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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得也是。”梅子含情脉脉地看着翟先华,“是呀,你说有谁能开除了我们俩捡垃圾的行当呀!哈哈哈!”
这一天起,梅子学着城里人的样子,挽起了翟先华的胳膊。他们品尝过羊云的豆腐花特色小吃,花了价格不菲的钞票买了门票走进过羊云最有名的“羊云山”公园……一天,梅子还远远地站在一群晨练者的旁边,傻傻地看着那些人在学跳迪斯科。那时,她的心里就涌动着一股热流,很想融入到他们中间去……
学习了几天享受的生活,翟先华从梅子的脸上仿佛发现了一些灿烂,他的心里同样也泛起了一阵乐滋滋的感觉。这种感觉自从翟梅去学校后,已经很少有过了。
这一天,梅子和翟先华早早地回到了旅店。洗过了澡,两人光着身子就直接上了床,不一会他俩滚在一起的嘻嘻哈哈笑声,也传出了小旅店……
当然,最后翟先华还是拗不过梅子,听从了她关于“不忘本”的建议,仍然又回到了云水镇。
后来,每当梅子谈起进城的那些事儿,脸上总少不了要洋溢出一些羞涩和幸福。
坤城肖力夫妇的家。
妻子刚下班回到了家。
丈夫肖力下岗在家已是第十九天了。
妻子见丈夫像一只饿狗,一会从卧室蹿到客厅,一会又从客厅跑来厨房,觉得他怪可怜的。妻子想对他发作,但又不忍心。她知道丈夫这是在故意挑起她的情绪,让她狠狠地骂他一顿或跟他吵一架。这样,他的心里才会好受一些。
妻子扔去手中的抹布,终于还是忍不住对着丈夫嚷道,“我说,姓肖的!你到底要怎样!?让你歇着怎么啦,厂子里歇下来的人也不是你一个……成天闹得鸡犬不宁,你烦不烦人?何况你这身体……”
“你烦!你就给我走远点!你就忍心看着我憋死,高兴啦!?”肖力对妻子瞪着眼,嘀咕着,“一家子都去喝西北风,你才高兴呢。”
“那你成天闷在家里上蹿下跳,发了疯似的,西北风就不刮来了?”妻子“扑哧”一笑,“看你这熊样……说正经的,我明天陪你去医院检查一下,没什么事的话,这不就放心了。那样你想干什么去,我都会由着你。”
肖力看着笑起来像花儿一样好看的妻子,心口掠过一阵酸楚,他尽力掩饰着自己的复杂的感情,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你呀!我就佩服你想得开……”
“想不开就有用了么。厂里不是早说过了,下岗了可以想办法再就业……只要身子好好的,我们照样可以自己找门路创业的么。”妻子开道着丈夫。
“我知道你这是在安慰我,自己的身体我还能没有数么,真的没什么的啦,你看多壮实。”肖力拍了一下自己的胸脯,“唉!卖小吃吧,我又没有这方面的能耐,摆地摊吧,又要去跟城管怄气躲迷藏。你说,这不是要把人给愁死了么。依我看呀,这城里实在不如农村,农村再愁,农民总还有地种的啦。”
“电视上也早有报道了,很多城里下岗失业人员去农村创业了,他们都挣蛮好的钱。检查了,如果你的身子真的没病,我们也是一样可以考虑考虑的么”妻子说。
肖力接过妻子的话,“是啊,这条路是值得考虑考虑的。我才五十几岁啦。”他这样说着,慢慢地脸上像是舒展了一些,“凯凯毕业了,相信会好的……”
“是呀,就盼着凯凯这孩子今后有个出息了……”妻子附和着丈夫,脸上灿烂了起来。
肖凯是肖力夫妇唯一的儿子,去年刚考取宁城一所农业大学。夫妻俩每当在生活上遇到什么不称心的事,只要一想到儿子,也就把什么都暂时地放在一边了。
屋子里的气氛暂时地得到了缓和,妻子看时间不早,就急急地去了厨房。
肖力顺手拿起沙发上一叠凌乱的报纸,随便地浏览了两眼,仍旧把它扔在了一边。他显得很无聊。
垃圾大王翟先华勤劳致富的先进事迹,不知什么时候被云水公社好大喜功的头头们,传扬到了他们的上级,上级的上级又向更高的上级传扬开去。广播、电视记者和一些叫不上名字的市、县报纸记者都纷至沓来,挖掘他们各自所需要的东西。
这一次,翟先华接待的是《乾水都市报》记者的独家采访;年轻的记者看上去大概不上三十岁。
“老翟大叔,翟这个姓可是不大常见的,听大叔的口音好像不是本地人……”记者想通过拉家常来跟翟先华套近乎。
“哦,我是……就不说了吧,啊?”翟先华没有忘记避讳自己的过去,“‘闻莘党翟,谭贡劳逄’,百家姓里是有这个翟字的。”翟先华回答。
“翟大叔,您认字!?”记者露出惊讶的神色,稍微把他的眼睛瞪大了一些,盯着翟先华问,“大叔,我敢断定,您以前一定不是干收购垃圾这一行的……”
“哦,记者同志,让你见笑,我以前曾经干过几年民办教师……不过,那都是很早的事情了……”翟先华意识到自己差点说漏了嘴,“同志,以往之事,就不提它了吧,啊。”
“我说呢……”记者异常兴奋,像是猜对了一个谜那样地一阵欣喜,他几乎脱口而出,“翟大叔,我爹也是教师呢!不过,他早就退休在家了……我爹,他这一辈子不容易的,把自己的一生真的都献给了山村教育了。”记者似乎追忆着,他深情地说道,“直到退休,我爹还舍不得离开那个山沟沟那……”
“你爹他老人家一定对哪里的山沟沟怀有很深厚的感情吧?”翟先华随口说。
“是啊!他说,他离不开半山山沟,那里是他生命的全部那……”记者默念了一句。
“你说什么?半山?!”猛然,翟先华一阵惊喜。他一下子把自己正在接受采访的角色全忘了,吃惊过后张开的嘴巴好久都合不上,“小伙子,你,你能告诉我你是哪里人么?”
“大叔,我是南凹县梁堡镇的,翟家庄人,我叫冯学兵,大学毕业分配到乾水,干了记者这一行。”记者对翟先华这样叙述。
“你爹,他叫冯定颀!?”翟先华再也抑制不住心头的激动,“学兵,你告诉我,冯老师他还好吗?还有你娘,我的桃花师娘她……”
“大叔!你就是翟老师!我就一直猜着,您是不是我爹经常跟我们说的那位翟老师呢,怎么你……翟老师,我原来只是在心里猜想,不敢把您这位致富能人跟我想象的翟老师联系在一起的……没想到,真的是您!翟老师!”冯学兵趋向前,拉住翟先华粗糙的大手,“翟老师,我爹他经常说起你那……”
翟先华的眼里含着一饱眼泪,嘴角颤动了半天才吐出几个字来,“真是他乡遇故知那!没想到,能在这里遇见了故乡人呀!学兵……学兵,你好好跟我说说,说说翟家庄……还有半山……”
“大叔,我爹经常说起你的故事呢,他老人家很为你……”学兵的话忽而停住了。
“学兵,怎么?为什么不说了?”翟先华向冯学兵投去了疑惑的眼神,“你爹他说什么了……”
“大叔,可能也是我爹对你的一个主观评价吧……他哪就知道你现在早已成了地方名人了。”冯学兵思索着什么,像是对刚才说出的话觉得有些尴尬似的。他看着翟先华笑了一下,说道,“我爹只不过也是太热爱他的那份事业了吧,他为你当年那么一下就把老师这个职业丢了,感到很惋惜呢。”
“学兵,你爹是对的……我何尝又不感到深深的惋惜那!”翟先华抬起了头,嘘出了一口气,“不过,学兵。我也不怕你说我顽固,当年我在迫不得已的情况之下做下了那件事,可以说也是情非得已吧,虽然后来落魄了,但想想也是觉得没有什么怨悔的……再说,老天好像也很眷顾我似的,虽然这几年来我所经受的艰辛是常人难以想象的,但是,我毕竟还是实现了我的一些价值的,呵呵。”
“大叔,刚才的这番话,简直让我领悟了人生更深层次意义的了。真的,大叔,你刚才的话,我很震动……”冯学兵一边说着,一边现出很亢奋的样子,“大叔,我可不可以这样说,在半山山沟你关闭掉了一扇门,而在云水镇你又为自己打开了一扇明亮的窗……不知我这样说准不准确……”
“不管怎么说吧,我可以说,我这一生还是坦荡荡的啦……”停了停,翟先华又跟冯学兵说起冯定颀来,“你爹他老人家,我都一直想念他那!学兵,冯老师还说些什么啦?”
“他总是一遍遍地说起你跟殷老师的故事……”学兵像是生怕触动了翟先华的痛处,他突然停住了。
“唉!也是不知道她现在怎样了那?”顿时,翟先华的眉宇间就掠过一种深深的忧思来。
“您是说殷老师?我出来上大学那年,殷老师还在公社做播音员的,后来,我也不清楚她怎样了。”冯学兵的话,让翟先华失望。
“你听说过梁堡公社那个林秋枫的事吗?”
“哦,是那个姓林的副主任?他在文.革结束那年被抓起来了。”
“他没死?!”翟先华惊问。
“没有。人们都说,翟老师你应该把他一下子就砸死了,群众都私下里说翟老师你是一位英雄。听说,姓林的犯有迫.害干部、奸污多名女知青、贪污受贿等多项罪行……”
“林秋枫他是罪有应得……学兵,你知道不,下放翟家庄的周云星回城了没有?”翟先华的脸上现着沉思状。
“哦,周云星。他一九七七年恢复高考制度第一年就考取海市医科大学了。”
“这么说,李枣花没有随他进城?”翟先华的脸上忽然显出一些疑惑的神情。
“李枣花进了城的呀!周云星考上大学后,他让李枣花一定要等他回来。果然,五年大学毕业一出来的第一件事情,周云星就是跑到翟家庄,把李枣花接去海市了,村里人都夸他呢。”
“周云星真是很难得呀……”翟先华眼睛里闪着亮光,微笑着,他又急切朝冯学兵问道,“学兵,还有呢,还有,你知道当年那个写反标的翟存水回来了吗?还有那个殴打知青的翟小松也都放出来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