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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宫
殿外虽是白雪飘飞,殿内却一派温暖,铜炉生烟,温酒满盏,鄂王李瑶与杨定先分坐两旁,面上皆是一派喜色,就连一向病弱身体不佳的皇太子李瑛今日也面色红润,破天荒的多饮了几杯。
“武惠妃那个贱人,终于没了。”李瑶缓缓放下酒盏,因着光王的逝世越发阴沉的眼眸中闪烁着阴冷的笑意,“你我兄弟二人,总算可以松口气了。”
李瑛没有去附和弟弟的话,但内心深处着实一样的认知,他微笑着道:“父皇近来的心情不怎么好,你我兄弟还是要注意一些,毕竟……那位现在已经被追封为皇后了。”
“哼,皇后?”李瑶蓦然拂袖,将那半杯温酒扫在地上,眼里的阴郁更甚,“她活着的时候处心积虑的尚且当不成皇后,如今不过是个追封,谁放在眼里?”
“话虽如此,”杨定先见鄂王如此浮躁,不着痕迹的皱了下眉,“毕竟贞顺皇后是个死人了,何须与她计较,当务之急,不是为了对付一个死人去惹怒陛下,而是该想想怎么对待活人,不是吗?”
“先生的意思是?”李瑛对杨定先一向言听计从,见他若有深意的样子,连忙请教。
杨定先磨砂着杯子,慢慢道:“殿下莫要忘了,如果凭身份来讲,那吴王李瑁,如今可就是唯一的嫡皇子了,圣上伤心贞顺皇后的过世,日后难免不会想起这个儿子,加上有上仙公主在,若是……圣上再次起了易储的心思,殿下该如何是好?”
李瑛面色一白,他确实没有想到这个,李瑁的母亲已经是皇后了,他的母亲赵丽妃却出身低微,不过一介娼妓,以后要是有人拿这个做文章,父皇再那么一摇摆,谁知道会怎样?
“请先生教我!”李瑛急忙抓住杨定先的手臂,差一点就给他跪下。
杨定先嘴角不着痕迹的弯出了嘲讽的弧度,嘴上却温和道:“殿下不必着急,此事杨某早就开始谋划了。”
“哦?先生有何良策?”
“吐蕃人近日里似乎又有了异动,圣上昨日召集三省六部的相公们议事,据说,是打算一面出兵,一面联合南诏对付吐蕃人。”
“南诏?是了,南诏使者才来求过公主,可是,这与吴王又有什么关系?”
“如今的南诏王虽说是得到了我大唐的扶持以整合南诏各部,但实际上那边的情况却复杂的多,”杨定先露出个有些高深莫测的笑容来,“要联合南诏对付吐蕃,恐怕得先解决南诏内乱的问题,据说,那些大大小小的部落首领争夺极为激烈,这个差事可是吃力不讨好啊,再说了,在那种边远蛮夷之地,一个不小心就会遭了算计,死的不明不白的,谁又能知道呢?”
“先生的意思是……让李瑁去南诏?”李瑛一下子就抓住了他话中的重点,眼前一亮,恨不得立时就上奏皇帝,但想了想,又皱起眉,“可是,以什么名目让他去呢?毕竟,他一个年纪轻轻的皇子,连兵都不曾领过啊。”
“殿下忘了,吴王殿下,可还遥领着剑南节度使呢,”杨定先目光幽幽的投向远方,“剑南道,不正是云南所处之地吗?”
“这个主意不错,”李瑶眼角微垂,唇边泛起一丝森冷的笑意,“他不是剑南节度使吗,那正好正大光明的去南诏那边平乱,只是……”李瑶说到这里眼底冷光射出,直直的瞪向杨定先,“要是那个小子命大,给他回来了呢?”
杨定先微微一笑,颇有几分高深莫测的样子,眼底却闪烁着毒蛇般的阴狠:“殿下不必忧心,此事,杨某早就有了布局,定能让那吴王,有去无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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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徵殿
阿云望着满殿的缟白,和天边飞扬的雪花,一时竟不知究竟是那素白的太刺眼,还是今年的雪太大,染白了整个宫殿。
李瑁站在殿外,袖袍盈了满袖的风雪,玄色的发冠压的他整个人都沉郁了几分,单薄的身影在宽大的白袍下愈发瘦削,不知为何,惠妃走后,他似乎变了个人,整天不是跪在灵前发呆,就是站在殿外沉默不语,除了偶尔还和阿云露出个笑脸来,那双形状优美的丹凤眼里,再也不见往日的温暖和率性,只有日复一日的沉默,和愈发清冷的幽寂。
听见身后的脚步声近了,李瑁没有转过头来,眉眼之间却是温和了许多,他低声唤道:“是阿姐来了啊?”
“嗯,”阿云给他披上了白狐轻裘,“别一直这样站着,当心冻伤了。”
李瑁没有回答她,只是慢慢的,闭上了眼睛:“姐姐,今□□上父皇已经准了韦坚和皇甫惟明所奏,令我前往南诏平乱,共击吐蕃,日后……怕是不能继续护着阿姐了。”
阿云为他系上带子,听闻了这话只垂下眼帘淡淡一笑:“不必忧心阿姐,不过宵小之辈而已,没什么可怕的。”无非是那些眼皮子浅的眼见着贞顺皇后亡故吴王失宠,估摸要来找她的晦气而已,阿云却也不怕,反正到时候她就一直宅在杭州不出门了,又有谁能怎么样?
“倒是你……”阿云走到他面前,想要抬手摸摸他的头,却蓦然惊觉,当年那个嚷嚷着要她带出宫去玩耍的孩子已经长成英挺成年男子,而自己也已经没有那个身高优势了,“十八郎,你可害怕?”
李瑁不知是想到了什么,眸色里带了一丝苦涩,他摇摇头:“有什么可怕的呢,再怎么样,父皇也拨给了我足够的兵马,总好过……”他说到这里没有再说下去了。
“可你没有带过兵。”阿云抿了抿嘴。
“这没什么……”李瑁摇了摇头,目光却慢慢的,变得坚定了起来,“什么事情总有第一次的,母亲没了,日后,我便是阿姐、二姐还有婉兮的依靠,不管为了什么,这一次,我都不会再退了。”
“好!这才是我的阿弟,这才是母后的儿子!”
转角处一直偷偷听着的李萱听到这句话,便忍不住走了出来,她再一次打量着自己这个同胞弟弟,似乎是第一次认识他一般,眼眶慢慢的红了:“好阿弟,母后一直担心你性子软,日后遇事难免吃亏,现在她要是知道你长大了懂事了,不知该有多欣慰!”
李瑁平静的目光落到咸宜公主的身上,竟然有那么一瞬间的恍惚:“二姐……累你为我日夜操心……对不起……”最后那三个字咬的格外轻,就连阿云都没有听到。
李萱白了他一眼:“少来了,谁为你操心,这次你去南诏,你姐夫也去,我可叮嘱过他要给我看好你了,你也是,不要自作主张,多听听你姐夫的话。”
“嗯,知道了。”李瑁微微笑着应了,好像还是从前那个乖巧的他。
“你此去剑南道,诸事不知,即便身为节度使,恐怕当地的情况一时之间也难以理清,阿姐素来与唐门的堂主唐潇潇和门主夫人凤瑶相熟,已修书一封让人快马加鞭传信唐门,若有急事,大可寻求他们的帮助。”阿云道。
李瑁听到这个,不由顿了下,问:“阿姐说的,可是擅长暗杀的蜀中唐家?”
“正是他们。”
李瑁的神色忍不住有些惊诧:“没想到阿姐居然和他们有些交情,这却是……意外之喜。”唐家在西南一代家大业大,连官兵都不怎么鸟,完全一方土皇帝,也难怪李瑁的反应大,一下子也增加了不少的信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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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瑁离开的那天,是个风急雪骤的日子。
偌大的长安城一下子变的空寂了许多,三军将士寂寞无声,静候着他们的统帅。
李萱见零零星星来送行的几个人走后,才冷笑一声,道:“母后活着的时候,那些人是趋炎附势了,整个明徵殿门庭若市,赶也赶不走,现在倒好了,当我们是瘟神,能躲多远躲多远!”
“人走茶凉,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阿云摇摇头,对此却没有那么强烈的反应,人性向来如此,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
李瑁也没有什么反应,正要和阿云李萱道别,忽然听见一叠声的呼喊:“吴王殿下慢走!”
几人转身,看到一顶朴实无华的小轿落在雪地里,轿帘掀开,从里面走出一个面冷须长的中年男子。
“张先生……”李瑁整个人像是吓傻了一样,讷讷道。
张九龄缓步走到他跟前来,施了一礼:“吴王殿下。”旋即又和阿云、李萱问好。
三人自然是向这宰相之首,当朝的中书令回礼的。
张九龄叹息了一声,有些愧疚的看着李瑁道:“也是老夫无用,明知韦坚不怀好意,却拦不住陛下,连自己的学生都保不住,殿下这一去,该当多加小心才是啊。”
李瑁摇头,温言道:“先生何出此言,当时满朝文武除却韦坚等人赞同外,尽皆沉默,唯有先生一人站出来据理力争,单凭此,李瑁已经铭感五内,却不想这样的天气,众人避之不及,先生居然还前来相送……”
张九龄见他事到如今不怨不恨,依旧保持着一如既往的谦和温厚,心里忍不住更难受了,他不知道该说什么,明知道这件事情是太子他们搞出来的,却无法说太子的不是,因为他站的位置就决定了他维护嫡正的思维。
李瑁看的出他心思纠结,淡淡一笑,道:“先生无需为学生感到为难,学生身为大唐皇子,有自己的路要走,只希望先生日后……能够平安顺遂。”
张九龄低头不语,眼角忍不住有些涩然。
“时间差不多了,十八郎,也该是时候出发了。”阿云看了眼天色,打断了他们师生两个的道别。
李瑁没有拖沓,翻身上了马,再次和众人道别后,转身驱马而去,只是在离开前的最后,他还是忍不住回头,不期然的看到远处城头站着的那个人,神色微怔,很快的,又转了回去。
城头上,眼尖的霍玉自然捕捉到了吴王李瑁眼底那一抹夹杂着欣喜的愕然,忍不住眯起了桃花眼:“看起来,吴王殿下是笃定了十郎你会来送他的呀。”
他身边站着的人苦笑了一声,沉稳的语气里带着一丝不常见的揶揄:“吴王殿下的醋你都吃?”
霍玉撇撇嘴:“要不是看他有妻儿了,和王妃的感情还不错的样子……说到底,十郎你为何要费尽心思的帮他呢?故意让陛下派秦风跟他一起去南诏,怕是想……趁机助他将这遥领的节度使干脆变成实际的吧?”
李林甫的望着风雪中招展的军旗,一直到再也看不见,才慢慢的开口:“我只是希望,他可以不再那么天真……而战场,永远都是一个可以让人快速成长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