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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呃……”低沉的轻吟声断续入耳,孟佐手里的毛巾丢进盆里,急忙走到床边,沉睡许久的浅沐泽已经睁开了双眼,木讷地看着自己。
这是毒又要发作的节奏吗,孟佐已经害怕他这样了,他担心这样下去,以往朝夕相处的伙伴将会变成连他都不认得的疯子。
“沐泽,你一醒来我们就回家,好不?”
“苏秣也不找了麽?”原本木讷的眼里噙满了笑意,浅沐泽轻卧起身,却在感受到冰凉的寒意后,笑容僵硬在脸上:“她怎么了?”
“为了救你,以血引毒。”
“她……这个笨蛋!她会死的,真是个笨蛋。”浅沐泽的手抚过唐若冰凉的额头,心疼的皱蹙着眉角,他爱她,绝不想她有任何危险。
“就没有别的方法了吗?安魂曲的解法。”若她唐若有丝毫,他浅沐泽亦会不惜所有,为之而付出。
若想解得此血咒,唯有药圣之后方能有法,孟佐想起的只有於虔昨日的这句话:“一切都得找到药圣之后才有解法。”
“药圣之后……药圣……”浅沐泽沉思了片刻,眉紧锁着,似乎在寻着什么:“苏梓钦!”
“苏梓钦?”孟佐不知道浅沐泽在说些什么,他不知这一切和苏梓钦那个男人有着什么渊源,便问出声来,却见着浅沐泽匆匆穿着外衣,下了床榻,一把拽住他:“沐泽,你去哪儿?”
“主上,拜托你照顾好唐若姑娘。”委托的语气显得十分委婉,浅沐泽下了床,看样子已经完全痊愈的样子,这毒完全已解。
“那你自己小心一些。”孟佐什么话都未说,走近浅沐泽的身边,轻轻拍了拍他的肩:“我还等着你陪我找到苏秣,然后一起回去静安吃炸鸡喝啤酒呢。”
浅沐泽回拍了拍肩上的手,转身走出了深宫。
深冬的皇宫和寺庙一样,一切都显得那么静谧,叫人甚得心乱的静。
“小姐,早点休息吧。”木屋中断续的筝曲参杂着品不透的情殇,苏梓钦坐在屋外石凳上,手里捧着素雅的茶盏细品着冬末最后一泡茶,面色淡漠看着茶水,清澈的水里倒映着他自己苍白的面容。
清幽的淡香弥漫在整个木屋四周,明明是深冬的气节,这里却是溪流不断,花开满香。
“吱呀。”伴随着筝音的消停,木屋的门被轻轻推开,苏梓钦一抬眼对上的便是董鄂涴贞倔强的双眸,既而入眼的是她手里的伞。
“去哪里?”
“有些事情,我必须去弄清楚。”这是苏梓钦将她劫来此处后,第一句对话,而这句话里,充满了仇恨,一如那时董鄂宛如离世时,见着福临时的仇恨。
苏梓钦没有再问一句话,而是目视着她离开木屋,弥漫的香气渐渐消淡,溪水暂流在竹青中,花也落残在地面。墨空见着自家主子的时候,所瞧见的便是这一幕凋残之景。
“爷,您这是……”
“安息香本就是为她而研,如今她离开了,自是没必要延续。”安息香,万物生灵的生命延续之香,清淡幽香,一日百续。
乃药圣贴身之物,百年难求。
点一盏青灯,听着一夜的落寞孤笛声,偶有轻风吹进半掩的禅房红木门,福临的手托着头斜倚在座椅上,双目微闭,眉眼紧锁。
诵经的桌案上一纸金笺平放着,一旁翻开的书页随风沙沙作响,息淡的小楷空灵飘逸,散着淡淡的墨香。座椅轻响,福临的身子稍作惊颤,半抬的手拂落了搁着的笔砚,沾染了素白的金笺,书写的字迹晕染而开。
突如而来的浓郁墨香扰了清梦,或是说,一场不愿醒来的梦,睁开双眼锁视着渗透墨汁的桌案,福临的视线转落在被翻起的金笺上,不知为何,清泪滴落素纸,与字融合。
“生死隔断,寂寞天涯;镜中月华,谁知真假。”清冷的声音不断重复着,任泪湿了眼眶,合上书页起身关上半掩的窗。
禅房外早已近午后黄昏,福临起身煮了一壶清茶,捻一瓣白兰花轻入茶盅,笛声已止清风伴着淅沥雨声入耳。眉头稍抬,福临拿起木门后的伞,轻开了门步入雨中。
寺宇后山清幽孤坟,泛青的花树冒出嫩芽,一把青伞接住泠泠落雨,福临轻轻半身而蹲,颤抖的右手缠绕着沉檀佛珠抚去石碑上的雨水,目光锁视许久。
闷沉许久的一声低吼刺破雨落的长空,没有撕心裂肺,低沉而嘶哑,青伞自手心滑落浅搁在石碑上,望着石碑上血红的爱妻二字福临仰面朝空,清泪自眼角滑过,融合在雨水里,落在地面。
那个梦,那个他不想清醒过来的梦里,她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温柔,他甚至能从她清幽的笛声中感受到她对自己的思念,寸寸方灰。
明明如此真实的梦境,为什么她的容颜那般的模糊,触手不可及。
“子非鱼轮回苦,一世相遇,二世相知,三世轮回亦得因果。宛如,我与你,我们错过了几世呢……”福临的唇角扯开一丝苦笑,在他的世界里,除了佛陀剩下的,便是董鄂宛如临走时的微笑,温暖如煦。
竹影十里外,倩影约见,梅花尽染描绘的淡木纸伞雨水顺延而下,董鄂涴贞手扶着竹梢停看许久,迈步走向站立在雨中的身影。
“你以为这样她就会幸福麽?”董鄂涴贞将手里的伞递过他的头顶,泠泠落雨在脚边溅开水花,那人一直站在石碑前,清冷的背影叫人拧心的疼:“你可知我姐姐这辈子最想要的是什么?”
许久,伴随着雨落淅沥沥的只有两三清冷的笑声,董鄂涴贞黛眉微颦看着伞下渐离远去的人,他笑声里的无奈久在耳畔,消散不去。
“姐姐,三年,三年你独守伊人阁只为留在他身边,他能给你的最后又剩下了什么……”若董鄂涴贞知道福临允诺了宛如什么,那日后的她还会沦陷其中,直至终了麽?
自是不会。
“行痴?你怎的这般模样,快进禅房梳洗干净罢。”泠冷的夜里被轻叩的门声扰醒,於虔望着面前僧袍浸湿双眼无色的福临,急忙拉他进了屋。
木岂上燃煮着新茶,茶香淡幽入扉,福临坐在茶木椅上,并未换下湿透的僧袍,目光停落在指尖缠绕的佛珠间,视线漠然。眉角的雨水延落在衣襟,滴在佛珠上,於虔取来干净的毛巾递在他的面前,不敢多言。自相识,今日的福临是他从未见过的。
此时,他更像是一个失却了灵魂的人,无喜无悲。
“求问方丈,无心之人可入佛尘?”
於虔递上毛巾的手停垂在半空,抬眼对上空洞的清眸,转身走向桌案边,将手里的毛巾扔在盆中,于椅前坐下。手执起桌上木杯,浅啜一口微微皱起双眉,搁回桌案:“今年雨露尤多,新茶却涩口微苦,无老衲想象中的甘醇。”
“无心之人,何苦之有。”冷不防的声音如同这禅房外的瑟瑟夜雨,寒凉彻骨。
“你既淡漠红尘,那我这华严寺后山那座坟是否可以迁回皇陵?你忘却自我无心之有,董鄂宛如乃当今皇上册封之妃,无理由留在我这小小的华严寺中。”
“难道我真的别无选择了麽……”
“老衲今日听闻边临夏白国又望联姻,皇上若真为国为民着想,理应回朝。”於虔终是开了口,他这华严寺太小,容不下福临,亦或许说他的私心,亦不愿圣上唯一的儿子一生唯寺宇相伴终老。
福临的视线落向窗外细雨处,一滴滴的冬雨打落在叶瓣上,溅起雨花,心乱而生。
“行痴已将那一切赋予孟佐,一切自由他安顿打理。”许久,福临缓缓道出口,走至窗边,夜风拂面,吹打在湿漉的僧袍上,寒意兹凉。
“那皇上可有想过,孟佐他也许不想身处那深宫,替代你成为政治的牺牲品。”於虔想起圣上与安国二十年前的那场联姻,心依旧隐隐作痛,昨夜从孟佐的言词里,他知道这个人有未完成的事情,不甘代替福临留在这皇宫深殿。
“於虔……”
“皇上,回去吧。“於虔的话里满是劝意,轻轻关上了窗,折回榻旁,沏上新茶,递于福临手中。温暖顿时袭遍全身,福临看着杯中的自己,那般的陌生。
“容我再想想罢。”杯盏被搁置在八角桌前,打开的门外依旧夜雨淅沥,嘀嗒拍打在地面,敲入人心。
忘川止境,半世年华。
她的梦算不上噩梦,日复一日地不断出现同一张脸,看不清神色,听不清话语,每每总是惊醒在冰冷的夜里。董鄂宛如已记不清这是第几夜恍惚惊醒,摸索到床边冰凉的玉笛,索性起身来到忘川的尽头。
隔着忘川是朦胧一片,她总觉得趟过它,便是另一个世界。那个世界里,有着梦中看不清面容的那个人,笛音悠扬而出,董鄂宛如娴熟地奏着玉笛,吹着的是她不知名的曲子。
她不知,这曲便是《流云凉誓》,那首她为福临谱的曲。
阎绪隔着珠华看着忘川边萧冷的身影,这曲子他不懂却听出了凄凉,她在思念着谁想起了与谁的故事,他不知。心隐隐泛着涟漪,那原本无心的地狱之神,竟也有了一丝的怜悯与妒忌。
“安柒,原来本尊最害怕的,还是爱你……”(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