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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楞子忍不住插嘴说,“我草!存水你又来说气那个鸟洞!当初若不是你把那个鸟洞说得神乎其神哄着我和先华,鬼才去那鸟地方!害得我摔成那样,回去还被我爹揍一顿……还鼓吹说只要进了那个鸟洞就能找到缘分,缘分个**吧,我才不相信那些,草!”
“我草!是我拉你去了吗?啊!”翟存水瞪着三楞子吼道,“长在你脖子上的那家伙是让你吃饭的呀,又不是吃屎的!还倒怨我了呢……”
“你才吃屎呢,成天游魂似的在外边寻魂啦!”三楞子挖苦着翟存水。
“人家挂破鞋游村,你不吃屎就跟着敲大锣了!”翟存水开始生气了,他脸红脖子粗地叫道,“你管得着吗,我就这样了你怎么着……我就说你是吃屎长这么大的,猪脑子,还倒要教训起我来了……”
你吃屎!
你才吃屎……
三楞子掠起了袖子一下冲到了翟存水的身边,“你敢再说一遍猪脑子!看我不揍你?”
“就是呀!怎么啦?”翟存水也不服软,他气势汹汹地抵在三楞子的面前,“想打架吗,啊?”
“说得好好的,又吵什么吵啦?就不怕人笑话……就不能坐在一起好好说说话么。”翟先华走到了两人中间,都把他们拉着坐回到了原来的位置。
“你们不是要知道究竟什么是缘分吗?”翟先华又重新把三楞子和翟存水引向了刚才的话题,“你们说究竟什么是缘分呢?梅锦桃和忠义傻子有缘分吗?梅锦桃和韩延青有缘分吗,如果说梅锦桃和韩延青有缘分的话,那么他们又为什么没有走到一起?我们到底是同情可怜的傻子忠义呢,还是去同情那个没有勇气的韩延青和美丽漂亮的梅锦桃呢?”
“我说,忠义傻子跟他的婆娘根本就不可能有什么缘分。韩家庄那个狗日的韩憨子,我草他娘!他们硬把那样一个漂亮的货色逼着嫁给忠义傻子,他婆娘就受得了?她不去偷野汉子才怪呢!”三楞子显得很激动,他大声嚷嚷着。
“人家梅锦桃跟韩延青早在嫁给忠义之前就好上了,只是梅锦桃家成分不好……所以,憨子他们就硬是把她俩拆散了,把她逼着嫁给了忠义的。你们想,她哪里会情愿?”翟先华若有所思的样子。
“这么说,是不是说梅锦桃跟韩延青早就有了那个缘分了?”翟存水若有所思地说,“嗨,有缘分,没结果?这算是什么缘分啦?”
“可是存水,你要知道,生活中我们每个人都会有太多的无奈,我们都无法改变。比如说,你心里想着爱着一个人,可是你却不一定会拥有她。梅锦桃和韩延青之间的爱就是这种伤心的爱。”翟先华补充着翟存水的话。
“我就说,那个韩延青真是个脓包,软蛋!既然爱了,为什么就不敢大胆地拿出行动来?就不敢去拉着她去结婚?”三楞子好像悟出了些什么,他扯着嗓子叫着,“梅锦桃遇上这么个窝囊废的软蛋,也算是倒了八辈子的霉了!”
“哼!要是我,我就不顾一切……”翟存水大声地发着牢骚,“韩延青这个软蛋,这么个好娘们,实在可惜了呀!”
“是啊!说是这么说,可是现实中的问题是很复杂的呀!”翟先华感叹着。
这一次回村子,翟先华最大的收获就是这样跟三楞子和翟存水没完没了地交流了对缘分的看法,没有结论。三哥们吵吵闹闹看似毫无收获,其实,这就是最大的收获。
第二天,翟先华又回到了他的工作队,回到了冷冷清清的队屋里。
风呜呜地吹来,像是从半山的深处发出的悲鸣。
得到这个叫人惊惧消息的韩家庄人都带着几分惊恐和好奇,陆陆续续赶向了村子西边的半山坡。石洞口的歪脖子柏树底下,人们密密匝匝聚集了一圈,外边的人都发出一声声叹息朝圈内张望着。
韩延青的尸体已经被人从歪脖子柏树上放下了。人们都在猜测这个年轻生命逝去的种种可能。有人说,他是因为梅锦桃被挂了破鞋的事而羞死了的;也有人说,韩延青明白了自己将会永远也得不到梅锦桃了,所以,就对生活绝望了……
围观的人群给翟先华和工作队的张胜立、许余粮让开了一个口子,他们慢慢地走向了韩延青的尸体旁。翟先华轻轻地掀开了盖在韩延青头部的衣物看了看,他仿佛在心里对自己说了一句,“可能我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呐……”
早在一个月前,翟先华是就听说了姐姐翟春柳要出嫁的消息了。因为日子近了,娘也就托人带信到韩家庄,希望翟先华能请个假回家一趟,最后商量一下姐姐春柳完婚的一些具体的事情。
姐就要出嫁了。翟先华不能不再一次激动起一种姐弟情深的不舍之情来——爹爹去世后,姐自然成了娘生活上的助手。那时候的日子比起今天来要艰苦的多。因此,翟先华现在想起来,头脑里就只有姐姐带着他在山坡上挖野菜采野果的印象。翟先华至今清楚地记得,姐常常把娘做的一些好吃的东西让给他吃,当他让姐跟自己同时吃时,姐却经常在他面前撒谎,说她不喜欢吃这些;每一回,姐姐带着他在半山山坡上采摘野果时,总是把采摘到的果子先让自己吃……后来,九岁那年,翟强根大爷上门来要求娘让翟先华去冯老师的半山坡学堂读书,娘答应了。翟先华记得,上学那天,是姐姐翟春柳把他送去半山坡上的。姐像一个大人一样,叮嘱弟弟,要好好读书,听老师的话……姐姐当时的这些话,翟先华现在只要一想起来还很心酸;尤其是姐姐把他送进了学堂后,她在即将离开学堂的那一瞬间,她那双明亮的眼睛眼睁睁地不停地回头朝着学堂草屋看的眼神,一直都让翟先华感到很对不住她,因此姐姐的那双明亮眼睛里表露出的羡慕和渴望,无不一直都在鞭策着翟先华不停地上进。
“姐姐,你也留下来跟我一同读书吧……”
“先华,姐姐也想读书呀!可是姐姐是个女的。我们家供不起两个人读书的……娘一个人不容易,我要帮着娘……”
娘那时拉扯着他和姐两个,白天还要去生产队下地干活挣工分。姐还不能参加生产队劳动的时候,就承担了全部的家务活。捡树枝,挖野菜,采野果卖钱……可以说,姐自小就学会了吃苦……
姐姐对翟先华不仅十分关心照顾,而且对他还是这样地忍让和宽容。翟先华记得,他就是在石榴家失火那回,因为三楞子的事情,顶撞了姐姐,对她发了火。可是事后,姐姐非但没有说自己一句,还主动地敲开他的房门走进来安慰他……后来,为了这件事,他一直都觉得对不起姐,懊悔了好长一段时间。
想到了这些,翟先华又不免为姐姐给他找了一位好姐夫而感到十分高兴。
翟先华对即将成为自己姐夫的丁石山,当然是比较了解的。还是在他在刚进冯老师的半山学堂念书时,丁石山就已经是三年级了。
现在,丁石山已接替雷松柏,担任了前庄大队党支书。姐姐翟春柳要嫁给这样一位姐夫,翟先华当然为她高兴。
这天,是春柳出嫁的日子。翟先华忙前忙后,招呼着自家亲戚和一些朋友。其中,姨表兄韩憨子和韩家庄的党支书吕春树以及工作队的张胜立、许余粮也都来了。他们都是翟先华的朋友,都被翟先华拉着坐在了一桌。大家东拉西扯随便地聊着。
翟先华明白,这是他们这张网里的人,都是前来逢场作戏和套近乎的,至于是谁跟谁近乎,翟先华一时还弄不明白。最起码,翟先华这个道理还是懂的,关系二字在某种程度上来讲它是奇货,即所谓奇货可居也,待到用时,便知其珍贵了。当然,翟先华心里也有数得很,这些人的到来都不跟姐姐翟春柳有什么直接的关系,他们的到来纯粹只是借姐姐出嫁这个机会,把这张网上某些个网眼上的结点再作一些修缮而已,比如,跟姐夫丁石山关系的牢固缔结。
中午时分,姐夫丁石山家的迎亲队伍到了。红旗打头,拖拉机开道,吹吹打打便把姐姐春柳接去了前庄。
秋天,因为是成熟的季节,即使嗖嗖的风刮过来,翟先华却没有感到那么冷;只是脚下这条通往半山的山道,每一次他从这里走过,都会令他心跳不已。那口绿茵如盖,隐秘的荷塘,还有半山陡坡山崖上的仙姑娘娘洞,都无不念念于心,历历在目。那些不太远去的记忆,是绝不可能如眼前的秋一样,在一夜之间就无情地将树枝头上曾经生机盎然的绿叶扫落掉!
今天,第一生产队的玉米终于在秋的催促之下开镰了。
翟先华随着慢悠悠向前移动的劳动队伍朝着村西的半山方向移动着。这是半山缓坡尽头伸向韩家庄的一大片玉米地。除了第一生产队占有这片玉米地外,韩家山的其他三个生产队也同样均分着这块地。紧挨着第一生产队的正好是第三生产队。
哦,那紧靠这边头上包着红绿相间头巾弯腰下镰的妇女,正是孙香枫!
孙香枫也扭头偷看着翟先华。
翟先华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时不时地朝孙香枫那边盯上一眼,他祈望着她也同样地瞅他一眼,一眼仅仅是一眼。
难道孙香枫真的就无视自己的存在,还是她碍于人多眼杂,生怕别人对她说三道四?他们说好的,那个他俩的曾经,仅仅只能深深地埋于各自心中的,或许孙香枫要将美好东西永远尘封,连面前的翟先华也不让碰了。
割倒下去的玉米秸秆,再不能将孙香枫藏藏掩掩了,她终于在相邻的那片玉米地里露出了全部面貌。她被太阳晒过的皮肤,显得略微地有些黝黑;体态比以前丰腴多了……他的心在使劲地向她招手,可是她却像是视而不见。
一种深深的失落伴着无精打采,翟先华重新回到了村子里,回到了他的队屋。
翟先华朝着孙香枫跑过去,伸过手去双手抱着孙香枫的腰,“香枫,我想你想得好苦啊!香枫,你怎么跑这里来了?你让我找得好苦呢。”
孙香枫轻轻推开了他,“我不认识你。”(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