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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为什么要跟一个坐拥四千万教众的邪教开战,就为了一个肮脏的酒鬼和一个比酒鬼更肮脏的牧师?难道在你们眼中我已经疯到这种程度了?!”阿伦看着我,也许是看着我们,总之,他眼睛中燃烧的那两团妖火令我不敢直视。
看来我们出师不利,我苦涩的想着,不仅在心中,还有胃里,同时伸手扶住了墙壁,好让自己和周围的一切都别晃的那么厉害。
“可据我所知,你们早就开战了。”好在格林比我镇定得多。
“谁说的?”
哦,他问我们谁说的一时间各种各样的故事开始在我脑海中泛滥起来。同铸会和死亡召唤者,他们之间的那已经持续了上百年的恩怨纷争,无数次生死决战,无数次卷头重来,就算让一个三流作家稍加整理都足以写出一本超过十万字的小说。而事实上,市面里早已流传着好几本有关于他们的大作,并长期在畅销排行榜名列前茅,至于那本最著名,也是我最喜欢的末日审判之最后的黑潮甚至已经连续畅销了数十年。
“他跟他的鬼武者元帅后来怎么样了,公开在一起了吗,还是依旧若即若离?”“巨拳荒冢的决战最后是谁赢了,你觉得他还有机会翻盘吗?”“你说苦修者那一计圣光决断到底有没有打中他啊?”你总能在大街小巷的青少年口中听到这些跟我面前这位死亡召唤者有关的话题,而成年人们有时候也会在茶余饭后聊上那么几句。
“他不过是万丈圣光下最后的阴影,用不了多久就会像灰尘般被净化!”一个同铸会虔诚的信徒这样说;“总有那么一天,最后一线光明将被他的黑暗所吞噬,而世界将迎来属于亡灵的新纪元!”一个不怕死的异教徒这样说;“说真的,老兄,我只想跟痛苦女王干一炮!”一个酒鬼这样说总之,他们之间的故事至少远比我丰富得多。
“讲得不错。”在我们如数家珍了十几分钟后,阿伦终于打断了我们,虽然在打断我们之前他一直听的兴致盎然:“只可惜作为故事的主角儿,这里面的大部分情节连我自己都不知道。”
我和格林面面相觑,不知该说些什么。
“如果你们所讲的任何战役真正发生过一次,世界都不会像现在这个样子了,就像被你们洗劫过的冬眠城和冰封城,你们知道如今那里还剩下些什么。在你们的故事中,我跟同铸会之间的任何一次战争都比你们北伐投入的兵力多,而场面更比你们跟炽天之翼的厮杀惨烈!你们都是经历过这些的人,应该能想到那种规模的战争意味着什么。”阿伦身体前倾,表情少有的严肃,直到说出这一句:“还有如果我真对妮可有什么非分之想的话,我估计她会直接杀了我。”
此刻的妮可正站在阿伦左手边,一动不动,一言不发,确切的说从我来到生尽欢那天算起,就从未听她说过一句话。也许她只是个可怜的哑巴,每当我这样想着,就觉得真是苍天有眼。
“那你这么多年来都干嘛了?”我不禁问道。
阿伦摊开了双臂,在他这硕大的书房中。
“你是说你用了上百年的时间,就开了这家赌场?!”我惊讶的叫出声来。
“当然不止这些。”阿伦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灰白色的脸上浮现出得意之色:“这只是小小的一部分,我的生意还涉及到货运,纺织,矿藏,建筑,军工这么说吧,几乎整个西方大陆的买卖都能或多或少的跟我扯上点儿关系。”
“可是你为什么要做这些?”格林一脸的疑惑。
“因为这是一场战争!”我笑了起来,替阿伦说下去:“同铸会不仅实力庞大,而且根基深厚,通过几场战争根本不可能将它彻底消灭。所以您采取了一种更有效的方式,那就是从这个世界的经济命脉入手!只要您的产业线能做到足够壮大,就能构成某种形式的垄断,而通过垄断,你就可以将同铸会的所有非不动产掌控在自己手中哇哦,哇哦,哇哦,死亡召唤者先生,您果然在下一盘大棋!”
我本以为阿伦会对我的分析大加赞赏,然后终于发现我是个旷世奇才,谁知他对格林说的却是:“是你让这个醉汉闭嘴还是我亲自来?!”而他气急败坏的表情足以让我本想讲上半个钟头的长篇大论忘得一干二净。
“那您到底为什么这么做?”格林暗地里拉住我的衣角,一直向后拽着,直到我真的闭嘴了。
“嗯,这应该算是我的一个实验。”说到这里,阿伦顿了一下,然后问了我们一个问题:“你们觉得亡灵和人类有没有可能共同生活,我是指像邻里之间的那种?”
“这怎么可能?!”我和格林异口同声。
“可我想试试。”阿伦双手交叉着撑起下巴:“事实上我已经尝试了很多年,是的,我的亡灵们几乎涉及到了每个我能想到的行业,可我从未想过什么垄断或者大发横财,那些对我来说既不现实而且毫无意义,我想要的只有一个——融入社会!跟人们一起吃饭,工作,甚至交谈,总之,我想让我的亡灵们融入到这个大环境中,而不是”
“额,阿伦,对不起,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它们之所以能跟人类混在一起,只是因为您使它们看起来跟人类没什么区别,是吗?”格林插口道,竟然认真得就这件事的可能性分析起来:“这么说来,你有没有想过,那些人之所以能跟你的亡灵们和平共处,并不是因为它们很能干或者它们很友好,只不过是因为人们根本就不知道这些同伴是亡灵呢?”
“凡事总得循序渐进,孩子,如果我一上来就把一群骷髅和食尸鬼扔到人群中,只能吓得他们四散奔逃,然后招来一群捍卫者对我们刀兵相见。而我的亡灵们也对那些一门心思想把他们砍翻或者烧焦的人们心存愤恨,所以”这会儿的阿伦倒是表现出了出离的耐心:“我只能让它们在通灵师的带领下一步一步深入到人类的社会中,也许这听起来很讽刺,毕竟他们生前可能拥有比身边这些活人更丰富的人生,可惜他们绝大多数都在死而复生的过程中忘的一干二净。而想要重新找回这些记忆,就连我最睿智的威廉。史蒂文森也用了足足十年。”
“刚开始的那段时间我必须保证他们最够安分。因为人类在他们眼中既胆小又脆弱,这总让我这些从异界无休止的杀戮中存活下来的战士们手痒难耐,而那些同铸会的杂种们也一直都对我的人虎视眈眈。”当说到同铸会的时候,阿伦的眼中还是流露出了一丝最原始的怨恨:“这是个漫长的过程,它耗费了我很多年,然后当我终于认为时机成熟的时候,我在埃苏雷格开启了第一个试点,直到你和你的独立团彻底终结了它!”
埃苏雷格一瞬间亡灵,招魂幡,屠村,枯叶镇的苦战一一闪现在我的脑海中,那一幕幕的惊心动魄甚至清晰的仿似昨天村民们在火焰中痛苦的哀嚎,士兵们被撕咬得血肉模糊的身体,还有拉文那凝固在血泊中的笑容。
“你是说”我下意识的皱紧了眉。
“没错,在唐络丝还是桃乐丝总之在威廉手下一个通灵师的带领下,跟埃苏雷格的村民共同生活多年的亡灵们终于展现出了他们本来的面目。恐慌、骚乱是不可避免的,但总算让人们切身体会到他们是无害的,在付出了几十具被烧焦的干尸之后。他们毫不抵抗的被那些让同铸会洗脑的村民绑上了十字架,然后付之一炬可我会对他们说,他们的牺牲是值得的!”如果我没看错的话,说到这些的时候那双比深夜还黑的眼睛中泛起了些许悲伤,我想我看错了,不管怎么说那只是他百万亡灵大军中的几十个而已。
“活人们总是很盲目,他们总是太容易依附于身边的强者,从前也许他们依附于教堂里的牧师,依附于村长,或者依附于村中的恶霸,而现在他们开始依附于这些亡灵朋友们,只因为他们更能干,更友好,最要重的是他们更强大。村民们开始拆除同铸会的教堂,并在废墟上修建起自以为跟亡灵很搭的庙宇。更有意思的是还为我的亡灵们设计出了独有的旗帜,虽然在我看来那更像是某个江湖术士的招魂幡,总之虽然不是我想要的结果,不过至少人们愿意跟亡灵共同生活了,这看起来不错。”说到这里,他那双眼睛又盯上了我:“只是,我忘记了一件事情——同铸会永远不会放过我!他们杀光了所有人,不管是我的亡灵还是几乎毫无还手能力的村民,以异教徒的名义,你们赶尽杀绝。”
“别那么苦大仇深的,阿伦!”我不明白是什么情绪驱使着我就这样指着阿伦的鼻子说出了下面这番话,我只知道枯叶镇的那场战争可怕的,惨烈的,让我无数次在噩梦中徘徊的战争,此刻已经占据了我眼前的一切:“枯叶镇,阿伦,但愿“您”还记得这个不起眼的地方,那座只剩下亡灵的死亡之城,难道它们通通都是你从坟墓里挖出来的吗?!”
“我承认在你们到来之前,他们绝大多数都活着,可我更清楚的是,只要你们进城就会像对付之前的数十个村庄一样把他们统统处死!”阿伦霍的站了起来,冲我咆哮着:“是我给了他们反抗的机会,是我让他们拿起武器同你们这些狗娘养的刽子手战斗,是我”
“是你让他们变成了毫无人性的行尸走肉,只能凭借本能撕咬靠近它们的每一个活人。当然它们的对手也好不到哪里去,不过是一群疯狂的盲信者,一群能把“杀戮”诠释成“净化”的屠夫。”格林叹了口气说:“而这场战争的结果也跟绝大多数战争一样——没有赢家。”
沉默,整个房间里只剩下我和格林的呼吸声,虽然我们都不知道在说出这些话后,他还会让我们活多久。
“你说的对,年轻人,我不得不承认这次实验又失败了,就像之前的无数次一样。它最终还是沦为了一场厮杀,不管是死人还是活人,不死不休。”出人意料的,阿伦并没有勃然大怒,反而颓然的坐了回去,无奈的摇了摇头:“我用了近百年的时间试图让人们改变对亡灵的印象,可同铸会却依然与我们水火不容。为此他们甚至不惜以二换一,三换一的代价,把一批又一批虔诚而愚蠢的教众送上这条死亡之路。他们高喊着为了光明就义无反顾,可是他们最终真的找到光明了么?用他们那被砍下来的手和被抠出来的眼睛?”
“您还没回答我一开始问您的问题。”格林再次打断了阿伦,而不用看我也能通过他的语调听出来,他的双眼中一定又有些信仰之光在闪烁:“您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觉得他们应该有个家。”
“谁?”我和格林一脸诧异。
“她。”阿伦指了指身边静若雕塑的妮可:“他们,他们每一个人,我的军团。他们本属于异界,是我把他们带到了这里,却让他们如过街老鼠般人人喊打。所有人都想让他们滚出这个世界,同铸会的人更是要让他们粉身碎骨,灰飞烟灭。而我绝不会让这一切发生,我有责任为我的军团,为我出生入死的战士们赢得一片立足之地。”
“如果我是你,我会送他们回去。”格林说:“就是你所说的异界,那儿才是他们的归宿。”
“可那里什么都没有,年轻人,只有无休止的战争和杀戮,每个亡灵存在的目的不过是杀死别人或者被别人杀死,不管是低等的僵尸还是尊贵的领主都是如此。”阿伦凝视着我们,那双深邃的眼睛让我产生了一种错觉,就好像就好像那双眼睛里就藏着一个异界:“那儿是名副其实的地狱,我绝不会再让他们回去!”
“可同铸会不这么想。”格林提醒他。
“只要我还在,随便他们怎么想。”
“但是敌众我寡,我尊敬的死亡召唤者。我想您需要帮手,而有两个就站在您面前。”说着,格林欠了欠身,露出了笑容:“您也不想永远都躲在这生尽欢里,任由他们不停的诽谤,诋毁,甚至捕杀您和您的亡灵战士吧?”
这番话换来了我们来这儿之后最刺耳的一阵笑声,那笑声就像一头剑齿虎在嘲笑两只自不量力的蚂蚁:“很好,很好,我的热血青年们”他顿了一下,为了止住自己的笑声:“欢迎你们的加入,我阿伦军团的明天就靠你们了!但是在这之前记得先留神自己的小命儿,我可不想刚结盟就失去你们这两个盟友,更重要的是我也不想输掉赌局!”说到这里,他终于放声大笑起来,就像已经为此憋了很久。
“那么既然我们已经成为了盟友,死亡召唤者先生,您总不该介意我们变得强大一些。”格林面不改色的回应着,语气中甚至依然带着些谦逊的敬意:“如果您肯屈尊给我们一些指导的话,我和索萨将荣幸之至。”
“指导?给你们?”阿伦冷笑着,毫不掩饰心中的鄙夷:“与其把精力浪费在你们身上,我倒不如去做点儿更有意义的事情,比如说改善一下工人的伙食,或者再降低一点儿赌场的成本”他停顿了片刻,好像突然间想起了什么,然后又对我们说:“不过如果你们真能变强的话,至少能让高桥在宰杀你们的时候能多花点儿力气,虽然只是微不足道的一丁点儿而已,但是总好没有,所以”他打了个响指,站了起来:“你们可以试着去找找我的统领们,我想他们能教给你们的,没准儿比你们这辈子能在同铸会学到的都多。”当他说完最后一句话的时候,我们能看到的已经只剩下他的背影。
“额虽然这肯定不是你想要的结果,好在也不是太糟。”我扶着格林的肩膀安慰他道,也好让自己站的更稳一点,虽然我知道就这两个方面来说基本都是徒劳的。
“你错了,索萨,这比我预料中好得多。”格林轻轻拍了拍我的手背,给了我个充满信心的笑容:“俗话说,万事开头难,而今天我们已经有了一个开始。”
“好了,索萨,你可以去休息会儿了,我相信娜塔莉就在附近,她总是对你放心不下,不是吗?”他搀扶着我,直到把我交到了一直等在门口的娜塔莉的臂弯里:“而我得去把这个好消息告诉朱丽了。”
“还有,索萨,答应我别再喝了!”在走去隔壁前,他还不忘了这样嘱咐我。
“恭喜你,亲爱的,恭喜你,恭喜你终于从光铸牧师堕落到跟个巫师混在一起,哦,对不起,那还不是个巫师,那是巫师中最黑暗的职业——召唤者。哦,我是不是该为此给你深情一吻呢?!”又是那熟悉而陌生的声音,嘶哑的,戏虐的,又是那令人心疼而烦躁的感觉,每当在他耳边响起一次,就会在他的梦中重复一百次,而今天,它们一如既往的包围着他。
“朱丽,你听我说,这是我们的一次机会”
“没错儿,亲爱的,这是你的一次机会。”她再次打断了他,就跟之前的每一次一样:“可是亲爱的,你什么时候变成个为了一次机会就不择手段的人呢,就跟那个该死的索萨似的?!我早就警告过你,我的小傻瓜,他就像瘟疫,会感染身边的每一个人,直到把他们彻底摧毁,而你”他没让她说下去,用他的嘴封住了她的唇,任由她脸上那些粘稠而肮脏的液体在嘴角留下灼烧般的疼痛,他对她说,在她拼命的踢打中用最温柔而坚定的语气对她说:“你放心吧,朱丽,我没有变,从你认识我的那一天起就从未变过!我只是想借助它的力量,好让它帮我们继续向前,我记得阿伦是什么,也记得我的誓言——在光明之路上所有黑暗都将无处藏身!在人类的世界,我们的世界,也永远没有亡灵的容身之地,亲爱的,我向你保证!”
“没用的,傻瓜,没用的。”她的手磨砂着他的脸庞,那亲切的感觉几乎让他觉得之后的一切都是场虚无的梦境:“这些都解决不了问题的本质——索萨!亲爱的,杀了他,我要他死!为了你,为了我,为了我们本该幸福的生活!”
他离开了那个地方,离开了那个灰暗的,绝望的,被仇恨所充斥的地下室,任由那个他曾经爱过,也许至今还爱着的女人在那里凄厉的笑或悲切的哭泣,再也不想回来。于是,他对娜塔莉说:“嗯,你也看到了,我最近会很忙,所以每天给朱丽送饭就拜托你了,不胜感激。”
“可看上去就像您亲自送的,对吗,格林祭祀?”她礼貌而矜持的对他说,她对所有人都是那么的礼貌而矜持,他这样想着,就算在索萨面前都是。
“你很懂事,娜塔莉,事实上”他想了想,终于决定把这句憋了很久的话说出来:“我觉得你才是最适合他的,也许你只需要再主动一点儿。”
“对了,娜塔莉,我早已不是什么祭祀了。”他头也不回的向前走去,在摇曳的烛光中,仿佛走向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