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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怕什么么,这里又没有外人。自从董氏发生了那件事之后,我的心里一直就很纠结,一直都没有人跟我很好地交流交流。你们都是旁观者,我很想听听你的看法。”翟忠石央求着祈六,“你尽管说,把你的想法都说出来么!”
“那天,我跟强根推着推车送那位梅医生走到半路上,这位梅医生突然在颠簸的推车上摇头晃脑地问我俩,‘怎么没见着你们家的那位姚姨太太?’听了他说的,我和强根都觉得很奇怪,姓梅的怎么会知道姚姨娘啦?我就追问了一句,梅医生,你认识我们家姚姨娘?谁知,他却立即否认,‘哦,从未谋面,从未谋面,只是,只是听说翟家的姨太太生得很漂亮。’我和强根相互挤了挤眼睛,准备戏耍他一番。强根于是就跟姓梅的说笑道,‘只是听说的么,我家姚姨娘可是赛过美得天仙的那,今天没有看到她,你是不是很遗憾了。’听强根这么说,姓梅的却又急了,他赶紧又说,‘我,我是见过她的呀!’我心想,他这话是前后矛盾啊。过了一会我问他是在什么时候见过的,他却又否认。一会儿说见过,一会儿又说没有,我跟强根都说这姓梅的肯定不是什么正经东西。这还不算数的,后来的事情就更让我俩感到十分的蹊跷了。”祈六继续说道,“我和强根把姓梅的送到了他的诊所以后,侍候着他下了车,他却连个招呼也不跟我们打一声,就慌慌张张钻进里屋去了。顺便,我们就在他的药房溜达了一溜达,在他的柜台边随便看了看。没想到,忽然柜台里面抓药小伙计问我们,你们是翟家庄的吧?我说是啊。伙计说,那天你们村里来过一位漂亮女人找过梅医生的,刚才梅医生是从她家来的吧?强根紧跟着就问了一句,你怎么知道那女人是来找你们梅医生的?伙计好像觉得我们对他的话不相信,对我们表现出一副不屑的样子说道,不信就算拉倒。过了一会,那个小伙计大概因为他的话没有被我们相信心里很不甘,就主动走过来朝我俩做了个鬼脸,并指着里屋压低了声音说,那天,那女人还被梅医生领进里面去了的,嘀嘀咕咕好长时间才出来呢。”
“这,可能么?如果是姚氏的话,她怎么从来没有跟我说起过。”翟忠石将信将疑地说了这样一句。
“我们也不信那小伙计说的。可是,后来家里发生的一些事情……我跟强根两个在一起议论,觉得实在很蹊跷。”
急急赶路的翟忠石又抬头朝着前面的道路看了看,“唉!那些乌七八糟的事情都过去了,还说它干什么,就这样糊里糊涂的过吧!不瞒你说,一些事情我也已经看透了。比如,就拿今天来说吧,好好的就受了他们一顿鸟气。那帮人,恨不得要让你把整个家当全给捐了才满意的。哼,就说那个赵二麻子吧,这家伙是赵家庄人,担任乡长三年不到,据说他不但在镇上添置了房产两处,还在南凹县城买下了一大片土地围起来,建起了一座十分豪华宅子。前庄乡谁都这个赵二麻子是搜刮民脂民膏出了名。”
“这么说,老爷今天又捐出不少了?”祈六好奇地打探。
“既然被他们叫去了,还会不去多少捐一些么;不捐出一些,他们也不会放过你呀,非但如此,捐少了他们还会使脸色给你看的,嗨!这世道!”翟忠石不觉一声长叹。
“老爷,您说你们捐给乡公所的钞票,他们都会如数上交么?”祈六忽然问了这样一个很幼稚的问题。
“这只有天知道了。你以为他们是傻子吗,那些个当官的见了钱钞,谁不像苍蝇见了血!?俗话说雁过拔毛么,雁从他们头上飞过,他们也要设法拔下它几撮毛的。你想想,那帮人手里握着这许多的票子。铜钱银子雪亮,可是眼珠子都是黑的那!虽说,下面捐了这许多,可是真正急需要钱的地方,哪能就如数拿到那么多,只有鬼知道了。”翟忠石有些激动地说,“如今的世道就是这个样了。那些个人,一面自己在欺上瞒下,贪得无厌,一面还不知廉耻提着别人送出的果子向上去邀功请赏,求封个一官半职……哼!我才不愿当那个破村长、保长什么的。这回认捐,道德那家伙真是拽死了!”
“老爷您是说村西边的那个姜道德姜财主?不是听说这人挺抠的么,怎么,今天他也捐了?”
“他啊,还弄了个村长当当了呢。他这个人,关键时刻倒是挺会给自己争面子的。他的算盘是不会轻易打错的。你说,如今不论是谁,好赖只要头上顶个官名,总是有油水可捞的,仔细想来也是很划算的啦。”翟忠石不觉笑了笑,“不去说那些了!还是想着如何把自家的事情处理好吧!”
主仆两人走近了村子。
翟忠石立时成了众人远远近近窥视和议论的目标。
屋里的男女见翟忠石突然出现在了门口,霎时,每个人的脸上都现出了少有的惊愕,一个个几乎都屏住了呼吸,看这位翟家老爷如何处理此刻家里发生的一切。
屋里的人们都呼啦啦朝后退去,自觉地为翟忠石让开了一条从大门直达堂上的通道。
翟忠石奔向了薛三,一把揪住了他狂叫道,“你,你这狗东西,你竟弄来一堆白骨冒充!你陷害,陷害我翟家……”一边叫着,他一拳狠狠地打在薛三的胸口,“你杀死我,我也不会相信豆花死了!”吼声震得屋里所有的人都呆了。
“你这狼心狗肺的狗杂种!”薛三浑身的热血往上涌,他的意识告诉他,他应当理直气壮地为豆花要说法。他等的就是这一刻,现在他的仇人终于露面了。他怎能容忍在众人面前反被翟忠石揪住了胸?如此,翟家庄的男女老少会怎么看他薛三——明明自己是来讨要说法,完全是正义之举,反而被这狗杂种占了上风,在众人眼里我薛三不是成了借故前来翟家的一个闹事者了?不,绝对不能,翟忠石早就不是自己的主子了,再也不需要看着他的眼色做事了。现在,他已经成了豆花的仇人,是寇家的仇人,是我薛三的仇人!
头脑里一闪而过的意念,支撑着薛三的无所畏惧,更激发出力量和愤怒。
薛三使了个老鹰抓小鸡招式,用力一抓一搡,翟忠石被摔向了八仙桌边。额角跟桌角撞击发出一声沉沉的闷响。
见此突发情景,人们都伸长了脖子把一双双眼睛都投向了直挺挺仰面躺着的翟忠石身上:从额头流出的鲜血顺着脸颊一直流向颈项,他没有动弹,没有呻吟;一旁的薛三见此情景,顿时也慌了神,他手指着地上的翟忠石,喃喃念道,“他该死,他活该的……”
“出人命了!又出人命啦!”不知是谁首先惊呼了起来。
楼上,一直守在处于昏迷中的董芷兰身边的袁妈,听说堂上出人命了,她也顾不得床上的董芷兰,跌跌匆匆跑下了楼。看着血淋淋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翟忠石,袁妈第一个反应是,翟忠石死了!忍不住,她拉腔拖调地嚎了起来,“老爷呐,你,你怎么了呀!这到底是为了什么呀……”
袁妈的嚎啕声使整个堂屋重新陷入了一片混乱。郑妈及两三个女佣也都挤上前来帮着翟忠石擦拭满脸的鲜血。
“这忠石,也是的,也不先打个招呼安慰安慰人家,一进门对人家就这么凶,财大气粗啦!”
“谁知道这一堆骨头是不是那姑娘的。这小子,人骨都放人家堂上了,你说忠石见了,能不来气?这是要倒家运的事情那!”
“人家都找好几年了,临了找着了一堆尸骨,能不伤心?这种事给谁撞上了都会忍不住的呀。若是我,我不当面一刀捅了他才怪!”
“唉!闹到这样子,怎么收场啊,老翟家这下真是倒了大霉喽!”
地上的翟忠石忽然开口说话了,“都,都别说了,是我的错,我,我不怪他的……”
翟忠石艰难地撑着坐了起来,一只手按着伤口拭了拭,脸上露出很痛苦的表情。
姚小红不知从哪弄来了一条蓝白相间的布带子,她一边帮着把布带缠绕在翟忠石的额头上,嘴里一边却在翟忠石的耳根边嘀嘀咕咕,“尽遇上这些个无赖,死了就死了呗,大不了陪他几个钱么……”声音像是蚊虫嗡嗡,只有翟忠石一人能听得到。
翟忠石狠狠地瞪了姚小红一眼,撒气推开了她。
继而,他把一双无神的眼睛转向了薛三,“你,你说,豆花她,怎么会一个人跑去半山陡坡的?还有那山洞?你说,你有证据么?”
虽然翟忠石一千一万个都不相信豆花已经死了,可是他面对八仙桌上的一堆白骨,面对着伤心欲绝的薛三,他又拿不出一个豆花还活着的证据来。这个时候,哪怕有一丝捕风捉影的讯息,都可成为他的救命稻草。如是那样,他就可以对薛三理直气壮了。可是,他手里却什么也没有。
三年,对于寇丙松和薛三来说多么难熬和漫长;对于翟忠石来说又是多么地担惊受怕。他做梦也没有料到,事情竟然这样残酷无情地就发生了。他在头脑里诘问:这一切都是真的吗?
面对八仙桌上静寂无声的一堆白骨,翟忠石不能不让自己的意识进入到一个比较理性的状态。
薛三要的是一个说法,翟忠石要的是一个证据。这或许就是弱势者与所谓的强势者之间的一种僵持或一个抗衡。
尽管翟忠石跟薛三一样,无论如何也接受不了豆花已经死亡的说法,可是面对眼前的一切,他等待的只能是证据:死或活的证据。
翟忠石从地上站了起来,他又下意识伸手摸了摸额头上尚在往外渗血的包扎了的伤口,语气平和且坚定地对薛三再次强调,“我要证据,凭什么你就说这就是豆花?你能拿出证据来么?”
“这就是证据!”薛三上前一步,指着桌子吼道,“那你,那你有什么可以证明这不是豆花?”
“这还要证明吗?大家说说看,这还用得着拿什么证据来么,在半山上要找到一具尸骨,那也是一件不太难的事啊?”
人群里的姚小红也附和着翟忠石叫道,“是呀,山野里的孤坟多着呢,找一具尸骨,太容易啦!”(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