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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欣喜】信安县主
“程御史?”信安县主轻启朱唇,略有几分讶异地望向正揽着她的越王妃。
“你阿爷已经悄悄相看了一回,觉得此子无论是容貌秉性或是品行才华都堪称俊秀,只可惜是个寒门子。”越王妃怜惜地抚着女儿的鬓发,“唯有他的身份,算是委屈了我儿。”与长女宣城县主所嫁的秦家女婿相比,程惟胜在才干。嫁的时候或许并不算显赫,但日后说不得便会成为服紫高官呢?而且,功名利禄且不论,若是此子能对女儿百依百顺,二人琴瑟和鸣,亦算是极好的姻缘了。
信安县主垂下眸,眼前仿佛浮现出一张含笑的脸庞:“儿是亲王之女,大唐县主,身份已经足够尊贵,不必再嫁甚么世家勋贵子弟来提升身份。寒门子……又如何?”
犹记得,他们初见的时候,正是在昭陵行宫前。他策马飞奔而来,双目亮如寒星,礼仪周到毫不逾越,言谈之间也十分尊重她想出的计策。甚至不着痕迹地帮她填补了些尚未周全之处,一派君子风度。那时候她心中便曾叹息:如李阁以及表兄这样的愚蠢纨绔子弟见多了之后,险些忘了世上依然有不少出众的儿郎。
后来,他们又曾数度在新安郡王府密室中见面,彼此不过是点头之交罢了。如今,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即将结为婚姻,也许他们之间不会像其他人那般,有甚么轰轰烈烈的情谊,却也能够举案齐眉地度过一世罢。不错,天下间哪有那般多的夫妻,拥有誓死相随的浓重情意呢?能够性情相投,已然胜过绝大多数人了。
“我儿想得清楚,为娘便放心了。”越王妃含笑道,“你年纪也到了双九,婚事可不能再拖延了。我这便让你阿爷去暗示程家子,看看他意下如何。”话虽如此,但她几乎是笃定了,除非程惟已有婚约,否则定然不会拒绝这样的好亲事。“若是他有意求亲,那我便入宫去请皇后殿下做主,替你们赐婚,也算是为你们的亲事增添些吉祥寓意。”
信安县主粉面微红,轻轻颔首。
然而,母女俩却不曾料到,最终竟是圣人发了敕旨赐婚。当新安郡王李徽作为媒人前来相询的时候,信安县主忽然觉得眼前的一切都似是有些不真实。是夜,应程惟所邀,他们独自在新安郡王府的密室见面了。
甫见到她,这位俊美郎君唇角便扬了起来,朝着她行了一礼:“初见县主时,某便为县主的冷静□□所触动。只是某出身寒门,恐不能堪配县主,故而不敢逾越。料想不到,如今竟能与县主结成婚姻,某甚欣喜。”
“……”信安县主定定地望着他,许久方低声应道,“我……也甚为欢喜。”
【愤怒】李泰
待到大行皇帝归葬乾陵之后,哭得昏头昏脑的濮王殿下在某一日忽然想起来——
“当日你与王子献究竟是怎么回事?!”将新安郡王唤过来后,濮王殿下满脸震怒之色,肥厚的手掌狠狠地拍向身前的长案,“给我说清楚!你们二人之间的纠葛,是先帝的误会,还是确有其事?!”
新安郡王默默地点了点头。
“荒唐!!简直太荒唐!!”濮王殿下再度击案而起,“你们二人都是堂堂正正的男儿!!王子献也不是甚么伎人之流,而是服绯高官!!你……你居然……这要是传出去了……”对于两人之间的关系,濮王殿下习惯性地往“养”优伶的方向思考。毕竟,废太子——楚恭王也不是没干过同样的事,而且私下里也传得很出名。
“阿爷,我们不过是对彼此有情罢了,优伶伎人之流自然远远不可相比。我们求的是一生一世相守,白头偕老,而不是一时兴致与欢愉。若是能够,我们恨不得能成婚昭告天下,而不是悄悄地来往。”
“胡言乱语!!”濮王殿下气呼呼地捏起拳头砸向旁边的多宝架,“你……你……”
新安郡王望着他,忽然问:“阿爷,手……疼不疼?”看着都红肿了。
濮王殿下一愣,立即觉得一阵钻心的疼痛传来,脸色都不由得扭曲了。
“孩儿给你上药?”
“……嗯。”
“小心些,阿爷,接下来数日可不能用手了。”
“都怨你这个不孝子!!”
“是,是,怨我。”
“叫王子献来见我!!”
“是,是,马上叫他来。”
“你阿娘阿兄阿嫂都知道,就我不知道!!”
“是,是,孩儿错了。应该头一个就告诉阿爷。”
“轻……轻点……”
【悲哀】杨慎
“对不住了,阿桃。”
侧卧在床上的人含着笑阖上双目,苍白枯瘦的手从杨慎的怀中落下。杨慎眨了眨眼,泪水毫无预兆地涌了出来。虽然他早就预料到有这一日,而且曾数次因父亲濒危而痛苦煎熬,但当这一日真正到来时,他依然觉得心中无比悲哀。
“阿桃,你阿爷在地下太孤单,阿娘不忍心。”荆钗布衣的母亲替父亲换上了新衣之后,含泪回首道,“你还有王先生与郡王能够依靠,他却一无所有,只能由我去陪着他了。对不住,阿桃,原谅阿娘。”
其实,他很想告诉她,失去怙恃的痛楚,并不会因身边还有依赖的长辈而减轻多少。可是,他不忍心——
“……嗯,孩儿明白。”杨慎低声道,双目通红如血,“阿娘放心,孩儿会好好照顾自己,好好孝顺两位先生。孩儿绝不会让阿爷给的姓氏蒙羞,一定会做一个顶天立地的好男儿,行事谨慎,对得起自己的良知。”
“好,很好,你一向什么都很好。”母亲紧紧地搂住了他,片刻之后方依依不舍地放开,轻轻在他耳边道,“好孩子,别看,出去罢,就当作这是上元节的灯火……记住,将我们的墓修在华州的庄园里,绝不能让别人知晓你阿爷真正的名讳,知道么?”
杨慎点点头,有些茫然地走出了茅屋。当他忍不住回过首的时候,正好见母亲仰首喝下了甚么,然后将火烛灯油撒在了地上。一只温暖的手伸过来,掩住了他的双目,熟悉的气味将他笼罩住,抱离了原地。
直至炙热的温度传来,双眼隔着手掌的他亦能感觉到火光的猛烈。这时候,仿佛又一只手覆了上来,将那些似是在他身上灼烧的光芒彻底隔绝在外。
之后,有人长长一叹:“阿桃,你还有我们。”
遮挡视线的手掌撤开,他怔怔地望着吞噬着茅屋的火焰,久久未能回过神来。脸上的泪水如雨,却很快便被炙热的火烤干了。也不知过了多久,火焰方彻底熄灭,只余一片焦黑的灰烬。他四顾而望,身后的长安城正是灯火通明。
不知为何,他忽然想到:
贵主也刚刚失去了她的阿爷,他们几乎是同病相怜。
可是幸而,她还拥有阿娘、阿姊和阿弟,而他也拥有两位先生。
【欢乐】幼帝
“圣人,不能笑,无论瞧见甚么都不能笑……”十来岁的宫人一遍一遍地重复着。
年方四岁的幼帝睁圆了大眼睛,奶声奶气地道:“为什么不能笑?好不容易才能看灯呢。”一年才有一次的上元节,就是为了看灯。他依稀记得,去年好像就不曾看过甚么灯,好不容易熬到今天,为什么不能高高兴兴的看灯呢?
宫人苦着脸,不知该如何解释是好,难不成他能大逆不道地说——圣人还在先帝孝期之中,所以不宜做出大喜之色?而且这一回宫中举办上元夜宴,许多重臣都在场,可不能让他们觉得圣人在孝期内耽于享乐,是为不孝?
“是啊,为什么不能笑?”一双手将幼帝抱了起来,磁性的声音中带着温和与宠溺,“过上元节观灯,自然想笑便笑了。陛下,臣从宫外给陛下带了一盏走马灯,会不停地旋转呢。陛下想不想瞧一瞧?”
“想!”幼帝响亮地回答,双眸亮晶晶的。
宫人低垂着首,不敢看这位炙手可热的郡王。年过双十,便能成为宗正卿——那可是名义上的宗室族长,一向是非宗族长辈不可担任的。可偏偏,高宗孝皇帝的遗旨里,却指明将宗室之事交给这位侄儿来打理。而且,就是这样一位年轻的晚辈,同样能压制得所有长辈不敢轻举妄动。
主少国疑?摆宗室长辈的架子?只要想想这位新安郡王曾经杀过多少人,甚至亲手射杀了逆王江夏郡王,谁还敢与他过不去呢?再者,他身后的荆王、濮王、越王甚至杜太后,可都是对他信任有加。
“看在你对陛下一片忠心,我便不告诉悦娘对你施罚了。”新安郡王淡淡地道,“陛下是一国之主,任何人——无论是谁,无论因着甚么,都不能对陛下指手画脚,你可明白了?能担任陛下教养之责的,唯有太后,唯有三师,唯有两位贵主,唯有先帝托付之臣。”
“奴逾越了!郡王恕罪!”
“去罢。”
满身冷汗的宫人连忙退下了,新安郡王抱着幼帝来到了辉煌的灯楼前:“陛下可还记得去年?去年上元,尚在叔父国孝之内,宫中没有行宴,叔母特许宫外可赏玩观灯。今年虽然还在家孝中,但举办宴饮与观灯都无妨了。这些灯,便是悦娘、婉娘和臣送给陛下的礼物,陛下可喜欢?”
“喜欢!!”幼帝笑了起来,伸出小手亲自解下一盏小牛灯,“阿兄,我……朕可以高兴吗?”
“当然。上元节,就该高高兴兴的。”
“那朕很高兴很高兴,阿爷会生气吗?”
“不会,叔父也会很高兴,祖父更会高兴。”
“那我们一起高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