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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开肚皮狠狠的蹭了一顿山珍海味之后,杨梦龙和方逸之各自带上自己的人马,踏上了前往南阳的道路。
方逸之好一点,他的人手就那么多,家眷亲随不过数十人,那真的是说走就走的。杨梦龙就不行了,卢象升给他留下的那一千多敢战之士被他忽悠得分不清东西南北,绝大多数都选择了跟他回舞阳,当然,只是去给他撑场子的,等他把舞阳卫的架子搭起来之后,这支人马还得回到大名府卢象升麾下。再加上舞阳千户所原有的好几百号人,以及那些伤势已经痊愈的伤兵,足有一千七百余人,这一路上光是吃饭问题就够他头疼了。没办法,只好一路走一路想方设法多买一些粮食,尽量把这帮兵大爷哄好,不然他们一个不爽,一哄而散,他可就成了光杆司令了。好在他指挥一帮乌合之众力战建奴,斩白甲将,射杀建奴牛录额真,这些战功颇有份量,再加上为人随和,跟谁都能打成一片,人缘很好,这一路上虽然饿一顿饱一顿,还经常得风餐露宿,大家都没什么怨言。
“等到了舞阳,我一定要给你们每人一块地,让你们过上小地主的幸福生活!”每次都宿营的时候,杨梦龙就会挥舞着手里那粗糙得难以下咽的杂粮饼,斩钉截铁的向大伙保证。
士兵们乐呵呵的叫:“小杨将军,我们可当真了!”
杨梦龙说:“一定要当真,绝对要当真!我不仅要给你们每人一块地,还要给你们一手原始股,拿着这手原始股,只要我的生意还能赚钱,你们每年都能拿到一份分红,不愁吃不愁穿!”
兵们更开心了,那些来自大名府的士兵叫:“如果真的是这样,那我们还回大名府干嘛?就跟着小杨将军好了!”
杨梦龙猛拍胸口:“跟着我,你们绝对不会吃亏的!”
有人怪叫:“小杨将军,你说话算不算数的呀?”
杨梦龙说:“算,当然算!如果我说话不算数,就让我跟这个饼一样!”咔的一口,把手里的饼咬掉了一半,逗得大家哈哈大笑。
这些生活在社会最底层的士兵是最淳朴的,胃口对了,连命都可以卖给你,杨梦龙跟他们同一口锅子吃饭,同一个帐蓬睡觉,又有好几份军功摆在那里,自然很得人心。不过他说要给大家分田地分银子这些,大家是不大相信的,大家都盼着快点到舞阳,好看他出洋相。
跟士兵们打交道当然很愉快,不过,跟沿途的商人打交道就没这么爽了。那些靠种点蔬菜养几只鸡糊口的小富农还好说,只要价钱公道,他们没准还会额外多给你一点东西,可恶的是粮商,眼睛长在屁股上,只认衣裳不认人,看到来买粮食的是卫所官兵,一个个鼻孔朝天,粮价吊得老高老高,别人二两五钱银子一石的他们敢卖到三两一石,在米里加砂子不说,还缺斤少两,按照明朝的计量单位,一石等于二十斤,他们敢扣掉二三十斤,跟他们讲道理,他们还一个个理直气壮:“爱买买,不买滚!”这么嚣张的商人,杨梦龙还是头一回遇到。在二十一世纪,消费者是上帝,售后服务怎么样姑且不提,至少在你掏钱买东西的时候,你是上帝,商家为了吸引顾客可谓费尽心思,让利促销搞得不亦乐乎,可是到了这里,一切都反过来了,商家成了上帝,消费者成了孙子!
当然,在商家发动“爱买买,不买滚”这六字真言之后,往往马上就会遭到报应,愤怒的杨梦龙一脚将他踹倒,然后好几个家丁、夜不收一拥而上,大打出手,场面很黄很暴力,杨梦龙用拳头和皮靴告诉了这些黑心粮商一个真理:爹是不能随便坑的!
“小杨将军,你真是太冲动了!”带着大量“公平买卖”买来的粮食回营的路上,大名府的那支人马的头头韩鹏有些抱怨的说,“那些粮商哪个背后没有靠山的?你打了他们,不知道得罪了多少人呢,他们能放过你?”
杨梦龙满不在乎:“是他们先得罪我的!如果他们看我不爽,就放马过来好了,就算是天王老子,我也照扁不误!”
韩鹏加重了语气:“小不忍则乱大谋!”
杨梦龙说:“我不懂得什么大谋,我只知道有冤报冤,有仇报仇!”见韩鹏面色不对了,他放缓了语气,拍拍这个比自己高出一小截的家伙的肩膀,语重心长的说:“老韩啊,我知道你是好心的,可是有些时候,对于某些人你真的不能忍!人家把脸凑到我的巴掌下了,除了使出吃奶的力气扇过去,我还有别的选择吗?不干他妈,你怎么当他爹啊?”
韩鹏哭笑不得。
杨梦龙以其特有的嚣张带着这小两千人走走停停,时不时再跟黑心的粮商来一场零距离的接触,从定兴到南阳近两千里路,他基本上是走一路打一路,很快就博得了一个“小霸王”的外号,以至于大军所到之处,很多粮商宁愿暂时关门歇业也不愿意跟他打交道了,看着那扇扉紧闭的大门,再看着战战兢兢小心翼翼的给自己称谷物的小粮商,杨梦龙不由得哀叹人生真是寂寞如雪……
三月上旬,天气渐渐转暖了,杨梦龙终于带着他的部队离开了河北,进入河南地界。一路上看到那么多*离子散别井离乡,他以为河北是人间地狱,谁知道等进了河南,才知道河北离人间地狱还差得远。
河南才是真正的人间地狱。
自万历到崇祯,北方的旱灾一直没有停过,特别是陕西和河南,更是连年大旱,要么烈日炎炎禾苗枯焦,要么蝗虫遮天遮日,不知道多少百姓颗粒无收,而赋税又一年比一年重,老百陕西和河南老百姓脸朝黄土背朝天,辛辛苦苦忙活一年,田里的产出还不够交租,只能以树皮草根为食。再后来,树皮吃光了,草根也吃光了,为了生存,他们不得不拖儿带女离开家乡,前往收成好一点的地方,日活一日的在天灾和苛捐杂税的双重压迫下挣扎,只求能活下去。杨梦龙看到田地大多都龟裂开来,泥土泛着灰白的色泽,一丝水份都没有,麦苗稀拉拉的,长得跟狗尾巴草似的,几乎看不到一丝绿意,很多老农全家上阵,从远处的河里挑来水浇灌麦苗,一勺水下去,干涸的土地滋滋作响,转眼之间就连一点水的痕迹都找不到了。这种努力注定是失败的,河道都几乎干涸了,无法引水入渠,光靠扁担挑,就算他们累吐血也浇不过来的。但他们似乎从来没有想过这些,仍然挑着水在田间一趟趟的走着,两个巨大的水桶把扁担压成了弓形,同样也压弯了他们的腰……
“冬天只下了几场小雪,没有大雪,春分以来又一直没有下雨,这一季的麦子算完了。”一名晒得跟黑人似的的老农声音低沉的对杨梦龙说,“我们这些在地里刨食的庄稼汉,不怕黄金被偷走,就怕冬天不下雪!”
一连几经好几个州府都是这样,仿佛整个河南都已经变成了荒漠,看不到任何有生气的东西了。但是路过洛阳的时候,杨梦龙却看到那里牡丹花开,姹紫嫣红妖娆无比,游人如织,文人雅士比比皆是,达官显贵不绝于途。看着那座气象万千的千年古都,再看看城外干裂的农田,杨梦龙头一回发现,原来天堂和地狱的距离可以拉得这么近,近得只有一墙之隔!
过了洛阳,便进入了南阳的地界,流民骤然大增。这是因为南阳盆地季风大陆湿润半湿润气候,水资源比较丰富,土地湿润肥沃,得益于此,农业生产仍然能维持下去。所以从陕西、河北乃至河南各州府逃难的流民有相当一部份选择前往南阳,寻找活命的机会,要是能弄到一块荒地开垦出来,他们就还有希望。这么多流民的涌入给南阳带来极大的压力,治安状况急剧恶化,本地人认为自己的生存空间正在被外地人蚕食,对那些流民自然没有什么好脸色,而流民为了活下去,小偷小摸算好的,坑蒙拐骗各种手段都信手拿来,本地人与流民之间的矛盾越来越尖锐。各县官员对此无能为力,或者说压根就不想管,任由流民自生自灭,官府的不作为使得局势日益恶化,南阳快要变成一点就着的*桶了。方逸之看到城外遍地流民的时候一定会先发上半个小时的呆,然后,一万匹草泥马以六倍音速咆哮而过。
杨梦龙不在其位不谋其政,反而要轻松些,潇洒的跟方逸之说声拜拜,带着他的人马直奔舞阳县。
快到家了,舞阳千户所的士兵一个个跟打了鸡血似的,精神大振,跑得那叫一个快啊,韩鹏的人根本就追不上。杨梦龙同样激动,他的地盘就在眼前了,能不高兴吗?骑着马跟舞阳千户所的士兵一路飞跑,真的是马不停蹄啊!
“小杨将军,我们回到舞阳了!”穿过一片树林之后,跑在前面的张子龙指着一块界碑放声欢呼。
杨梦龙瞅了一眼,界碑上赫赫然写着“舞阳县”三个大字。他哈哈大笑,放声欢呼:“舞阳县,我来了!可爱的舞阳盐矿,我来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