭,他们难不成全然不知?古古怪怪的地方!我看咱们要不再次夜探半江楼,去摸摸他们那伙人的底细,看看他们究竟藏了什么秘密!”
“他们既然不承认,自然不会那么容易被人抓住把柄,我看咱们还是坐下来仔细想想,从长计议。”
“师姐说的是。”
眼看着两人经过我们,一边说话一边走远,我偷偷瞄了好几眼,直到确定他们走远了,才自言自语道:“师姐?难道杜欣瑶至今都还没有找到么?该不会真的出事了吧。”想起当初死去的瘦猴子和杜筱月,我心头一震寒凉。
时间过了这么久了,是死是活没个定数,亏得你们还有心思跑翠玉酒楼来开吃喝玩乐,我忍不住忒了一口。
涑兰好奇地瞅了瞅那边,又瞅了瞅我,道:“你怎的跟唐门也认识?”
我道:“你不是无所不知么?怎么,这会子又不知道了?”
涑兰不以为意:“我何时说我无所不知了?再说了,你们姑娘家的恩恩怨怨,我又哪里弄得明白?”
我瞪眼:“姑娘家的恩恩怨怨?这么说来,涑兰大人是有多么伟大厉害的恩怨要去处理啰?”竟看不起姑娘家的恩怨,我非得纠正他不可。
涑兰听出了我话里的不满,摸了摸脑袋,道:“算了算了,我不与你计较,吃完了没?”
我看了看满桌子的饭菜,叫道:“没吃完,再吃一会儿。”
他无奈落座,等着我吃饭,我看在食物的面子上,也不与他计较了。
这厢吃饱喝足,已是傍晚。下楼时,我边走边问涑兰:“那个寒越如今怎样了?伤好了没?”
涑兰哼了一声,道:“别提他了。他那个伤,不养上个三五个月,哪里能好的?那家伙不要命,才将勉强保住命,人就跑没影儿了。”说完后,他似乎仍旧很气愤地道:“算我看走眼了!”
我倒不这么想:“你说,你虽救了他性命,却又不是他的爹娘,他既已经活过来了,你还管得着人家么?”见涑兰待要反驳,我立马道:“你可别忘了,当初人家昏迷不醒,你可是直接就走人了,何曾照顾过别人半分?说是救命恩人,可恩情也是有限啊。”
涑兰张了张嘴,又闭上,最后哼哼道:“反正那家伙若再遇上什么危险,我不会管他了。”
“人家也没让你管他呀,你又不是他爹。”我忍不住揶揄道,心说,你这家伙也开始死鸭子嘴硬了,有趣,有趣!涑兰气呼呼等着我,我再接再厉,继续调侃道:“难不成,你真是他爹?”
我这也不算乱说,涑兰这家伙不知年岁几何,保不齐是个一大把年纪的老爷爷呢,不试探他一把,又怎么知道会不会有惊喜呢。
涑兰听后把酒杯往桌上一放,恶狠狠道:“你再胡说八道,小心我撕烂你的嘴。”
我忙道:“撕烂谁的嘴?这种姑娘家才说得出口的赌气话,涑兰你怎的张口就来?太没有男子气概了。”我边说边摇头,直到看到涑兰吃瘪的脸色,我哈哈一笑,方才作罢。
二人时而赌气,时而有说有笑的,在大街上走着,经过半江楼的时候,涑兰突然道:“你怎么不去黏着那白景枫了?”
我惊呆,支支吾吾道:“我何时黏着他,又何时黏过他了?”
涑兰翻了翻白眼道:“不知道谁做梦都在说,白景枫,小心,危险!”他边说,边学我,我气得急忙去打他,他左夺右闪的,竟然跟我斗起武来。
“茉儿?”忽然一声惊讶地呼喊。
我回过头,竟看见二哥不可思议地瞧着我,我愣愣道:“二哥……”他旁边的任少爷笑得深不可测,红芙姐姐红着眼眶,满脸不敢置信,道:“茉儿,是你么,真的是你么茉儿?”
我还未准备好与他们相见,太过突然,呆愣着不知如何反应,目光落到最边上的白景枫身上,却见他瞄了一眼涑兰后,便黑着脸一声不吭往半江楼里迈去。
我想要追过去解释什么,却被冲过来的红芙姐姐一把抱住,哭笑着道:“茉儿,你真的没死!真的是你么,茉儿。”
我后知后觉的,眼眶也开始发红,哽咽道:“红芙姐姐,好久不见。”
我也……很想你们啊。
原来,自从林知乐传出我意外丧生的死讯后,不仅白景枫,就连二哥、红芙姐姐等人也从未相信过,他们一直暗中跟踪林知乐,直到有一日,发现林知乐偷偷在灵山脚下的镇上见了一个人,两人鬼鬼祟祟,红芙姐姐便跟了上去。
“那个人是谁,是不是……来自武当山?”我忍不住问道。
红芙姐姐点头:“你怎的知道?我一开始也弄不清对方身份,一直暗中跟随,见他们到了一处树林子里才开始交谈。亦是听到了他们二人的谈话,这才知晓了林知乐与那人合谋害你的真相。”
“若非是少祯阻拦,恐怕红芙已经出手,杀了林知乐了。”任少爷难得的多嘴,说了些感性的话来。
我震惊地看着红芙姐姐,又看了看二哥。
二哥脸色复杂,半晌才道:“她说你是加兰族的后人,又对武当图谋不轨,说辞信誓旦旦,我虽不信,却见有武当弟子为证……纵是有再多疑惑,你不在灵山,我一时不知如何求证。”
停顿片刻,他忽然道:“毕竟知乐也是我的妹妹,我没想到她会如此待你。茉儿,我……”
我瞧出了林少祯眼中的为难,微微笑道:“二哥,我明白的。”先不论手心手背都是肉,知乐与他可是从小的兄妹,我才不过一年,又怎么能要求林少祯因我去苛责另外一个妹妹呢。
倒是从二哥的只言片语里,我弄明白了林知乐的说辞。昔日她当着众多家丁毒害我,回去后多半对义父义母等人暗示了我的身份之疑,对外如白景枫之流,却说我是毒发疼痛,跳崖而亡。反正我之所以结缘灵山,就是为了解除身上的加兰密毒,她不过是借势而为。
“我万万想不到,林知乐会因为三公子的事情与你结仇,更想不到,武当山上,竟然会有人想要栽赃陷害,图你的性命。茉儿,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林知乐心肠歹毒,可怎么又引得武当与她苟合,你是不是做了什么事,引起了武当某些人的误会?”红芙姐姐关切地问我,言语间,已然相信一切都是林知乐为报私仇,对我进行了迫害。
此时白景枫已经阴沉着脸不知跑到哪儿去了,涑兰像个看热闹的没事人般,坐在一边只顾着喝茶,唯有二哥、红芙姐姐、任少爷盯着我,想要一个说法。
我既为他们的信任感动,又有一丝懊恼,他们那么相信我,而我呢?却始终无法说出实话。脑子转了又转,支支吾吾道:“我之前去武当山与林知乐见面,与她共同在武当修习了一段时日……”
红芙姐姐道:“然后呢?”眼里全然是不解。
是啊,拜访修习,怎的就把人给得罪了呢?我不知该如何讲,忽然想起一件事,道:“红芙姐姐,那个和知乐接头的人是何模样,叫什么名字?你听到林知乐和武当的人说的什么没?”
红芙姐姐歪头想了想,道:“不好说。那人只是一个小道士,名不见经传的,要不是听他们说起什么师兄的安排,我怎么也想不到这背后的阴谋。”她思忖片刻,又问道:“你是不是去武当山的时候无意间问了什么不该问的事,误闯了不该去的地方,这才被误解了?”
我心头一凛,道:“怎么说?”
红芙姐姐道:“听他们说起来,好像认为你是曾经的武当弟子易云朝的遗腹子,所以才想将你杀之而后快。那位要你性命的武当道长,约莫与易云朝有什么恩怨。”
“这倒也不一定。”任少爷突然开口,补充道:“我倒是认为,也许是少数古板派,认为易云朝之事为武当蒙羞,所以想要斩草除根,以免为武当招来什么是非。”
见我一直不吭声,红芙姐姐道:“茉儿有所不知,这个易云朝,当时可是武当山最炽手可热的人物,不仅外貌英俊,武功出色,为人处世更如朗朗乾坤,若非当年一场大火引起搜屋,在武林众人面前搜出了他藏在屋内的女人和孩子……”
“一句勾结妖女就把罪名扣在了易云朝的头上,真正放火的凶手,还指不定是谁呢。”一直高高挂起的涑兰不屑地轻哼道。
众人齐齐看了他一眼,都没有说话。
倒是二哥率先打破了沉默,看着我道:“我们林家的两位叔父,也是丧生在那场大火中,否则,以他们的修为,必会成为那场武林大会的佼佼者,能拿下头筹也不无可能。”说完,目光也黯淡下来。
这桩事我是听说过的,两位叔父的天分远在义父之上,若非他们二人不幸丧生,灵耀山庄的成就恐怕远不止今日这般。
一面是极有可能涉及到自己身世的加兰族人,一面是自己义父义母的旧日仇怨,我沉默着,心情复杂,一时不知如何应对。眉头紧锁间,眼前忽然晃过一个陌生的红衣女子。
我忽然想起什么,道:“红芙姐姐,你可见到唐三妹了?她近日也在洛阳城里,对了,还有她那个师姐杜欣瑶。”我忙不迭地道:“我听说,前段日子杜欣瑶在半江楼里离奇失踪了,至今未曾安然归来,听她们说……”
身处半江楼,我立马放低了声音道:“这个半江楼里面水深得很,前段时间还频频闹出人命,那唐三妹一行混进来,似乎要摸清这里的底细。鬼鬼祟祟,被人给扣下来了说不定。”
“就凭她?”红芙姐姐眉眼间尽是不屑,道:“那唐三妹干不成什么大事,杜欣瑶虽有几分理智,但半江楼这里,连带背后的七星阁自来牵涉甚广,又哪里是她们区区二人能够对付得了的。”
我道:“话虽如此,我却想着唐门远在蜀地,他们跑到洛阳来摸进半江楼被扣下,不是太奇怪了吗?这与他们有何干系?”
她摇摇头,叹道:“横竖与我们无关,凡事莫要太好奇,否则只会招来杀身之祸。”
这明显是对我的叮嘱了,我点点头,小声道:“知道了。”万千疑惑只能止住。
说完后,一时间大家都沉默了下来。
红芙姐姐仿佛这才腾出精力注意到涑兰,客气地道:“不知这位是?”目光却是看向了我。
我连忙用脚踢了踢涑兰,道:“这是我儿时的一个玩伴,前段时日意外重逢了,这几日都一块儿玩呢。”我用眼神示意,涑兰懒洋洋起身,不情不愿地行了个礼,道:“在下涑兰。”
任少爷道:“阁下脚步轻盈,身手流畅,似是轻功极高,不知出自何门何派?”
涑兰摇摇头,笑说道:“无门无派,一介闲人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