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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传,世有祸世之书。
名曰,辞语录。
三千年前,六界初分,天地之间一片混沌,妖魔奇兽盘踞凡间大陆,纷争不休,天界内忧,无力管理,使得弱小的人类无法安宁生活。
此时,人界凡世出现了第一位封灵师。
素衣白袂,一手执流光墨笔,一手握白玉竹简,一介凡人之身,行走万里,收服异兽万千纳入书中,世人称其为祸世之书。
天地清明,神界为尊,天帝特旨封灵师一诏成神,欲将书中妖魔奇兽尽数投入炼丹炉焚化而亡。
那封灵师当口拒绝,宁愿护着书中千百可灭世的妖魔奇兽,也不愿为神去逍遥自在,受万人敬仰。
最后,天界震怒,一道天劫,六界共伐。
封灵师怀抱辞语录,背后雷劫闪光,金戈铁甲,于万神窟一跃而下,天地失色,九转玲珑劫流光溢彩。
终,那封灵师万世轮回皆不得善终,书中妖魔神兽亦皆被封印镇守。
江南三月,草长莺飞。
云烟朦胧,霖雨飘摇,小桥流水边的杨柳垂珠还凝着昨夜的雾气,燕子南归,桃花窈窕舒酒醉,纷纷扬扬地零落而下。
粉墙黛瓦,青石白砖,画粱雕柱间刻落了一座古城应有的韵味,墙边挂着的铜铃系着流苏,发出空灵飘渺的脆响。
烟雨楼的小二有一搭没一搭地悄悄瞧着那二楼临窗的客人。
那客人是名身材纤细的女子,黑花织绵的长袍内是一袭简单素白的云裳,她正侧了头望向窗外,青丝垂绾的云鬓上只别了一枝模样古朴的翡翠沉银镂花步摇,那整颗的翡翠玉意温润,毫无杂质,一看便知上好的老东西了,摇曳下了一打子的羽状银片,那女子时不时地伸出手来扶一扶,发出极为清越的声响。
那手纤长玉白,骨节分明,指甲圆润且泛着薄薄的银光,实在不像是江南女子们被水养出来的柔荑,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如若说江南的女子皆是小家碧玉,如水佳人,那女子却是宛如茫茫飞雪,清冷白玉一般。
“小二,你们家有桃花酿吗?”
小二正愣神间,却猛得被这一声唤得回过神来,望去却是坐在那女子对面的男子,正笑吟吟地望着她。
若说那女子清冷如白玉,那这男子可是担得起俊美绝伦,雌雄莫辨,仅用一根白玉簪束起满头如墨的青丝,挺鼻薄唇,额间系着一条嵌了翡翠的绞银羽纹宝红发带,一双桃花眼波光粼粼,亦是一身黑袍白衣,神色悠闲。
小二见那男子还这么盯着他,回过神来忙不迭道:“啊,有有有,我这就去为两位客人拿。”
临窗而望的女子转过头来,面容素雅温润,柳叶娥眉下一双睡凤眼似笑非笑,右眼下一颗泪痣,唇角勾起一个清浅的笑意,盈盈问道:“你怎么知道我想喝那个?”
毕桠接过小二递过来的白瓷瓶,向白执离的杯中斟下,秋香色的酒酿芳香郁然,在白瓷细口的酒杯中绽放,他笑道:“我望你看了那桃花许久。”
“是么?”白执离笑着浅吟了一口,袖子翻动间露出一块小小的纱布一角,“我大抵,只是想极了当年南境的桃林吧,也不知现在可否安好?”
“总会看到的。”毕桠笑道。
一楼中堂热闹非凡,欢声笑语,惹得白执离不禁向下望去,堂中锦绣屏风上的水墨山色络绎不绝,三月烟雨的茗茶和酥点糖糕的味道细腻交织。
堂中的说书人坐于案后,正说到精彩绝伦之处。
“嚯!那西城楼寐的君主荀嗣当真是好生计谋,一朝覆灭安陵成了那西城的七城之主。”那说书人语气高昂,“只可惜那安陵百年泱泱大国,荀嗣与那安陵琼华帝姬顾夕颜大婚之日,一身红衣,执剑于金堂之上斩杀安陵君后,伏兵万千,来势汹汹,一举便攻破了安陵大门。”
“那安陵的一代才女姽婳长帝姬自刎于高阁,各个皇子也惨遭毒手。”说书人幽幽停下,喝了一口茶,才在他人催促下接着说道,“那琼华帝姬顾夕颜年方十六,逢此变故,心如死灰,偏荀嗣铁石心肠,誓不留一个活口,那琼华帝姬便一身嫁衣从墙上一跃而下,方香消玉殒,红颜薄命。”
座下的人皆叹起声来,哀哀不已。
白执离瞧了一眼便不再望去,只有一口没一口地喝着桃酿,毕桠则是笑着打趣道:“好歹是你这一世轮回的身份,不再听听?”
白执离不可置否,嗤笑一声道:“这些说书的就这样,大都是野史。”
毕桠却是起了兴趣,拨了指上一个青翠翠的玉扳指扔下去,不偏不倚正好扔在那说书人的怀里,那说书人受了惊猛得抬头,却望见一个俊美的公子正倚在栏上,眉眼轻佻风流,正对他笑道:“接着讲。”
说书人望着那扳指,一看那水水的青色便知肯定是上好的玉头,忙不迭应了,便又再绘声绘色地讲起来,吸引回下方座上那些望着毕桠的目光。
“有人说啊,那琼华帝姬从城墙上一跃而下的时候,从安陵连绵不绝焚城大火中飞出来一只火红的凤凰来,琼华帝姬乃是天上的凤凰仙女下凡历劫,于那一日便回了九重天上去。”
白执离浅吟一口桃花酿,无言地望向对面的毕桠。
毕桠面不改色地捏断一根筷子,笑道:“老子明明是毕方,只不过当时燃了层流火而已。”
“还有的人说,琼华帝姬没死,跃下城墙的是那一袭红色的嫁衣,荀嗣赶来拉住了她,将她秘密藏在楼寐国的高阁之中,作为禁/脔,日/日/亵/玩,以报当年安陵灭楼寐之仇。”
白执离一口酒含在嘴里,还没来得及喝下去,便噗得一声尽数地喷到对面毕桠的身上,男子颈下素裳上秋香点点,衣襟上还滴着水,颇为不雅。
毕桠也不恼,只挑了眉问道:“有何感想?”
白执离还未回答,便又听堂下那说书人讲:“其实啊,那姽婳长帝姬也没死,一并被荀嗣带到了楼寐高阁……”
白执离太阳穴猛得一跳,拿起身旁的黑伞一把戳上正听得津津有味的毕桠,道:“快走。”
被戳到腰的毕桠一边咕哝着,一边还是听话地放下了银子随着白执离走出这烟雨楼。
店小二顺势上前收拾桌子,那瓷瓶中的秋香桃酿还剩了一半,杯中残余的桃酿上悠悠浮动着一瓣从窗外吹来的桃花。
临窗而望去,还能见着那个执着黑伞的女子,那伞漆黑墨底,细腻地绘染了大片大片的殷砂莲纹,隐约可见惨白清冷的白玉伞骨,如此望去,竟是莫名地有些鬼魅。
世分六界,人间为九漓,九漓又分四方。
东荒为百越,完颜和子桑三族。
西城为楼寐,萤川,鸿安,璇玑,泽洛,颖清和安陵七国。
南都为玖洲,墨洲,漓洲,流洲,檀洲,茗洲,德洲,泽洲和锦洲九州。
北境为玄鸣,姬灵两族。
有道为:
东荒生三子,西城七国分。
南都九洲宴,北境双生康。
放眼九漓四方,唯只有南都的漓洲有这般烟雨朦胧,桃花灼灼之景致。
白执离望着晴空上的清明日光,不禁步伐走慢了点,垂下的葱葱十指细拂过身边露珠点点的芙蓉花丛。
白执离醒在这具身体从城楼上一跃而下,沾入火海的瞬间,她还没来得及骂一句娘的,就被在城楼不知道藏多久的毕桠托了起来,向天际飞去。
如果不是身下那头毕方头上的流火印记还在,白执离打死都不相信这个红不吧唧还烧了自己两手臂的火鸟是毕桠。
她只得嫌弃地拍拍火坐了,把头上的金冠一寸寸摘下来,看都没看一眼那华丽繁复的金纹,便从空中扔了下去,吓得毕桠差点飞偏。
“我说姑奶奶,你刚醒,消停一会行吗?”那身下的毕方鸟口吐人言,周身的流火亦被风吹去,露出青蓝色的羽翼来。
白执离却没管他,自顾自地又摘了头上那十二对赤金累丝嵌红宝石玛瑙的双鸾流珠步摇,那鸾身上的红宝石颜色极正,殷红如血,白执离啧啧道:“头上带着这么重的东西跑,没被立马抓住就不错了。”
毕桠道:“别扔别扔,这个可以留着换点钱。”
白执离道了声也对,利落扯了块袍子上的布把它们抱起来塞进怀中,又无言地望向自己腕间那五对七彩玉镯并一对金钏,终于忍不住问道:“毕竟我是万年轮回,不得善终,我这一世不会是个傻子吧?”
“你活都宛似戏本子的一台大剧。”毕桠嗤笑一声,“你这一世是天真善良,单纯如白莲花的公主,设定是你那楼寐夫君为了灭你家而设下阴谋靠近你,大婚当日血洗金堂,小公主哭哭啼啼,弱柳扶风,娇花微/喘,以死了却残生的故事。”
白执离诡异地沉默良久,方才问道:“你都是从哪学的成语?”
毕桠轻呵了一声,甩上来一个乳白的玉镯,镯中一点流染墨意,白执离接过它套到自己已经烧的焦黑的手臂上,在空中比着阳光望了望,问道:“辞语录?这一世是在你这啊……”
“嗯啊”毕方鸟向着北方的万里冰雪飞去,“我把辞语录变成了玉镯的模样,你要是不喜欢自己再变。”
“妥。”白执离应了一声,“等回去我先加工一下这具身体,啊对了,这具身体叫什么?”
身下的毕方鸟答道:“西城安陵国,琼华帝姬顾夕颜,排行不知道。”
白执离啧了一声,道:“琼华和夕颜这两个名字一听就短命,还不如我清和文舒静霅封灵师的号好听呢。”
“那都是你死之后的谥号了,能别拿出来说了吗?”毕桠一阵头疼,带着还喋喋不休的白执离纵身入了冰雪之中。
远方飞雪茫茫,霜华万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