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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头天已经完全黑下去了, 这里离京大很近,白天的热闹差不多消散尽了,只还剩下极少残余的霓虹灯色彩隐约闪烁。
虞家从小的家训严, 虞鸢很少晚归, 谢星朝这么提议, 她犹豫了, 毕竟路程很短,即使是晚上,十分钟也足以从这里走到京大校园。
谢星朝也没有催她,安静的等着。
虞鸢手机在这时响了下,是申知楠在宿舍群艾特她,【宝贝,今晚不回来了?】
虞鸢【现在宿舍关门了吗?】
余柠:【我刚下楼买饮料, 看到阿姨已经去睡了】
京大宿舍楼里都有自动售卖机,阿姨平时坐在一层靠门的小房间里, 平时刷校园卡可以开门进来, 但是, 一旦到了门禁时间,就得靠阿姨手动开门。
如果再晚一点阿姨睡了,再回宿舍就得把阿姨叫醒, 然后还得晚归登记事由, 写上你的学院学号姓名电话号码晚归时间, 还得说明白你为什么回来这么晚,还得公开供之后所有后来的人瞻仰。
虞鸢, “……”
叶期栩【阿姨这段时间好像闹离婚呢,心情不太好,我上次出去浪, 回来给她说了半小时。】
【你不然干脆别回了,反正没人查寝。】
京大其实对学生管得不严格,没有查寝,所以只要不是夜不归宿在外头搞事情,一般读不会有人理你。
学校甚至还一直有个广为流传的段子,说假设你在外头死了,如果家人不报案又和舍友不熟,怕是死了一个月尸体臭了学校都不会发现。
虞鸢权衡了一下,“那,就麻烦你一晚了。”
少年眉目一下舒展,“怎么会麻烦。”
“我这儿有洗漱用品,什么都有,鸢鸢你看,还缺什么?”他忙里忙外,给她找来了毛巾,牙刷,水杯等一大堆。
“今晚你可以住这里。”他说,“上次后我就把客房收拾好了,床单被子都是洗过的。”
和小时候虞鸢的房间配色很像。
她喜好浅色,尤其白色,所以这个房间的布置也都是偏白色系,明显花了心思,没有一般家里客房的刻板与随意。
虽然现在是九月份了,但是酷暑依旧没有完全消褪。
虞鸢白天的时候在外上课,又和谢星朝一起过去看社团,自然出了汗,虞鸢爱干净,这种情况,如果不洗澡根本睡不着。
“卧室有浴室的。”或许是察觉到了她的犹豫,她还没说,谢星朝已经先开口。
“这些也都是新的,鸢鸢可以放心用。”他问,“需要我帮忙调花洒吗?”
虞鸢稍微舒了口气。
和小时候相比,他似乎也变得会照顾人了。
“不用啦。”她轻快的说,语气里带了笑意,“那就明天见?”
现在已经十一点多了,洗完澡收拾一下,差不多救到她平时的睡眠时间了。
少年嘟囔了声,“我现在还睡不着。”
白天睡了那么久,现在睡不着很正常,虞鸢抿唇笑,“你白天睡太多啦。”
“没事,鸢鸢你去睡吧,我再在客厅待一会儿。”谢星朝说,“就随便看看书玩玩游戏,有什么事情,随时可以叫我!”
“好。”
他帮她带上了门。
月上枝头。
今天也算是忙了不少事情,客房卧室自带的浴室,不是很宽敞,但是里头布置很精致,花洒很大,洗脸池前方嵌着镜子,还没开封的洗发水和沐浴露都已经备好。
她呼出了一口气,进了浴室后,方才把衣服脱下,小心叠好,放在了一旁凳子上。
之后还得再穿,这就是临时外宿难办的地方,她平时不太喜欢这种超出自己掌控的事情,也是由于这些原因。
虞鸢散下头发,挑好花洒位置,打开水。
女孩身材窈窕,在浴室淡淡的光线下,肌肤莹润如雪,平时扎起的黑发散开后,在雪白的肩头蜿蜒披散而下。
她属于典型骨架小巧的女孩,浓纤合度,苗条却也不失肉感,该有的哪里都不缺。
只是因为那张书卷气,清纯得能掐出水的脸蛋太具迷惑性,平时,她也不喜欢穿太显身材的衣服,申知楠在宿舍时,第一次见到虞鸢晾晒的内衣,都怀疑她是不是拿错号了。
虞鸢平时喜欢洗澡释放压力,在家时,偶尔还会唱唱歌。
不过,想到这是在谢星朝家浴室里,她还是加快了速度,想早点洗完睡觉。
虞鸢伸手打开了花洒。
她完全没料到的是,这个花洒出水量竟然会这么大,一下把她淋了个湿透,虞鸢心里一惊,忙关了水,回头去看自己搁在一旁凳子上的衣服,裤子还好,就是放在最上头的上衣已经被淋湿了大半。
……肯定没法穿了。
她咬着唇,想了半天,只能姑且先洗完了澡。
洗完后,她拿毛巾裹着身子,小心翼翼打开门进了卧室。
一切都静悄悄的,透过门缝,可以看到走廊上的光线,谢星朝显然还没睡,应该是在客厅,她并没有听到走动的脚步声。
虞鸢活了二十一年,第一次遇到这么尴尬的情形。
她把自己包紧了,手指紧紧捏着浴巾边缘,刚洗好的湿哒哒的头发还在往下滴水。
手机静悄悄的,偏生在这种时候,一贯缠人的谢星朝保持了沉默,没有任何信息。
虞鸢左思右想,身体上的水珠慢慢干了,她感到了一丝凉意。
【星朝,你睡了么?】
回复来得特别快,【没有,我还在客厅!】
【是不是水太热了?】
【……我不小心把衣服打湿了】
她深呼吸了一口,打字问,【星朝,你家有烘干机么】
走廊传来了一阵脚步,随后,是谢星朝的声音,“鸢鸢?”
自己现在是这个模样,虞鸢耳尖难以抑制的发烫,幸亏谢星朝并没有敲门的意思,他声音隔着门传来,“我找了下,好像是没有的,平时我在家不怎么洗衣服,都是送出去干洗。”
虞鸢,“……好的。”
她是真的忧愁起来了,没有烘干机,这个房间也没有洗衣机,她难不成要穿着湿衣服睡觉……她应该是接受不了不穿衣服睡的。
外头又传来了少年的声音,他似乎走远了,又回来了,歉意的说,“刚去衣柜找了下,我不怎么喜欢买衣服,这里也没几件能穿的。”
“鸢鸢,你不然……拿这个凑合一下?”
虞鸢,“……”犹豫了片刻后,她轻声说了声谢谢。
“好,那我把衣服放在门外了。”他飞快的说。
可能是知道自己现在不适合进去,客厅里光线很快灭了,随后听到关门声,他回了自己房间。
虞鸢裹着浴巾,小心翼翼把门打开了一条缝隙。
门口放着小凳子,上面叠着一件衣服,虞鸢伸出一只手,飞快的拿了进来。
展看一看,是一件棉质的纯白色衬衫。
虞鸢稍微松了口气。
谢星朝估计以为她说的衣服就是上衣。
不过,她肯定没脸再找谢星朝借裤子。
那件衣服上还带着淡淡的皂荚香,是新洗过的,纯棉的质感很是亲肤。
她舒了口气,拧干头发,套上了这件衬衫。
虞鸢也是在这个时候,才发现自己现在体型和他差得有多远。
这件衣服穿在她身上,直接盖过了臀部,到了大腿位置,松松的,大半锁骨也露在了外头,她把袖子挽起了一大截,露出了雪白的手肘。
可以直接当睡衣了。
幸亏不用再出去见谢星朝了。
她找到了吹风,慢慢吹着头发,忽然想到,可以等下用这个吹风把自己衣服吹干,她拿起手机,准备定个五点半的闹钟,刚拿起来,手机就传来了低电量的提示音,随后已经传来了关机的音乐。
幸亏她有随身携带充电器的习惯,虞鸢头发也干了大半了,她从包里找出充电器,还没插进插座,整个世界都忽然陷入了一片黑暗。
半晌,她才意识到,似乎是停电了。
这种高档住宅区也会在这时候断电么?
她把门打开了一条缝,看到外头也是一片漆黑。
虞鸢怕黑,她不知道谢星朝在哪个卧室,手机关机了,也没法联系他。
“星朝?”她小声,试探性叫了声。
外头没有回应。
是睡着了么?
虞鸢呆呆站在门口,从卧室窗口看出,别人家还有亮光,难道只是这个房间电路坏了?
她记得客厅灯在什么位置。
虞鸢打开门,想去开客厅打开灯试试。
她不熟悉这个房子构造,没走出几步,脚下不知道被什么绊了一下。
她差点尖叫出来,往前直直倒下,没撞到地板,反而撞上了别的什么——“鸢鸢?”是谢星朝的声音,似乎和她同样惊讶。
黑暗里,看不到脸,只能感觉到对面温热的身体,和他近在咫尺的呼吸。
谢星朝是个异性……而且,是个已经成年了的异性,这个现实,第一次被那么强烈的甩到了她眼前。
俩人都穿得少,只隔着一层薄薄的衣物,少年的躯体修长紧致,能感觉到温热坚实的身体,被她几乎完全压在身下,他的体温和心跳都那么近。
虞鸢飞快爬起来,“是不是停电了?”
结果,绊到了地板上那件不明物,她差点再度绊倒,谢星朝拉住了她,“嗯,好像是,手机没电,我正准备出来打物业电话。”
“刚那是个扫地机器人,鸢鸢,你拉着我。”
虞鸢终于也稍微平静了一些,被他拉着,俩人到了客厅。
谢星朝拿座机拨通了一个号码。
“我是a103的住户,刚才家里忽然断电了。”
“对不起。”那边是个很年轻的男声,一开始有点结巴,“我们这边正准备联系您呢,是局部电路故障,我们已经找人在检修了,很快就好。”
谢星朝,“大概要多久?”
“一个小时之内,肯定可以!”那边似乎比他们还激动,“到时候……”
“第一次碰到这种事。”谢星朝已经挂了电话,嘀咕道,“尽说大话,鬼知道他们一小时能不能修好。”
虞鸢忍不住笑了,紧张缓解了大半,“应该可以的,我们耐心等吧。”
“那我们在客厅坐坐?”他飞快说。
“我怕黑,鸢鸢陪我。”他还没松手,撒娇般说。
其实虞鸢也怕,不过谢星朝先说了,还说得那么自然而然,她终于笑了,顺水推舟,“好。”
好在没电了,什么都看不清楚,她心理压力没那么大了。
客厅里月光朦朦胧胧。
她一头黑发披散着,发梢散发着淡淡的柑橘味,下巴尖尖,面孔雪白,显得年龄更小。
穿着他的衬衫。
果然很好看。
浑身都是他的味道,被他的衣物包裹。
少年喉结滚动。
这个想法对他的刺激实在太大。
每一次接近她时,他基本上都用尽了自己最大的自制力,时候还不到,他不能吓到她,只能一步步来。
他忽然开始嫉妒,嫉妒那件衣服,可以那样一寸寸紧贴着她的肌肤。
鸢鸢完全不知道他这些念头。
此刻一切都是雾里看花,朦朦胧胧,他不必再伪装,可以完全不加收敛。
少年低垂着眼,脸上平时的稚气模样已经完全消失不见。
他生那副模样,眉眼慵懒舒展开时,妖孽一般的漂亮,黑眸静静看着她。
和平日判若两人。
现在时机还不到,他怕吓着她,只能在她面前继续伪装,他想,如果他现在和她表白,基本百分之百,会被狠狠拒绝,甚至再也不见他,他承受不了这个后果。
谢星朝似乎很久没说话了,虞鸢叫了声,“星朝。”
“嗯。”他的声音,低低的,从黑暗里浮出。
“鸢鸢今天抱了我。”他忽然说。
虞鸢,“……”
“我从没抱过别的女生。”他嘀嘀咕咕。
虞鸢,“……你以后会遇到自己喜欢的人的。”想到那一幕,她耳尖也红了红,没办法,只能这么回复。
谢星朝回得很快,“我不想谈恋爱,也不想结婚,不想变成我爸那样的男人。”
“我要变成那样,不如去死了。”他语气陡然激烈。
每次一谈到谢岗,他都会如此。
谢星朝对谢岗有很很大的成见,这是虞鸢所知道的,平心而论,其实她小时候也困惑过这个问题。
也奇怪的背地里问过父母,为什么都是父母,谢叔叔从不陪星朝,为什么谢叔叔回家这么少,为什么星朝生病了他都不关心,虞家父母只好说他工作忙,虞鸢对这个答复也不是那么信服。
谢家那些事情,她也隐约有所耳闻。
不过因为考虑到谢星朝的感受,她几乎从不在他面前谈论。
虞鸢不知道该说什么,“不会的。”
谢星朝向她靠近了一些,虞鸢轻轻抚了抚他头发,“别说什么死不死的。”
“我要是死了,鸢鸢,你会难过吗?”他问,“会和你的丈夫孩子,一起过来看我,给我烧纸么?”
眼见他越说越离谱,虞鸢简直拿他毫无办法,“胡说什么呢?”
少年靠在了她肩上,借着月光,虞鸢只看到他模糊的俊秀轮廓,和那双漂亮,落满了月光的眼睛。
“如果到那时候。”他并没有结束那个话题,“鸢鸢,我会讨厌死你的丈夫孩子的。”
虞鸢手指动作僵了一下。
“因为我都变成鬼了。”他天真的说,“你们还那么幸福,我会嫉妒疯。”
虞鸢心里一片柔软。
“不会有那么一天的。”她轻声说,“你会活得很好,越来越幸福。”
酒吧。
“紧张死我了。”路和擦了把汗。
路和说,“我他妈都准备好了,如果真的要装到底,我就去找老六借衣服。”
“你这是干嘛?下海了,要去拍电工play?”
“滚你妈的。”路和擦了把汗,一口灌下了半瓶啤酒,“给我老大帮忙。”
“你也够义气啊,这都几点了。”
路和说,“那当然,我老大呢。”
他重重搁下酒瓶,“而且,值得。”
路和认识他也差不多五年了。
这人,真对他好了,走进去了,会十倍百倍回馈,对他不好了,惹到了,记仇报复的程度也让人叹为观止。
路和当然愿意做第一种。
第二天一大早。
虞鸢七点被闹钟叫醒。
等她洗漱完,换好衣服,她已经顺利把自己衣服都吹干了
昨晚果然还是来了电,虽然迟了一点,她和谢星朝一直坐在一起,似乎是聊了很久,她实在撑不住了,都打起了瞌睡,好在最后还是来电了,她陡然惊醒,之后迷迷糊糊回房间,给手机充上电,吹完衣服就睡着了。
她早上九点有课,虞鸢准备提前回宿舍一趟,换衣服拿课本。
开门后,谢星朝已经起来了。
少年正站在餐桌前收拾着什么。
“我叫了早餐。”他看到她,“鸢鸢你不是第一节有课吗。”
他比之前看着精神好多了,少年唇红齿白,清清爽爽,气质干净,站在餐桌前忙活,让人看着心情便好,格外赏心悦目。
早餐很丰富,全麦面包,果酱,牛奶,海鲜粥,小米粥,各种各样,都是照着她喜欢的口味买的。
虞鸢从小独立,更多是充当照顾人的角色,很少有被这么照顾的时候。
他歪了歪头,看着虞鸢一直没动筷子,“不好吃吗?”
“你长大了。”她轻轻的笑。
会照顾人了。
“没有。”少年立刻喊出声。
他撒娇般说,“我不大,还才十八呢,就是想对你好。”
虞鸢脸稍微红了一下。
俩人在桌边坐下,一起吃饭,谢星朝吃相一直很好看,可是明显比她食量大出不少,他似乎今天胃口也很不错,一顿早餐格外愉快。
“我正好要出去买点东西。”谢星朝说,“可以一起去学校。”
早上七八点的时候,外头慢慢热闹了起来,晨间空气清新,马路上,上班族行色匆匆,还有不少背着书包去上学的小学生。
俩人一起走出家门。
“我以后,就想过这种生活。”谢星朝看着不远处的晨曦,声音很轻。
虞鸢轻轻握了握他的手。
她也希望如此,希望他可以一辈子,都开开心心,平安喜乐。
他马上回握过她的手,虞鸢看到他那双清澈漂亮,水汪汪的无辜狗狗眼,就什么脾气都没有了,由着他回握了好一会儿,才终于松开。
俩人在学校门口分别。
路旁停着一辆红色法拉利,不声不响在京大校门口停下。
少年没多看那车一眼,直到门被推开,车上下来了一个女人。
女人妆容精致,一张貌美小白花的脸,保养得宜,只是看到少年,神态顿时蔓上些许狰狞。
谢星朝权当没看见,直接走过。
“当没看见我是吧。”祝希禾忍无可忍出声,“你对长辈就是这个态度?”
少年脚步没停。
“你和你爸又说了什么。”祝希禾几步追了过去,气急败坏,“我都跟了你爸十年了,你忍心在这么继续耗着我?”
原本她软磨硬泡,谢岗态度依旧有些松动,对和她领证这件事。
可是,从他那天从京大找谢星朝回来,一切又变了,又回归了原点,甚至比以前还差。
少年懒洋洋道,“只要我在这个家一天。”
“又老又丑的女人,什么都不会,还过惯了花天酒地的生活。”他轻声说,黑眸里没有一丝情绪,“你说,如果被谢家赶出去了,还能去干什么呢?”
祝希禾脸色铁青。
她忽然说,“刚才那女生是谁?和你拉手的,你女朋友?”
“你爸知道你交女朋友了?”
眼见谢星朝神态,祝希禾忽然笑出声,“你在人家面前装得什么一样,乖弟弟?就你这种坏种,人家知道了怕不是要拖家带口连夜逃跑……”
谢星朝底细她再清楚不过了。
从小就是个坏种,她刚来谢家时,从第一次见面后,就很厌恶谢星朝。
一个看似痴傻的小哑巴,却一肚子坏水,她以前从没想过,这么小一个小孩,居然可以心狠心机坏到这种地步,简直人格分裂一样,她以前和谢岗说过,要谢岗带他儿子去看神经科治治病,结果被谢岗狠狠骂了一顿。
谢星朝什么都没说,面色阴沉下去。
祝希禾已经尖叫起来。
周围起了骚动,少年把她扔下,嫌弃的甩了甩手,唇角勾着笑,“你去说,看她会信你,还是信我。”
祝希禾脸色苍白,捂着喉咙,咳嗽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