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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云将太阳掩去了大半,只剩和煦的余光暖洋洋地包裹着狼孩,说不尽的受用!他睁开了眼,满眼都是野藤繁茂的枝叶,日正中天,他懒懒地躺着,两个时辰之后才觉得腹中空空,饥肠漉漉,想爬起来找些吃的,怎料这一起身,浑身重量都压给脚下的枝条,枝条受不了,他再次往下摔!
老天相怜!这次只掉了一丈有余,且地面颇多枯叶,草儿繁茂。狼孩仅划破一些皮肉,只是浑身骨头像要散了架般,麻酥酥,痛入骨髓。放眼望处,高峰怪石突兀,大多一毛不长,只有几处青藤长挂,而谷底却是山花累累,其大如碗,四周芳草萋萋,碧若翡翠,好个世外桃源!狼孩休憩片刻,慢慢站起来,长年丛林为家,穿行密草如履平夷。只手脚有点不灵便,走了数十丈见一株小灌木上挂满野果,鲜亮可人,摘下一尝,酸甜可口,便摘了些,用来充饥。
狼孩吃完,躺下小憩,俯耳贴地时却听到流水之声,脑中顿时浮现先前洗澡的畅快,便循声而行。走到一瀑布之前,不禁赞叹造物之妙:瀑布分三级阶梯,隆隆白浪自十丈之高处直泻而下,一级级跳跃而下,就像一段大白绸缎折了三折,水畔怪柏的根扎入石缝,浮根曲盘;有泥淖的地方则花草掩映,争娇斗妍,低头见潭清澈可鉴,圆滑的彩石盈目,粼粼波光,水影闪闪耀眼,呆头愣脑的鱼儿,养尊处优惯了,卖弄一身银鳞,个大体胖,傻乎乎地朝狼孩游来。
狼孩正自陶醉其间,蓦地从隐在山后的水中游出个俏丽少女,她略穿贴身衣物,芊芊玉臂往两侧拨水,窈窕娇躯宛似一段美玉雕的一般晶莹玉洁,三千青丝浮于水,其间裹着个稚气未脱的桃花面,这是仙姑在人间洗澡吗?狼孩觉得她极美,便直盯着她脸。
少女初是一呆,继而娇呼一声,迅速隐入山中,只露一张俏脸,满脸绯红,道:“你是谁”她见狼孩满脸倦意,一身服饰已被割得碎帛缕缕,衣破处血丝微渗,最奇的是他竟手脚都着地
狼孩自是不知她说什么,仍是“色眼眯眯”望定她,不觉得有甚不妥,瀑旁猛窜出一个老者,微一晃身,从长袍之中伸出两只鹰爪似的手掌,一把拎起狼孩,腾空而起,飞身入洞,将他扔在地上,怒道:“臭小子,你从何而来,竟敢偷窥我孙女洗澡?”
狼孩忍住痛昂首,才见那老头儿穿一袭青袍,鹤发童颜,目光如炬,刺得他浑身发颤,无援地轻呜一声,别见他平日在众狼之前威风凛凛,却是极有自知之明:凭自己那点道行,决非此老者对手。
老者更怒,吹须瞪目道:“好小子,占了便宜还卖乖,老夫一掌毙了你!”说完便要一掌往他的天灵盖击落,那少女已穿着雪白绸衣款款走进来,见爷爷拂袖待挥,而那少年用求助的目光望着她,看得她小脸儿又不禁一红,她躺到爷爷怀中,撒娇道:“爷爷啊,您不是说为了不杀人才隐居到此间吗?怎地又要杀人啊人家不依嘛”
老者哈哈笑道:“真拿你没办法,他欺负了你,还帮他求情。”少女羞得将小脸埋在爷爷怀中道:“哪有哪有”她偷眼望望呆立在旁的狼孩,见他亦正感激地望着自己,她轻轻地道:“臭小子,你还不走,留在此处作甚?”
原来她恐爷爷施惩,欲支开他,岂知他愣愣的不走。老者瞧出些端倪,问道:“小子,你究竟是聋是哑,或既聋且哑?”狼孩依旧愕然,老者苦笑道:“原来是个哑巴傻瓜,倒可惜了一副好相貌。”少女怜懔地道:“爷爷那咱们就收留他吧,我瞧他满可怜的,方才之事只怕也是无心之过。”老者道:“傻娟儿,跟傻子一起住,你不怕累吗?”娟儿格格笑道:“这么多年只跟一老头儿同住,那才累呢!”老者道:“这丫头,没大没小的尽胡说八道。”
傍晚,娟儿同老者到林中练功,狼孩独呆洞中,方才立起,环顾四周。墙壁皆由光洁的汉白玉垒成,厅中挂些字画,画下设张八仙桌,桌中摆些果品漆器,桌旁两三把藤椅,一张藤案,案上一盆兰花吐蕾正艳。厅事布置简洁朴素。
傍晚,娟儿用送些米饭獐肉青菜给狼孩,狼孩接过来自顾狼吞虎咽,娟儿妍笑道:“慢点儿,真是呆子。”
翌日凌晨,娟儿梳洗后走出闺房,狼孩儿凝立门前,朝阳淡红的光辉将他塑成一尊雕像,但他的蓝缕衣裳在风中飘然而舞,实是大杀风景,娟儿回转屋去,拿了自己衣裳,轻移莲步至门前,柔声地道:“早啊。”狼孩回头见她笑着,也龇牙一笑,笑得说多假有多假!
娟儿抿嘴笑着,不怀好意地热情道:“来,我帮你穿。”一双纤掌左右翻动,三下两下为他穿好了衣裳,闪身一旁,掩袂而笑,她曾听爷爷说只女子可穿红色衣裙。老者走到大厅,拭拭惺忪睡眼道:“鬼丫头,一大清早的傻笑什么?吵得人睡不好觉!”待他见狼孩一身红装才捋须笑道:“我说咱家丫头怎会这么好心收留一个傻子,原来是想耍他。”
娟儿嘻嘻一笑,跑入房中取出一套更大的红衣裳,三步一跳地到老者面前道:“爷爷,这是孝敬你老人家的。”老者瞪目道:“胡闹!”娟儿将脚一跺,嘤嘤泣道:“爷爷不疼娟儿了爷爷不要娟儿了”老者顿时乱了阵脚道:“爷爷穿,哎,爷爷穿就是了。”娟儿粉脸立现笑容,摧道:“快穿!快穿!”
狼孩在旁见娟儿时哭时笑丈二金刚摸不到头脑,但见娟儿小脸若烟笼芍药,似梨花带雨。娇艳俏丽不可方物。老者边穿边道:“你这丫头早就算计好的,哎!我先前见你缝此裳还以为你为自己备办嫁衣!”娟儿羞红脸道:“哪个要嫁。”语罢微低下头,摆弄缚裙丝带,扭捏半晌才道:“我去摘些果子,爷爷这身衣裳很漂亮,不许脱了。”边说边拎起墙角的竹编篮子,夺门而出。
狼孩奇怪老者怎穿与自己一般的衣裳,傻瞪着老者,老者老脸一红道:“懂不懂什么叫‘老来悄’?哼!”狼孩恐娟儿不在时会遭毒手,赶紧追娟儿而去。
他一会儿嗅嗅左臂,一会儿嗅嗅右臂,奇怪明明有花香却不见衣上插花,娟儿见状笑道:“臭小子,可不许你将鼻涕檫在我衣裳上!”他不知所云,仰首望着笑嘻嘻的娟儿,忽有一只翘尾巴大蚂蚁爬上他左手,毫不客气咬他一口,他抬臂便将它往嘴里送,似还嚼得津津有味,娟儿一愕,继而喃喃地道:“傻子嘛,自然什么都吃。”
她望着狼孩的四足,奇道:“你爷爷没教你用两足走路吗?”她虽知狼孩是傻子,却也不至如此离谱吧?狼孩自是愕然,娟儿双手着地,然后慢慢站起,狼孩这才会意,笨拙地站起来,弯曲着腿,像个大猴子,娟儿吃吃笑道:“反正有的是时日,慢慢地来吧。”
怪石嶙峋,奇峰突兀,崖壁笔立,猿见而愁,偏有一株野果生根石缝,在半空得意地招摇,滴翠的碧叶之间点缀许多拳头大的野果。娟儿仗着轻功,腾身一跃,娇小的身躯上窜丈余,足尖在突出的石棱上一点,又上丈余,伸手勾住树干,回首冲正自惊愕的狼孩得意一笑,使一招“灵猴偷桃”轻抒玉臂,一个通红清香的野果便到手中,她将野果一个个掷下,狼孩接了放在篮中,不多时已集得满满一篮,狼孩轻啸一声,娟儿方才罢手,接而竟头下脚上整个人倒栽下来!
狼孩狂啸之声直冲霄汉,一道红影闪过,老者飘然而至,却不出手搭救,只见娟儿离地约莫半丈之时一个翻身俏生生立定,乍一看便如广寒嫦娥下凡,九天玄女降世,老者笑道:“傻丫头,这臭小子倒挺着急你。”娟儿道:“谁像你,见死不救!”老者道:“你这招‘紫燕翻’虽不像话,却也犯不着我老头子出手相救那么丢人吧?”娟儿笑道:“自己不会教,却赖我学得不像话。”
老者自得地捋着胡须道:“好,打明日起我就教这臭小子武功,倒要看看是我不通授徒之道还是你朽木难雕!”其实他见狼孩一身结实的筋骨,便知他是块练武的好材料。娟儿笑道:“一个傻子就算练了武又怎的?”老者怪笑道:“省得他日后英雄救美时又来烦我糟老头子。”娟儿娇脸微红道:“爷爷啊,你胡说甚?”老者呵呵笑道:“天下美女可不只你一个,再说你以美女自居,怎不害臊?”
娟儿佯嗔,转身从篮中挑个大的野果,挥手弹去,果子直奔老者之口,老者张嘴衔住,伸手将果子取下,微笑道:“跟你奶奶年轻时一样,全无淑女风范。”娟儿心下豁然:你今日连我都怕,当年肯定常被奶奶欺负。嫣然笑道:“本姑娘朝气蓬勃,才不稀罕甚劳子淑女虚名。”老者无奈地道:“好好,你便要做母夜叉爷爷都依你。”说完细嚼起手中野果。
狼孩在他们舌战之际已吃了五六个野果,再吃六七个才住手,娟儿微启樱唇,斯斯文文地吃掉两个野果,她显然还是在乎淑女之名的,只因她打小与爷爷同住,耳濡目染,爷爷一身豪放之气影响了她。但爷爷又常让她做个淑女,这谷中又无其他女子,她只好自己掂量着办,这小口吃东西便是她琢磨出来的,她心下道:这做淑女的禁忌还要加上一条:不准仍果子。
三人皆吃好了。祖孙二人带着狼孩来到平素练功之处,但见珠缀花梢,练横远山,翠竹青青,黄花灼灼,鸟语啾啾。为数最多的是苍松,其叶如针,碧针成攒,褐枝招展,威武洋洋像一尊尊侍卫,此松名曰针叶松。有四大松站成方形,那树顶都被砍掉,枝桠也被砍了许多,只留下写为方形内空地遮荫,一株爬山虎将剩下的枝桠缠得严严实实,若房屋之顶。房前书二篆书曰“松轩”(狼孩后来才认识此字),练功场碧草如茵,空空旷旷,好一个练功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