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缨络告诉宗舒,如果不是今天的课堂暴满,没有人愿意跟他坐到一起。
“为什么你愿意跟我坐一起呢?”宗舒说道,“是不是因为我帅?”
“想得美,是因为我是女的,你辩不过我!”缨络说道,“要不,现在吵一架?”
宗舒大汗,缨络,这是在耍赖呀。
唯女子与小人难惹也,宗舒老老实实坐好。心里暗想,我辩不过你,还能鞭不过你?
缨络身边坐着一位女子,看到宗舒时,脸微微一红。
宗舒立马注意到了,这女子肤白似雪,眉弯似月,唇小似樱,腰细如柳,气度高华,娇美却又不失典雅。
宗舒看着女子的微笑,居然痴了一会儿。
教室内不少人都往宗舒这里看过来,带着不小的醋味,缨络本来就是书院为数不多的美女,今天还带了一个更美的,居然都围着这个文盲转,真是气人啊。
但宗舒敢和蔡家对着干,敢说童太尉是冒牌货,敢和当朝国师比道术,这种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又不能招惹,只能羡慕嫉妒恨了。
如果目光能杀人,宗舒已经死上百次了。
老师终于来了,一个头戴方巾的文士,30岁不到的样子。这么年轻,居然是,德高望众?
缨络介绍,此人是李若水,在济南府当过教授,现调回京城,任太学博士,现在是归宗书院的客座教习。
思维定式害死人啊,一说德高望众,就是白胡子老爷爷。
李若水走上台,放到桌上一本书,没有翻页就背起了书,宗舒听得半懂不懂。
李若水还在背,缨络听得很认真,其他人显然听得入神。
宗舒听得昏昏欲睡,最后干脆打起了呼噜。
李若水是近年冒出的儒学新秀,当时二程已经去世,除了程门四弟子,恐怕就数李若水了。
李若水当年在济南府时,京城和其他府州的人都专门跑来听课,他的课从来都是座无虚席。
而此时,有人在打呼噜!
李若水脸色铁青。同学们倒是心中大乐,宗舒啊宗舒,看老师怎么收拾你!
缨络推了推宗舒,这厮抹了一下长长的哈喇子,“春日尚未到,春梦了无痕呐。”
原来,这小子在做春梦!有人偷偷笑起来。
“站起来!”李若水十分严厉。
宗舒如弹簧一样地跳起来,立正站好,目视前方。
“圣人之训,为何不听?”李若水问道。
本来宗舒对李若水尊敬有加。此人在靖康之变后跟着两位皇帝被掳到北方,在金营中怒斥敌酋,不屈被害。
而现在,李若水自比圣人,显然有点自高自大了。
孔子又如何?他讲的什么仁政,什么三人行,什么己所不欲,谁不知道?至于特么千百年来千百万人来研究?
宗舒有时候真想把那个天天研究孔子的人拉来问问,仁政,很难懂吗?
这么简单的道理,居然还有那么多人、那么多书来解释,纯粹浪费精力浪费财力!
有功夫,给我做一道奥数题?有本事,给我解释一下什么叫虫洞!
“你讲你的孔子,我会我的周公。”宗舒冷冷说道。
静,空气仿佛凝固了。
李若水的脸色由青到白,指着宗舒说:“你,你,你!”
“老师,宗舒同学还把家里的圣人之书烧掉了。”蔡修站起来举报。
这厮手上还缠着白布,看来受伤并不重,真遗憾啊。
“读书人怎么可以藐视圣人之言。”李若水怒气渐升:“啊,你怎敢烧圣人之书?”
宗舒最烦的就是道德绑架,一点小事就无限上纲。
“我烧书又怎么了,我烧书,是因为我早就懂了,什么圣人之言,很难懂吗?”
“我倒想听听,你怎么懂圣人之言了。”李苦水反而不太生气了,跟文盲生气,那是自贬身价呀。
“那我就不客气了。敢问,您讲孔夫子,目的是什么呢?是教化天下吗?”宗舒问道。
李若水点点头,不仅是他,所有的人讲孔子,为的就是教化天下,一个文盲懂得这个也不意外。
“教化天下包括什么呢?包括王公贵族、宫廷内外和普通百姓。依学生看,教化的重点并不是前两者,而是普通民众。”宗舒说道。
李若水想想,没有错,毕竟普通百姓是绝大多数。
“不对,教化的重点是官员,因为只有把官员教化好了,才能更好地教化天下。”蔡修反驳道。
“您的意思是,王公大臣、宫廷内外没有教化好?你是说我们的皇帝昏庸,你是说我们的大臣,包括你爷爷蔡京搞腐败?”
这小子真是毒舌!蔡修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
“那么,就是普通民众没有教育好。普通民众没有教化好,是因为我们的讲课方式有问题,你们讲得比孔子还难懂,不要说百姓,一般的官员能听懂吗?”宗舒说道。
“蔡修,你别不服气,孔子的话本来很好懂,让教书的人搞复杂了!还有就是你们这帮人读书太钻牛角尖,你们把自己读傻了!”
既然蔡修跳出来,那就不客气了,你就是靶子!
“下面我就举个例子,看看你们是不是把书读傻了。”宗舒提着蔡修问道:“蔡修同学,鸠字何解?”
“诗曰:维鹊有巢,维鸠居之。之子于归,百两御之。鸠就是鸟嘛。”
蔡修脱口而出,得意地环顾四周。
一个奸臣的孙子,国学的底子倒还不错。
“鸠是鸟,黄口小儿都知道。还用你说?我告诉你吧,鸠,真正的意思是:九只鸟。”宗舒说道。
李若水是饱读诗书之人,从来没听说过这种说法,马上支起了耳朵。
“为什么是九只鸟呢?《诗经》曰:鸣鸠在桑,其子七兮。七只小鸟加上父母两个,不是九个吗?”宗舒指着蔡修摇了摇头说:“没文化,真可怕。”
哈哈哈,厅里有几个人忍不住大笑起来,还有这种解法!
虽说是多少有点牵强,但也不能不佩服宗舒的机智。
李若水也不禁莞尔,这个文盲,有点意思。
“但是我想说的是,我们讲孔子的人,说的就不是人话!你们之乎者也,连好多文人都听不懂,老百姓怎么能听懂?你们写了一本又一本书,是为了什么,是为了自我欣赏,是为了自我炫耀?”
宗舒笑容一敛,厉声说道。
“你们真想教化民众,就多跟瓦肆的说书人学习,拜民众为师,讲他们听得懂的话。”
李若水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在与文人交流过程中,谁说得越玄乎,谁就有水平。
如果哪个人知道哪一句话、哪一个典故,而别人不知道,就会在圈内传得神乎其神。
正是文化人的自说自唱、阳春白雪导致了很多问题。
这个文盲说的话,他也隐约认识到,但从来也不愿意想这个问题。
“比如骆宾王七岁时写的:鹅,鹅,鹅,曲项向天歌,白毛浮绿水,红掌拨清波。多好理解。”
“比如我,我的诗就很好懂:鸭,鸭,鸭,扬颈朝天呱,红烧二十二,炭烧五十八。”
哈哈哈,大厅里笑成一团糟。
停,停,停,宗舒大声喊道,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最后,我总结一下我的观点。”
宗舒一字一句地说:
“万般皆上品,唯有读书糟。学会馆阁言,娘都不会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