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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座皆惊,众人的视线齐刷刷地落在傅惟身上。他望着妍歌,淡淡抿了抿唇,并没有过多的反应,眼里的笑意却愈发浓了。
笛声止息,妍歌缓缓走到傅惟席前,秋水剪瞳中毫不掩饰爱慕之意。她挥了挥手,那个流萤聚集而成的“惟”字便也靠了过来。
朱唇轻启,她笑问:“晋王殿下,这份谢礼可还喜欢?”
傅惟静默半晌,起身向她作了一揖,尔雅道:“公主有心了。”
仿若寒冬腊月里被人用冷水兜头浇下,寒意透骨而入,直逼心底。我愣愣地望着他二人,好像在一瞬间被人抽去了灵魂,心中竟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怎么会是他呢?
皇上看着这一切,眼中深意乍起,笑容亦深沉了几分,道:“朕竟不知道妍歌公主与老二乃是旧相识。老二,你且说说,你究竟何时与妍歌结识?”
傅惟拜下,解释道:“回父皇,三年前儿臣出任并州总管时,曾在齐突边境的山脉中游猎,适逢妍歌公主被流寇围攻,儿臣遂出手相救。彼时,儿臣并不知道公主的真实身份,不曾想到公主竟感恩至今,儿臣着实意外。”
妍歌跪在傅惟身边,道:“当日若非晋王殿下仗义相救,臣女早已丧命深山,救命大恩,臣女没齿难忘。”
元睿赞道:“晋王光风霁月,英雄少年,皇上得子若此,当是大齐之福啊!”
皇上缓缓点了点头,道:“原来如此。既然你二人有此善缘,老二,往后你便陪妍歌多多走动,替朕一尽地主之谊。”
意思再明显不过了,傅惟道:“儿臣遵旨!”
“多谢皇上!”妍歌喜得叩首谢恩。起身时,她有意无意地向傅惟身上靠了靠,从我这个方向,恰好能望到她含情脉脉的眼神。傅惟伸手扶她,不知说了句什么,她顿时霞染双颊,笑得甜蜜而娇羞。
眼前分明是郎情妾意、英雄美人的美好画面,我却觉得无比眨眼,心里酸溜溜的,像是在醋缸里泡过三天三夜。我不敢再看傅惟,也无心留意妍歌,只是一个劲儿的闷头吃菜。
傅谅凑过来,望了望我盘子里堆积如山的菜肴,贱兮兮道:“玉琼,你难道被饿鬼附体了吗?怎么一下子吃这么多?”
我正当忧伤,不愿跟他多费唇舌,遂道:“对,我就是饿鬼附体了,怎么吃都吃不饱。”
他惊恐地瞪大眼睛看我半晌,复轻拍我的背,一脸紧张道:“没、没事……我让小安子连夜去请
白云观观主来给你驱鬼,听闻那观主上能号令天兵,下可驱使阴魂,法力之高堪比国师……区区饿鬼自然不在话下!你、你不用害怕!”
我哭笑不得道:“不用麻烦了,我吃饱了饿鬼自然就走了。”
他迟疑道:“真的吗?我怎么听说……”
我打断他,信誓旦旦道:“真的!”
他将信将疑,“那好吧,如果不够,我这份也可以给你……”
我简直是欲哭无泪……
“好的,多谢殿下。”
不知是当真吃太多,还是心情郁闷导致积了食气,我直到第二天早上都腹胀难当,一直不停地打嗝,连清水都难以下咽。
我靠在帐边望天流泪,感叹人生为何如此艰难。结果,前一刻还湛蓝晴好的天空忽然黯淡下来,大片的团云在天边张牙舞爪,仿佛在对我说:因为你自作孽不可活!活该!
我顿觉五雷轰顶,残念地僵在原地许久,默默地捶胸顿足一万次,恨不能落下一地悲伤的泪。
靠了一会儿,我仍然胀得难受,连带呼吸都不太顺畅,遂在营地里四处溜达,想借此消食,却只是徒劳。
最终,我只得挺着肚子进了太医帐。
那太医将我从下到下打量了一番,一副被雷劈了的模样,不敢置信道:“戚大人……您、您何时竟怀了身孕?”
你才怀了身孕,你全家都怀了身孕!
“不是的,本官没有怀孕。”我掩口轻咳,微笑解释道:“是这样的,本官昨夜不慎进食过多,现在腹胀难当、呼吸困难,太医可否给本官开些助消化的汤药?”
太医看了看我的肚子,显然有点不太相信。半晌,还是勉为其难点头道:“……原来如此,好的,戚大人稍等。”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我怎么觉得他看我的眼神中略带几分……悲悯?
喂,等等,真的不是你想的那样!
我说:“不需要把脉吗?”
“不需要。”太医坚定道:“万一把出了喜脉,微臣不好向太子殿下和皇上交代。”
我:“……”
太医麻利地翻出了一只碧玉瓷瓶递给我,道:“这是健胃消食丸,每日三次,每次三颗,饭后服用。”说着,还神神秘秘地凑过来,小声道:“大人请放心,此药没有毒副作用,孕妇也可服用。”
我,真的,没有……(╯‵□′)╯︵┻━┻
我忍住掀桌的冲动,又打了个嗝,艰难地笑道:“本官明白,多谢太医。”
他拍了拍我的肩,郑重其事道:“戚大人多保重。”
我拖着沉重地步伐走了。
这厢我将将挑帘而出,抬眼便望见傅谅从不远处一路小跑过来。
我缓步迎上去,唤道:“殿下。”
“玉琼,你今日好些了吗?饿鬼走了吗?”不出所料,他的视线停留在我肚子上,登时倒抽一口冷气,惊道:“你、你的肚子……”
“殿下请放心,饿鬼已经走了。”我摸了摸肚子,正色道:“微臣现在非但不饿,还胀得厉害,方才正是来找太医开健胃消食丸的。”说罢,我扬起手中的碧玉瓷瓶向他示意。
傅谅放心地点点头,道:“没事便好。我原本打算倘若今日你还是吃个不停,我便禀告父皇退出本次围猎,直接带你去白云观驱鬼。现在见你恢复正常,我也放心了。”
我听罢这番话,鼻子不觉微微发酸,依稀是有一种类似感动的情愫在胸腔内激荡。傅谅这货虽然时常脑子犯抽,又爱坑我,却是真心实意关心我、紧张我。自爹娘罹难,便再无人如此疼惜,只怕是连那个人……都不曾做到这样吧。
我心下酸涩,正不知该说什么,却听他又道:“既然你腹胀难受,不如陪我去挑选马匹吧,权当消食了。”
我愣住,一时之间没反应过来,“什么挑选马匹?”
“今日下午有猎熊大赛啊,这么重要的事难道你忘了吗?”他疑惑地皱了皱眉,摸下巴道:“该不会,饿鬼上身有什么后遗症吧?”
我满头黑线道:“当然不是……”
“走走走。”他挥手,拉着我朝马场走去。
秋虎原地貌复杂,平原丛林交互错落,丛林多有猛兽,其中又以老虎、豺狼与黑熊居多。今次春猎的第一场比试便是猎熊大赛,比赛地点位于秋虎原西北部一处黑熊群居出没的矮林之中,比赛规则由皇上设立。为公平起见,诸位参赛皇子皆配以相同数量的弓箭、长剑以及西洋火枪,并有五名高手护卫,谁能在三个时辰之内猎得黑熊,谁便赢得初赛。
马场内,傅谅正一本正经地对着马厩念念有词,时而摸摸鬃毛,时而拍拍马背,好像正在与马儿沟通交谈。这十匹便是昨日元睿进献的突厥良驹,乃是传闻中的汗血宝马,可日行千里、夜行八百。
去年秋季围猎时,傅谅与傅惟同时猎得黑熊,在之后的其他比赛中也是比的难分难解,若不是傅谅在关键时刻掉链子,最后孰胜孰负也未可知。瞧他现在这般认真的模样,态度与从前大不相同,大约是打定主意要夺得魁首,一雪前耻,摆脱“废柴”的骂名。
如此看来,我……
我正暗自盘算心事,他忽的向我招手,兴致勃勃道:“玉琼,过来过来!我看了一圈,这匹马体型饱满、毛色油亮、头颈高昂,在汗血宝马中也算得上是极品。我方才与它聊了几句,感觉它与我极是投缘,不如就选它了,你看如何?”
我踱过去,随口附和道:“不错,不错。”
傅谅觑了觑我的脸色,道:“玉琼,你怎么好像心不在焉的样子?该不是……饿鬼又来了吧?”
“青天白日哪来饿鬼!”我伸手摸了把脸,哈哈干笑几声,旋即审视他挑选的那匹马,煞有介事地点头道:“此马器宇轩昂,堪比赤兔,相信定能助殿下猎得黑熊猛虎,拔下春猎头筹!”
傅谅哈哈笑起来,照着我的肩膀用力拍了一下,道:“好!既然玉琼开口,我岂能教你失望?若这次我能赢过二呆子,父皇赐的封赏全部归你!”
“多谢殿下。”我被他拍得浑身一抖,目光停留在他的手臂上,“话说回来,殿下,您的伤不要紧吧?会不会影响今日的比试?”
“放心,这点小伤算不了什么。今早换过一次药,已然好了不少。”他一面活动胳膊,一面洋洋得意道:“莫说是猎熊,便是赤手打虎都不在话下!”
……也不怕把牛皮吹破。
我待要说话,恰巧望见不远处起伏的平原上有两道熟悉的身影。
此刻旭日高升,乌云消散,漫□□霞灿若如锦,天空明净疏朗。那二人谈笑风生,在霞光的映衬中徐徐驰来,男子衣袂带风、清峭出尘,女子婉转而笑、国色倾城,正是傅惟与妍歌。
即便是相隔甚远,我却依然能清晰地感受到,他二人之间,好似有淡淡的情愫流动。
我忽觉胸口一荡,话到唇边蓦然僵住,心中五味陈杂,极不是滋味。怔忡间,他二人已然在我面前勒马停下。我强行镇定心绪,作礼道:“微臣见过晋王殿下,妍歌公主。”
傅惟下马,道:“不必多礼。”
傅谅瞟了他一眼,满脸写着鄙视与不屑,还不忘把我朝身边拉了拉,分明还在为昨日之事记仇……幼稚!
傅惟像是没看到这一切,淡笑道:“戚大人陪皇兄来选马?”
我答:“是。”
傅谅轻哼道:“与你何干?”
“戚大人?”妍歌居高临下地打量我,美眸之中带了几分昨夜不曾见到的骄傲,“你就是那个传说中的齐国第一女傅,戚玉琼?”说罢,目光停留我的肚子上,露出了不知是讶异还是嘲笑的表情。
我垂眸敛目,向她作揖道:“正是微臣。”
“我在草原时便听说过你——大齐开国以来第一位女官,你既能胜过一众男性官员出任太子少傅,想必有过人之处。方才晋王提及你时,言语也多有赞美之意。”稍顿,她以鞭指我,道:“我要和你比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