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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福临却轻哼笑出声来,搭肩的手轻轻收回与之一同伏在了城墙上,仰起头来看了看和煦的日光,话语颇为打趣,一改往常帝王之风:“这出京的人多的去,钦颜难道是想让朕一一道来不成?”
苏梓钦撇过头看了眼福临,又转了回去,满脸的愠色:“你明知我话中所指何意。”
反身倚靠向冰冷的城墙,福临探头看向身侧满脸失意的苏梓钦,唇角原本露出的浅笑淡然而散,眉随着他而微微蹙起,话音里带着些许不解:“师兄,别怪朕没有提醒你,这曼陀罗虽艳却也剧毒无比。”
“钦颜,朕奉劝你一句,缘止至此便可,她与你有缘无分,更无感情。”福临的话如同刺刀弯钩深深击入苏梓钦的心底,即便这些都是事实,他亦是不想闻之的。
更何况还有福临起身离开的那一句后补之话,他说:“钦颜不是想要知道今早谁离了京么,正是潜龙居的孟公子,白若宫宫主。”
“孟佐……”苏梓钦脑海里略过他清冷的容颜,他记得那一日自己深夜奏笛为与贞儿一见,夜光中所见之人便是他,药门白若宫宫主,神秘的笑面公子。
深邃的瞳孔里拂过一抹邪魅的神色,孟佐想起方才贞儿手掌捻着的信筏,与眼角未干的泪渍,伏着城墙石栏的手青筋微泛起,隐约可见。
夕阳暮落,乾清宫内。
宫殿的地面上的人儿久跪不起,行着朝拜时才应行的大礼,白色衣袍,素面朝天,冷面清风,不是苏梓钦还会有谁。
而福临却稳稳坐在龙椅上,品着杯中茶香,一旁的香炉中檀香微微飘散着淡淡的香气,静香怡人。
“皇上!”苏梓钦的话音盘旋在乾清宫殿銮上方,微微急促的语调未能藏得住他内心此时的急虑。
福临手中端着的青瓷杯器轻搁下,放置在红木桌上,眉眼间满是不解,质问的语气中也颇为不悦:“钦颜,你这般存心让朕为难是不是?”
“钦颜只是想要的皇上一道圣旨,出宫。”相比较福临,梓钦却是一如既往的淡漠,声音柔缓的很。
桌边的青瓷杯被端起了又放,福临凑前浅珉了一口,猛然间搁在了桌案上,清茶溅出茶盏,打湿了红木桌面,终还是叹了叹气,他这位师兄虽生性温和儒雅,却固执的很。
对,固执,而并非执着。福临摇了摇头,拂衣起身走下殿銮,轻轻扶起跪地许久的苏钦颜,话语中多是无奈:“钦颜可知此行前去定是危险重重,朕只希望你平安回宫,别无其他。”
“谢皇上恩典。”双手而拱作揖,苏梓钦匆匆告别了福临,起身离开了乾清宫,乃至这大清皇宫,趁着夕阳未落驾马西行而去。
西行百里便是苏梓钦此次出宫的目的地,江湖上人人闻风丧胆的毒门之首,唐门。她董鄂涴贞所要的不就是能够续宛如性命的曼陀罗之花么,而她所担忧的不就是前来求得此花的孟佐麽?
只要她爱的,他便竭尽全力为她保其周全,这是苏梓钦与董鄂涴贞自幼便生成的无条件契约。
长夜漫漫,苏梓钦环顾了唐门四周一圈,不愧是毒门之首,偌大的宅邸外竟无一人看守,轻笑着,梓钦迈着大步向着一旁不远的酒栈走去,一脸的漠然。
唐门虽为九毒门之首,却是位于四川恭州小镇最繁华的街道上,夜起,整条街亦是繁华得不得了,酒栈却只有这么一家而已,一盏青烛等悬挂在酒栈店门外,照亮着街道。
“店家,要一壶龙井清茶。”拿起倒搁在桌上的杯盏,苏梓钦唤来了店家却只是要了壶清茶。
“好嘞,客官请稍等。”清朗的声音入耳,随即是店家小二的身影,前来操着抹布抹起桌子来,既而转身入店备茶。
转过身去的背影唇角边的笑意肆虐,苏梓钦并未在意。
“客官,您要的龙井清茶,请享用。”不多时,一壶温热的清茶呈上前来,递放在木桌上,店小二的声音消失在耳边,转身走进了酒栈内。
浅酌杯清茶端放在手心,感受着茶香与温热,苏梓钦忽然感觉到了一丝的不对劲儿,俯首看了眼杯中的茶水,明晃晃的清茶里飘散着些茶叶沫,沉淀在青瓷杯底。
眉微蹙,苏梓钦搁下了手中所执酒杯,溅出了些许清茶,那被茶溅上的木桌上竟开始冒起了白烟,腐蚀了一块儿。
“你到底是什么人?”还未等他起了身,身后便传来了冰冷的询问声,那原先的店小二已站在了他的身后,手中执着一把锋刃的剑。
苏梓钦端起桌上的青瓷酒杯轻轻摇晃着,猛然间抬起了头来,深邃的双眸中充满了笑意,倒扣了的酒杯中清茶洒落在地,化为一滩浓烟,腐蚀着地面。上扬勾起的唇角展露着邪魅的笑意,轻吐声言:“无色无味,沁香溢人,如若苏某没有猜错,这便是唐门九毒之一的阿修罗花了罢。”
话音停顿了片刻,眉眼上挑看了眼面前而站的男子,店小二的衣服还着在那人身上,甚至连肩上搭着的抹布还未褪去,若非他苏梓钦自幼便习惯晃茶而品,瞧见了沉淀于杯底的那一小片花叶的碎末,怕他现在早就死于非命了。
“我说的对么,唐家三少?哦,不对,或许称呼你为唐晓更加合适。”
苏梓钦的话音刚落,那人的眉眼便凝聚着戾气,手不禁意间缓缓放在了身后,话音里完完全全充满了敌意:“你是何人,竟敢直呼本少名讳!”
“苏某早闻唐家三少擅长使毒,现下终得一见,幸会幸会。”苏梓钦的性子一贯如前,就连一个浅酌清茶的动作也是那般的儒雅,话音刚落,两杯清茶已斟满搁在桌边。
轻执酒杯递于唐晓面前,苏梓钦自己则端起了桌边的另一盏酒杯,轻轻摇晃着杯底:“三少若不嫌弃,苏某便以茶代酒。”
那唐晓倒是谨慎的很,望了眼前呈递上前的酒杯,双手依然背于身后,迟迟未上前接过。
苏梓钦递上酒杯的手就那样停留在半空许久,对方却一直杵在原地未曾有任何动静,只听得酒杯搁放于桌的恍然声,苏梓钦的清笑声在子夜的街道上显得异常得清朗:“早闻三少的阿修罗花乃剧毒之后,无色无味却能瞬间致命,腐蚀五脏六腑,无药可解。怎么,难道三少还怕苏某下毒不成?再者,苏某即便是下了毒,想必三少也未必在意吧,药人唐晓。”
唐晓看着酒栈木椅上倚坐着的苏梓钦,瞳孔里满是诧异之色,不禁后退了半步,心里不免在想,这个男人未免知道的也太多了……他竟然连自己身为药人的身份都能知晓,他……到底是谁?
先者曾有云:疑惑太多,想要探索的便会更多,探索的越多,也自然就会愈加得危险。而唐晓,便是这样的人,只见得他缓慢走上前来,腾出身后的左手执起桌边的酒杯,一饮而尽。
“自古到今,还只有本少给别人下毒直说,有什子好怕,说笑!”然,清茶入喉话音刚落,唐晓便再也说不出任何话来,手中所执酒杯恍然落地,眉头紧锁言不出任何的痛楚。
既而来之的自是苏梓钦爽朗的笑声,缓缓起身走至唐晓的身前半米远,唇角勾勒起一抹邪魅的笑意:“唐家三少,苏某这失语含你可是第一个尝试的人呢。”
唐晓面目苦痛,却奈何一句话也说不出,他自小便尝遍各种毒果,已为药人,却无料会中此等从未听过的毒物,何为失语含,而苏某又是何人?
似是能够读出他心中困惑,苏梓钦端详起桌边搁着的酒杯,在唐晓诧异的神色中一口饮尽了杯中清茶,杯落破成碎片,而饮茶之人却依旧唇带魅笑,毫无大碍:“三少不觉好奇么,苏某为何无碍?”
话音落,苏梓钦的手中已不知何时多出了长剑,自唐晓身后而出,一剑刺破他的身体,速度极为之快,剑收入鞘,唐晓随剑气而飘扬的发丝滑落在衣襟之上,还未等来心中疑惑所解,已无了声息。
唐晓的身子倒在了苏梓钦的肩头,轻轻扮正了倚倒在自己肩上的身子,苏梓钦唇角的笑意这才逐渐消失,而唐晓已冰冷的身子却是怎也看不出丝毫伤处,仿若熟睡了般浅眠。
剑斜挂在腰间,苏梓钦坐回于木桌边,浅斟着一杯清茶,珉上了一口,抿了抿嘴唇。正对面的唐家堡外悬挂的灯花依旧照亮着府前的路街,夜朦胧。
灯火熣然,夜风吹尽落叶沙沙作响,苏梓钦瞧着杯中的清茶由温热变得冷却,然酒栈只有他孑身一人,还有……唐晓那冰冷的身子侧倚在木桌旁。
苏梓钦已经忆不起多久未杀人了,若未记错,算算已有十年之余了罢。自他进了董鄂府邸的那一天起,他便收起了剑鞘与暗杀,还有那引人羡煞的西汗国王爷身份,甘愿每日以琴为伴,吟诗作赋。
然今,十年已过,他已经记不起当初究竟是为了什么深居暮府多年,难道真的只是为了董鄂涴贞倾颜一笑?还是说,他是为了自己,为了董鄂家那不为人知的传家之物,朱雀钗呢?
青瓷杯中最后一滴清茶还未饮尽,身后风尘已起,沾染了杯中茶香。(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