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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宁和许弓总算是从榆林那边回来了,带回来了一千多名从小在马背上长大的青年,有边军骑兵,有蒙古青年,个个都是弓马娴熟的好手。在这批新兵里,陕甘宁边军骑兵占了一半还多,一镇士兵跑到别的军镇去当兵,这可是死罪,不过现在朝廷已经焦头烂额,顾不上了,让他们到舞阳卫去当兵,总比让他们跑到农民军那边去跟朝廷作战强吧?
除此之外,他们还应杨梦龙的要求,一路人挑船载,运回了三百多吨骨粉。在去年,杨梦龙在榆林建立了一个骨粉加工站,用茶叶、布匹、盐巴这些必需品去跟蒙古人交换牛、羊、马的骨头,然后再用从当地采来的煤将这些骨殖烧成粉状,再通过黄河航道运回河南。蒙古人很乐意做这种交易,他们每年都有很多牲口冷死病死,骨殖对他们来说是一文不值的,能用它换到一些生活必需品,那是再好不过了。骨粉加工厂开工之后生意兴隆,这不,短短半年时间就生产出了好几百吨骨粉。骨粉是一种很好的肥料,含磷量很高,这些骨粉将极大的填补南阳和洛阳地区磷肥供应的缺口。
王铁锤和徐猛也从山东返回了,带回了五百号铁塔一样的山东大汉。山东临海,经济相对要发达一些,海产丰富,最重要的是,沿海地区的作物碘元素含量远比内地的高,所以山东人从来不会为缺碘发愁,一个个都牛高马大,壮得像头公牛。出奇的是,山东拥有那么好的兵源,却没有出过什么强军,抗倭名将戚继光是山东人,却要跑到浙江去招兵,真是日了狗了。现在王铁锤和徐猛就是要以自己为模子,将这些山东大汉打造成令人闻风丧胆的战场开罐器。
薛思明和韩鹏忙得脚跟打后脑勺,终于在规定时间内招到了四千多名士兵。还是老样子,这四千多名士兵以陕西流民中的青年为主,这样做有好几个好处,一来给那些流民一条活路,有个人在舞阳卫当兵,一家人就能在南阳活下来了,不会生出乱子;二来将这些青壮抽走一部份,留下一帮老弱妇孺,就算他们想作乱也乱不起来;第三,这些来自陕西的士兵在本地没有什么人脉,自然也就用不着担心他们被本地豪强拉拢收买。当然,站在杨梦龙的角度,他也更喜欢能吃苦、沉默寡言、性格耿直的陕西冷娃,招募成本低不说,还好带。
这四千多名士兵里也出现了四川兵和湖南兵的身影。这是个很不妙的征兆,湖南四川的土地一向以肥沃丰饶著称,连这两地都开始有人逃荒,那在条件恶劣得多的西北成什么样子了?
黑色猛虎旗在风中猎猎飞扬,数千新兵巍巍列阵,昂首挺胸,目不斜视,几千双眼睛,都看着将台上那个小小的身影。
杨梦龙打量着他的士兵,目光首先落在那个平均身高要比其他方阵高出十几二十公分的方阵上,点了点人数,皱着眉头问王铁锤:“我不是让你招两三百人就够了吗,好家伙,一下子给我招了五六百!你养啊?”
王铁锤一抱拳,说:“回大人的话,属下谨记大人的吩附,只招身体强键、为人正直、家世清白的兵,但是他们都达到甚至超过了这个标准,属下实在不知道应该怎么拒绝他们!”
杨梦龙哼了一声:“我看你根本就没想过拒绝他们,别以为我看不穿你那点心思!”
王铁锤放低声音说:“这些兵个个都是力大无穷、性格耿直、家世清白的好兵,都是被灾荒逼得活不下去了,所有才过来投奔大人,还请大人行行好,给他们一碗饭吃!”
两个人认识都两年了,王铁锤还从来没有开口求过杨梦龙,这是第一次。杨梦龙叹了口气,说:“这些兵我全部收下,但是练不出来,可别怪我把他们赶走……这次就算了,下次别再自作主张,你知道培养一名重装步兵的成本有多高的!”
王铁锤大喜:“多谢大人!”
薛思明的面色可不大好看,你丫这是在抢军费哪!他委屈的说:“一名重装步兵那身行头都够养十名长枪兵和横刀手了,他一下子超编了两三百,大人你也不管管啊?”
杨梦龙一瞪眼,说:“还好说?你不也一口气超了六七百!”
薛思明赶紧装糊涂:“有吗?属下算术不大好,统计人数不大准……”
杨梦龙哼了一声:“少来了,你丫一翘起尾巴我就知道你想拉屎还是想撒尿了,无非就是当我是冤大头,想籍此机会多给几个老乡提供机会嘛,这点心思我还看不穿?”
薛思明嘿嘿一笑:“谁会嫌自己兵多嘛。”
杨梦龙说:“先别高兴得太早,我每隔三个月就要考核一次,不合格的给我滚,祈祷你这些陕西老乡争气一点吧!”说完,便闭上了嘴巴,腰挺直得像一支标枪,沉默的看着那几千新兵。众将领知道下马威来了,都神色一肃,昂首挺胸,盯着那些新兵。
几千新兵也打量着他们的将军。
大营一片沉默,寂静无声。
太阳高高的挂在头顶,喷着火焰,仿佛能够听到它燃烧时的噼啪声。
时间就这样一分一秒的过去了,没有人说话,没有人动弹,几千人,浑如几千根水泥桩。
站过军姿的人都知道这样有多难受,而舞阳卫那别具特色的黑色军装吸热效果又是一流,烈日之下,一个个汗流浃背,再加上蚊虫叮咬,那痛痒的滋味直透骨髓,让那些新兵只想一巴掌将它们拍成肉饼。但是没有人敢动一下,因为就在他们的对面,舞阳卫一千多名老兵顶盔贯甲,全副武装,就站在烈日之下和他们一起暴晒。这些老兵站在草地上,那里蚊虫更多,叮在他们脸上吸得肚子都胀开来了,却没有人动一动,仿佛一群没有知觉的木头人!
这些老兵更难受!
时间一长,各地区的人不同的性格就完全展现出来了。来自陕甘宁边军和蒙古的士兵一脸的不耐烦,都是在极力忍耐,山东大汉们脸部的肌肉微微抽搐,想用这种方式将脸上的蚊虫弄走,湖南兵挤眉弄眼搞着小动作,四川兵和陕西兵则向舞阳卫老兵看齐,神情倔强,像是跟他们卯上了,你不动我也不动,晒死拉倒!边军长年驻扎在边关,蒙古人从小生活在草原上,早已习惯了那种无拘无束的生活,他们讨厌这严酷的纪律。山东人和湖南人性格桀骜而豪迈,热情奔放,不喜欢被约束。四川和陕西都是多山少地,环境比较闭塞,养成了他们团结、倔强、沉默的性格,特别是陕西人,父子之间都没有几句话的。他们更愿意接受约束,服从命令,受点苦吃点亏都无所谓,但一旦有人踏过了他们的底线,他们就会像火山喷发一样爆发出来,全然不考虑后果。
气温继续升高,热得难受。
老兵还是纹丝不动。
新兵在咬牙坚持,很多人已经眼前发黑,随时可能昏迷过去了。
这时,杨梦龙终于动了,跳下了将台,大家松了一口大气,终于肯动一下了!
这个二货大步流星走到士兵们面前,一掌拍在一名山东大汉胸口,说:“不错,五百多人,一个都没倒!”
那名已经轻度中暑的士兵冲他挤出一丝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杨梦龙又一掌将一名湖南兵拍得摇摇欲坠:“不错,能站这么久都不动弹一下,真的不错!”
那名湖南兵摇晃了一下,差点就摔倒。
杨梦龙一巴掌拍在一名陕西兵肩上:“榆林来的吧?”
那名士兵操着浓浓的陕西腔问:“将军怎么知道我是从榆林来的?”
杨梦龙说:“就你们那桀骜而倔强的眼神,还有明明都受不了了还在咬牙死撑,死要面子活受罪的性子,只此一家,别无分号!”
新兵们中间爆发出一阵轰笑。
杨梦龙说:“不错,你们都是难得的好兵!欢迎加入河洛新军!”
新兵中间爆发出一阵欢呼。
杨梦龙继续说:“你们的待遇,在入伍之前就听了千百遍了,但是在这里我还是要强调一遍。你们的月薪是一两五钱银子,枪骑兵、重装步兵、侦察兵的月薪是普通步兵的四倍,每个月的最后三天准时发放,你们可以拿着军需官签发的单据到利民钱庄去提取,军官是无权直接向你们发放军饷的。如果利民钱庄吞了你们的钱,直接告诉我,我带你们去把钱庄给砸了!”
边军骑士激动的狂叫起来:“好!”他们当兵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吃够了被上司克扣军饷的苦头,现在好了,他们可以凭着单据直接到钱庄取钱,看军官还怎么克扣他们的军饷!
杨梦龙说:“你们的军装、便服、鞋袜、床被均由军队提供,两套作训服,两套常服,每三个月发一套新的作训服————别打把穿不完的作训服带回家给家人穿的主意,这样做会让你和你的家人都受到严惩,还有,一套作训服穿了三个月还不烂,我会熊了你们的教官!”
不少士兵还真打着把穿不完的军装带回家给家人穿的主意,但是老兵一脸鄙视。骚年,你们太天真了!首先,将军装带出军营是重罪,要记大过的;其次,平民穿军装也是大罪,重罚;最后,以舞阳卫的训练强度,一套军装穿了三个月早变成渔网了,把好的军装送给家人,你就光着屁股训练好了!
“你们每个月的伙食是米面三十八斤,菜金六百文,逢年过节,你们的家人还可以得到一些米面、酒肉之类的慰问品,更会得到一个红包。如果你们阵亡了,普通士兵的家属可以得到四十两银子的抚恤金和十五亩田;斥侯可以得到五十两银子和二十亩田,枪骑兵和重装步兵可以得到一百两银子和四十亩田。这些都是阵亡将士的家属应有的待遇,如果没有如数获得,你们有权帮战友的亲属向我请愿,甚至去告我,一旦胜诉,我将作出十倍的补偿。当然,我希望这种事情永远不要发生,万一真的发生了,我会扒了相关负责人的皮!”
士兵们的欢呼声响彻云霄。现在的士兵的命真的很廉价,打仗对他们而言是一项天经地义的义务,他们无权要求获得什么,荣誉与他们无缘,即便打赢了,奖赏也极其微薄,比如说抗倭援朝之役,十几万将士血战七八年,死伤数万人,终于打赢了,得到的奖励居然是每人不到一两银子,简直就是开玩笑。万一他们阵亡了,家人别说钱,能得到几斗老米的补偿就谢天谢地了!一支得不到荣誉,得不到应有的报酬,阵亡了家属更没有任何补偿的军队,能有多少战斗力?现在好了,他们服役不仅能得到丰厚的回报,即便战死了,家人也会得到一大笔补偿,他们还有什么好顾虑的?逢敌死战就是了!赢了,敌人的一切就会成为他们的战利品,死了,家人从此衣食无优,怎么算都是赚的!有人激动的欢呼:“愿为大人效死!”
杨梦龙厉声说:“不是为我效死!我给你们最好的装备,最好的待遇,最严格的训练,要的不是你们的效忠,而是……”霍地转身,戟指指向北方,声若雷霆,“……当建奴再次破关而入,滚滚铁骑洪水般漫过华北平原的时候,当他们的长矛像森林一样遮蔽地面,炮群射出的炮弹遮住天空的时候,你们可以义无反顾的冲上去,为了这片土地,为了这片土地上那些用血汗供养着我们的人民,义无反顾地去死!”
“为了这片土地,为了这片土地上那些用血汗供养着我们的人民,义无反顾地去死!”
激昂的吼声犹如一个惊雷,震撼着每个士兵的耳膜,也震撼着他们的心灵。(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