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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第 4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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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先闭馆, 年后就搬, 将来有什么事,尽管来找我,能帮上的我定然不推辞。”

    钱氏进来, 就听见这半截话,蹙眉站在那, 无言瞧着林云暖。

    林云暖挥退众人,将钱氏手挽住,移步到桌前。

    能让钱氏露出这样心疼又纠结的表情, 还能是为什么。

    “二嫂听说了?”

    “流言……是真的?”钱氏进来之前,还抱有幻想, 希望林云暖能当面告诉她,一切只是误会。

    “嗯。”林云暖耳根浮起淡淡的红晕, 硬着头皮道, “二哥他,是不是很生气?”

    钱氏捏住她手,在她手背上拍了两下:“你这孩子……”

    “二嫂, 我已经不小了……”她知道自己在做些什么。

    “那你也不能, 如此的不顾名声!你本就是和离的妇人,这两年总不肯回去成亲,家里已经怨声载道,如今你这般不爱惜自己,被筠泽那边知晓,你说你爹娘恼不恼?好好的正妻不做, 给人家当……当……那个!”

    外面话传的太难听,钱氏都不忍心在她面前说。

    林云暖面容平静:“当情妇吗?那嫂嫂你呢,也觉得是我不自爱,抹黑了林家的名声?”

    钱氏当然不忍这样说,可事实摆在眼前,她如何能睁眼说瞎话?

    林云暖叹了声,她的心思,该从何说起,难道告诉二嫂,自己其实也并没打算与木奕珩长久下去,不过贪一时温暖,得过且过?别说古人,便是她那个时代的人,对此种不负责任的态度,也是不齿的吧?

    可她偏偏,就择了这条路。

    就当,任性一回。

    上辈子和这辈子,她都太守规矩,太瞻前顾后,也太容易相信爱,付出感情。

    她和木奕珩之间,就是单纯的,你情我愿,不需负责,不需埋怨,甚至不必报任何希望。她觉得轻松,挺好。

    钱氏看她的表情就几乎能猜出她在此事上是不会听劝的了。

    “七妹,他年纪轻,门第高,如今贪新鲜,轻许了山盟海誓,等来日,你再长几岁,说难听些,走出去别人瞧你们,可还像一对……?不提他将来娶了妻房,容不容得下你……”

    林云暖想象自己再长几岁,面容衰老的模样,那时的木奕珩,正当芳华,两人走在一起,旁人指指点点,会猜测他们是姐弟,还是母子?

    想到这里,突然觉得悲凉又好笑。

    她什么时候,盼着能一起走到那时候了?明日事,明日再去烦忧好了。

    钱氏几乎要被她油盐不进的态度气坏了。

    “云暖,你执着如此,将来若是受伤……”

    林云暖缓缓摇头:“嫂子,我知道你们疼我,可我,终要过自己的生活。名分不是他不肯给,是我不肯要。嫂子,你别为我难过,如今,我比什么时候都过得舒坦,不在乎将来以后,不理会名声眼光,真的,太轻松了……”

    木家那边,木奕珩被木大老爷罚跪祠堂,正接受兄长们的轮番轰炸。

    “一个长你许多的寡妇,不洁不贞,你倒不嫌,成心气死爹是不是?”

    “别忘了这两年你吃的那些苦!好容易熬出点名堂,走了正路,难道就过不得妇人一关,非落个不干不净的污名?”

    “痛快和那寡妇断了,莫要惹得家里所有人陪着你被人戳脊梁。”

    兄长们说一句,木奕珩就应一声,认错态度良好,认错姿势端正。

    等众人一走,木奕珩一骨碌爬起身来,在门前吹哨子唤来张勇,笑嘻嘻道:“佳人有约,你先替我顶一顶,若有人来,说我茅房去了!”

    张勇拿这祖宗能有何办法,眼睁睁瞧他翻墙越院,猴子一般蹿不见了。

    林云暖前几天心里那点烦闷早散了,木奕珩这人嘴甜皮厚,最善死缠烂打,放得下身段软语温言、伏低做小,又插科打诨耍无赖,在他面前绷也绷不住。

    此刻穿一套时兴的浅桃色裙子,外罩兔毛滚边银白如意纹披风,手边一杯香茶,还冒着热气,浓郁的茶香味,泛在鼻尖,带给人安心的满足感。

    她在看账本。

    从前最是浪漫天真的一个人,整天幻想着各种风花雪月,被岁月磋磨成一个整日与账册银钱为伍的俗妇,可是,很安心。一切掌握在自己手中的安全感,是旁人带不来的。

    握着茶杯的手,被人轻轻攥住了。

    她低笑一声,侧过身子自然地靠在身后男人的胸前。“来了?”

    木奕珩就着她的手喝了口茶,一路迎风奔来,喉咙都干涩了。说话的声音就越发低沉沙哑。

    “嗯,挂念你……”

    不提祠堂罚跪之事,不想她担心。

    “去了你房间,一路摸到这里来,撞上你身边那个大眼睛的小丫头,见到我像见了鬼似的,还不习惯。”说的是悦欢。

    他哑声笑着,亲了亲她的脸颊。“有吃的吗?”

    罚跪祠堂,自然省了三餐,此时难免饥肠辘辘。

    林云暖瞧瞧更漏:“这都亥时了,厨下都睡了,并不曾想你会来,没准备什么。”

    木奕珩挑了挑眉:“你这妇人可够绝情呢,换做别人,不是要每晚治下酒菜候着夫郎的么?”

    转念想到,近来二人虽走得极近,可她平素该做什么还做什么,除在房里备了他的衣裳鞋袜,全没被他打乱生活。她吃自己的饭,睡自己的觉,他来,便随他来。去,也随他去。便是他公务在身,几日不来,也不见她有半句怨言或疑问,依旧固守她自己的生活状态。

    这让木奕珩对她的态度有些不确定。

    如今确是不会对他恶言相向了,可若追究她到底对他有无感情,——他甚至不敢想,真相是怎样。

    林云暖道:“或者,我叫人拿果子给你?筠泽派人送来的橘子,还有半筐……”

    木奕珩站起身,把她也拽起来:“走,外头吃去。”

    两人从角门出去,一路沿着长街往城中心去。

    远远瞥见对面形色匆忙的男人,身后跟着药童,提着陈旧的药箱,只一眼,就认出是许久未曾见面的沈世京。

    木奕珩面无表情地瞧林云暖与他施礼问候。沈世京似有些意外,颇尴尬地回礼,抬眼瞧清楚她身边的男人是木奕珩时,脸色明显一变。

    木奕珩笑着道:“沈三叔夜半也要出诊么?”

    沈世京未及答话,听他又道:“我与云暖正要去街市上吃甜汤去,沈三叔用过饭不曾,何不同去?”

    沈世京听出这话里浓浓的显摆和酸意。他客气地推辞一番,两厢别过,转过巷口,回头去看那二人。

    木奕珩毫不避忌地牵着林云暖的手,不时贴近、凑在一处说话。

    他敬之爱之愿意许以妻位的女人,永远不会属于他了……可笑两年前,他自称为她的“未婚夫”去木家威胁木大老爷,要求人家管好儿郎。

    他真是,太可笑了。

    林云暖和木奕珩各自捧了一碗浓稠的红豆沙,豆子磨成细细的粉,加一点糖,煮得咕嘟咕嘟作响。又在其他摊上要了一小碟酱肉,腌黄瓜,一并摆在陈旧的小桌上,坐在街边灯光昏暗的小摊上面,吃得心满意足。

    林云暖掏出帕子擦嘴,木奕珩突然俯身过来,在她唇上一吮,笑嘻嘻道:“嗯,已经干净了。”

    林云暖伸手,在他腰上狠狠拧了一把,羞涩朝摊上的老妪看去,见对方正对自己温笑,显然是瞧见了。

    恨不能钻到地缝中去,太丢人了。

    老妪笑着过来收碗碟,忍不住道:“夫人好样貌,夫郎又俊俏,将来生了娃儿,必是更好看了,真真是有福气。”

    木奕珩眸子一弯,厚颜受了这句赞,“阿嬷说得是,这是粥钱,不必找了,谢您吉言。”

    两人沿着河提漫无目的的走,木奕珩想到适才老妪所言,就笑出声来。将林云暖扯到自己身边,低声道:“将来,你会不会为我生个孩子?”

    林云暖眸子垂下,缓缓摇头。

    “现在这样,不是很好?”

    木奕珩并不否认,眼下确实很好。

    ……

    每一次在一起,都是淋漓尽致销魂蚀骨的畅快。木奕珩是极好的情人,事后不吝耐心温哄,替她用热水细细地擦拭。

    林云暖好一会儿才缓过来些。睁开清明的眼,从身侧睡熟的人怀里轻轻挣出来,赤足走到门前。

    木奕珩侧过头,看到她在稍间小几前喝药。

    朝霞明显是早得了吩咐,送热水进来时就顺便温了这药。只是,为何要在这个时候服用,又是为什么要背着他喝?

    林云暖重新梳洗过,躺回帐中。

    不一会儿,木奕珩起身,依旧从窗口离去。

    帐中的妇人只是翻了个身,睡得正好。

    最近的药铺就是杏朴。木奕珩未曾犹豫,直接跃进院中,敲了沈世京的门。

    沈世京的震惊愤怒不必提了,在一一辨认完木奕珩带来的药渣后,面上露出挣扎复杂的神色。

    “这是避子汤。”沈世京肯定地道。

    木奕珩心里的猜测被证实,并不十分意外,舌根却莫名有些发涩。

    沈世京道:“她从前应是失过胎,又不曾将养好,身子亏空得厉害。”他是医者,这些事不必林云暖亲自提及,他只要望闻问切便能得出结论,可在木奕珩听来,这话大有深意,像是,妇人连这种私密话都曾对他说过。

    “我这两年替她调养,已大有进益,你单瞧她面色,便比从前红润不少。”沈世京说这话时,眸中闪过一抹苦涩。到头来,他一心怜惜的女人,被别的男人肆意践踏伤害。

    “她服用这方子,是最管用的一种避子药,分量重,对身子伤害也最大。”沈世京看向木奕珩,语气沉痛,“长此以往地服用下去……”

    木奕珩瞳孔微缩:“会如何?”

    “你说呢?”沈世京责备地看来,“伤及根本,如何成孕?”

    “你是说,这药,会让她以后无法生养?”

    “她服用多久了?”

    “我……”木奕珩确实不知,可如今回想,从十月后他回来,几乎只要有空,就要摸去她那里胡闹一番,如果她从一开始就打定主意,那到现在,岂不已用了月余?

    如果说一开始他是不确定林云暖待他的心思,此刻,却再没什么不明白了。

    她,是真的从没想过会和他有将来。

    纵然他也并不是一个会作长远打算的人,得知自己唯一的女人根本从没对他寄予希望,这种感觉也是十分不好受的。

    ……

    已有人家早早地挂了喜庆的红灯笼,木家却是萧索的。

    二房四小姐木雪痕,清醒的时候越来越少。

    难得打起精神来,张口就问:“九哥可在?”

    这份心思越发藏不住,让木二夫人心惊。

    她抹着眼泪哀求:“好闺女,你别这样,娘陪着你,你九哥大男人家家的,怎好总在内院耽着……”

    木雪痕只是摇头:“娘啊……”

    眼泪滴到枕上,瞧得木二夫人心都碎了。

    “最后的光景,我多想,他一直陪着我……”

    木二夫人别过头,心里恨极。若不是木奕珩失踪了两年,女儿何至病情加重?

    若不是木大老爷执意认养木奕珩,又何至女儿有口难言,把心思深深埋住?

    名义上的兄妹,如何能乱了身份?

    转头,木二夫人与木二老爷大吵了一架。

    巧儿依稀听得木二夫人疯狂的哭喊,“难道就眼睁睁瞧着女儿死不瞑目?她心里有老九,不是妹妹对哥哥的那种喜欢,你是眼瞎了么,你瞧不出来?”

    “木奕珩又是什么好东西了?外头的什么寡妇都能勾得他不要脸面,你们木家真在乎颜面,早该打断那畜生的腿,弄死了那个不干不净的女人!”

    “索性都是没脸,为何不能把他的身份昭告天下?人人都疑他是你大哥的私生子,与雪痕成亲当然就是笑话。可他分明不是!他亲爹……”

    第二天,人人瞧见木二夫人被打得红肿半边的脸。

    这一场闹剧,延伸到木老夫人的松鹤园。

    “娘,您偏疼老九,我们都明白,他毕竟是,他娘唯一的骨血,您心里唯一的念想了。可雪痕是您的嫡亲孙女啊!都是为娘的人,您疼爱二妹妹的心思,和我疼爱雪痕的心思,是一样的啊!为何不能成全他们?雪痕胎里就弱,用药吊了十七年的命,已经受了太多的苦,我只求她能在最后的日子里,得偿心愿,让她多年来那份见不得人的心思,光明正大的摊开在世人面前,不行么娘?就当媳妇求您了!”

    “她能有多长的光景了?她一去,年余奕珩就可续弦,他这样年轻,难道就耽不得一年么?”

    门外,传来木大夫人清冷的声音。

    “二弟妹,我看你是糊涂了!”

    “奕珩已经认祖归宗,不管他亲爹亲娘是何身份,他都永永远远,只能是木家九爷,是我和老爷膝下最疼爱的儿子!雪痕病得糊涂,你也跟着糊涂?为了小女儿家一点可笑的心意,难道抛却整个木府的尊严脸面?你夫君在外还要不要做人,你大伯、叔叔、子侄们的前途都不要了,都给你们母女俩,变成人人戳脊梁骨的笑柄?”

    “你女儿的脸面呢?本可洁来洁去,做个一生清白干净的女子,你却非要让她在最后的日子,白白担下与兄长乱\\伦的污名?你确定你是为她好?你确定你是真的疼她?”

    木二夫人被堵得说不出话。

    是的,是的。她已经糊涂了,疯了。

    任何一个为人母亲的,纵知是不对的,可看着亲生骨肉如此凄苦,怎能不动容,怎能狠得下心肠?

    便是错了,至少,女儿去得无憾。便是错了,任千万人来骂她责她,只要女儿心里欢喜,又有什么不可以?

    木大夫人从来温和端持,从未与妯娌有过半句龃龉。可丈夫和儿子们的颜面,到底重于一个濒死的女孩子的痴想。木大夫人蹲下身子,手臂用力,强将委顿于地的二夫人拉起。

    “你这边想得如此简单,可有问过,奕珩可愿?”

    木二夫人睁大了眼睛。她没想过木奕珩,没想过他会有什么想法。

    在她心目中,这个养子最多算是个被宠坏的孩子,因对他娘的怜惜,众人格外纵容他,小小年纪,手上产业比府中各房老爷还多,恣意横行,无论闯出什么祸来,都有许多人替他兜着。自小便生一副花花心肠,府中侍婢无不被他逗弄过,十三岁起就偷偷饮酒,打架闹事更是家常便饭。

    这样一个下流胚子,不守妇道的妇人生下来没名没分的贱种,若非雪痕一心系于他,她怎肯将女儿嫁他?

    不过当他是味药,缓和女儿垂死的痛楚,他的意愿,有何要紧?

    难不成他知道了自己身份以后,还能继续得意狂妄,敢拒了这提议不成?

    木二夫人露出不屑之色,木大夫人一看就知道她是怎么想的。

    这些年来纵着木奕珩任性胡闹的人,除木老夫人和木大老爷外,其余人,多半都是木二夫人这种,一边瞧热闹,一边乐于摆出和善面孔,一边满心不屑,其实对木奕珩此人嗤之以鼻的吧?

    木老夫人久久未曾开言。孙女她固然是疼爱的,可老九,却是她内心不可触碰的底线。为了老九,她已经和恩爱一辈子的丈夫闹翻,两人剑拔弩张,相互痛恨,已经十年没有说过半句话。如今有人试图揭开老九的身份,她不敢想,会怎样。

    老九能接受吗?

    他能受得了么?

    他会不会恨上所有人,包括她这个无限溺爱疼宠他的祖母?

    他会不会一气之下再次出走,永远都不回来?

    她只想好好守着老九,即使,要付出另一些,会让她悔恨痛苦的代价。

    于是,木老夫人用浑浊的声音喝道:“都给我住口!”

    侍婢匆匆地闯了进来,来不及等候通传,来不及行礼,来不及掩饰声音里的慌乱和悲切。

    “二夫人!四小姐……四小姐呕血了,好多好多的血……”

    ……

    木奕珩被唤来木雪痕的院子,在外就听见一片压抑的哭声。

    小丫头们立在廊下,都红着眼,木奕珩回来不久,家里知道他和木雪痕情分极深,一直瞒着他没说实情,这会儿见众人如此哀恸,他还有什么不明白?

    几步蹿到里面,隔着帘子道:“四妹,你怎样?”

    木二夫人握着女儿的手,听见这声音,浑身震了震。眸中的恨意,已汹涌成汪洋。木雪痕不知从哪里升起一股力量,在母亲手背上,推了一下。

    木二夫人不动,她便又推了一下。泪珠子淌了满脸,眼中透出哀求之意。

    木二夫人心中巨痛,知道也许这是女儿最后和心上人说话的机会了,眸子几番欲泪,生生忍住,强打起精神挤出一抹笑容,道:

    “奕珩进来瞧一瞧你妹妹,我、去端个药来。”

    木二夫人出去,打手势把屋里的巧儿,小环都带了出来。隔着门板,听见女儿虚弱中带着欣喜的声音:“九哥,你来啦!”

    木奕珩有些心酸,上前蹲身在床下,“好四妹,你快些好起来,九哥带你出去玩儿。”

    木雪痕摇头,哀戚道:“我怕是,不能了。我有件事,想告诉九哥知道。我怕我以后,就没机会了……”

    木奕珩板起面容,刮她鼻子,笑道:“胡说什么呢?不就是呕了几口血吗?你知不知道,这两年,九哥流的血都有一桶了,这不活蹦乱跳,还生龙活虎的?你是我妹子,自然与我肖似,我说没事,一定会没事的。”

    说这话时,声音轻柔得像羽毛,轻轻熨平了木雪痕心里汹涌的波澜。

    她扯开唇角,笑了笑,“九哥说的,我自然信,可我……还是想说……”

    “嗯,九哥听着……”

    他如此温柔,刀刻般俊美的面容就在触手可及的地方。木雪痕努力地伸出手去,想抚一抚她恋慕这么多年的脸庞,手腕被木奕珩握住,把她手塞回被中,“四妹,你不能着凉……”

    木雪痕心酸的泪落成雨,她哑着嗓子哀求,鼓起最大的勇气:“九哥你……能不能,亲一亲……我?”

    这话说得低哑至极,是拼却尊严不要,向暗恋多年的意中人说出最难堪也最单纯的心愿。

    木奕珩以为自己听错了,眸子一怔,面容接着闪过一抹挣扎。

    眼前这人,是他最疼的幼妹,这要求算什么呢?他这辈子,占姑娘的便宜还少了?

    嘴唇却迟迟不落,挣扎地想道,这算什么?

    他艰难开口:“雪痕……你是我妹妹……”

    木雪痕眸子已被水雾迷蒙得瞧不清他面容,她轻轻挣扎,撑起半边身子,伤心地嘶声道:“我不要你做我哥哥……九哥……你不是我哥哥!”

    “那年……祖母生辰,我听见母亲和我舅母说……九哥你……”

    她抬眼,哀婉地瞧他。

    木奕珩身子晃了晃,直觉她将说出惊人的秘密。

    他握住木雪痕双肩:“四妹,你累了,歇着吧。九哥明天再来瞧你,你不要说这么多话……”

    木雪痕紧紧攀住他袖子:“九哥……你这样,是要我死不瞑目?”

    木奕珩蹙眉,将头低垂。

    “你别这样,我不值得。你知道,我不值得的!”

    他边说,便以拳捶地。

    木雪痕激动地从床上滚落,按住他的手。

    “别打、别打、我……会心疼……”

    木奕珩垂眸,已不知该如何面对她。

    木雪痕挣起全身力气,展臂将他抱住。

    “九哥你……最多……最多算我表哥……姑表兄妹……你……”

    木奕珩木然任她抱住。

    真相……其实已经不重要。

    重要的是,木雪痕在他眼里,永远只是妹妹,而不可能成为女人……

    他要如何,在如此虚弱哀伤的她面前,撕开这血淋淋的现实。

    “九哥……从那时……我就……再没办法当你是哥哥,我……我心悦你……三……三年了……”

    “你……抱一抱我……亲我一下,行不行?难道……我当真比不过……那个、那个林氏寡妇么?”

    木奕珩如遭电击,哀伤的眉眼陡然清明起来。

    他一手扶住木雪痕,将其拖起置于床上,伸出右手,轻轻覆住木雪痕的眼睛。

    这眼睛,太痴情,太纯净了。会让他不忍。

    “雪痕,你永远是我木奕珩的四妹……”

    他轻声道,温柔中有种坚持。

    “你和她不能比。不是你不好,是九哥不配。”

    他顿了顿,俯下身,呼吸就在她额上半寸。

    “好好睡一觉,明天,九哥再来看你。”

    那个她以为会落下的吻,终究无法落下。永不会落下。

    木雪痕闭着眼,听见门轻轻从外闭合的声音。

    从小,她就是身受万千宠爱的孩子,因胎里带来的弱症,得到所有人的怜惜,可有些感情,注定不属于她。

    这些年的痴痴暗恋,像个笑话般,画成生命尽头最讽刺的结局。

    这夜格外的冷。

    木奕珩似乎没有力气去攀梁跳窗。

    朝霞垂头将他从门外引进内室,低声道:“奶奶,木爷来了。”

    林云暖刚沐浴过,抱着手炉,披散头发,坐在妆台前,任悦欢给她绞干头发。

    她转过脸,烛光打在面上,让她嘴角的笑容染上淡淡的金色,显得温柔又暖心。

    “怎么这个时候过来?”明晚就是年三十,他家里该很热闹才是。

    木奕珩一语不发,立在那,用有点忧郁的眼眸瞧他。

    侍婢都退了出去,她随意挽起头发,斟了茶,朝他招手:“愣着做什么呢?”

    男人沉默地扑了上来。

    就在桌前,很用力地,将她按在桌案上面。

    林云暖下意识地想躲,脸贴在云母石桌面上,凉凉的。眸光望见一旁的灯烛,刺得眼痛。

    她有些不愿,咬紧嘴唇不吭声。

    男人一语不发,只是沉闷的喘。

    漫长的像酷刑,腿发酸,腰上被掐出一大块青紫。

    林云暖能动了,翻手就甩他一耳光,把人推开,扶着腰到屏风后面擦拭。

    木奕珩跌坐在地上,双手抱头,并没感受到半点发泄过后的解脱。

    林云暖换衣裳,一看,手腕上,腰上,都是青紫的瘀痕。自从两人在一起后,他极少如此不顾她的意愿,甚至弄得伤了。

    林云暖不高兴,也不理他,收拾好自己,传话叫朝霞备东西送进来。

    浓稠的药汁,非常苦。

    她每每端起,眉头都不由紧蹙。

    碗到唇边,还未沾到半点,一只大手伸来,一把夺去她的碗。

    身上,洒了黑糊糊的汤药。

    林云暖恼了,立即冷眉道:“木奕珩,你是不是疯了?”

    木奕珩摔了碗,眉头直跳。

    朝霞几乎以为木奕珩就要发狂打林云暖了,飞速扑上去,挡在林云暖身前。

    “你喝的是什么。”他声音发冷,硬生生的质问。

    他既然夺过碗去,把药打翻,多半,已经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吧?

    林云暖扯了扯唇角,冷笑:“能是什么?难不成,你还真指望,我会给你生孩子!”

    她承认了,用这样轻松冰冷的口吻,半点没觉得有什么不应该。

    “为什么不?”两人已然这般,她既认命,早晚会进府,即使他还不曾想,要给她一个什么样的名分。情浓之际,也曾轻许说要娶她为妻,她显然未信,更不曾抱过半点要与他有何结果的念头。

    “那你图什么?”他冷嘲。

    “你真的就只图我这个人,图我能在床上满足你的空虚?”

    “名分,钱财,你不要?我的心,我的情,你不要?”

    “有个孩子在,我至少不会始乱终弃,不是么?你就半点不担心,我们这露水夫妻,天亮就到了尽头,某日就无疾而终?”

    林云暖面上,没有半丝波澜。

    最坏的结果,她早已想过。

    没什么不能承受,便是此刻便分手,从此不复相见,她又有何可憾可悔?

    说到底,他在她心目中的分量,还不及身侧任意一个小丫头重……

    冷心,无情,她就是这样的女人。

    木奕珩这副受伤的模样,又算怎么回事?

    “木奕珩,我以为你我有默契的。”难道他不是一样?不是一样只图肉体欢愉?何苦摆出情深面孔,口口声声质问她的凉薄?

    “你这是做什么?你自己都还莽撞不懂事,如何就能为人父亲?何况,真有了子女,你要我怎么对它说?说你爹娘无媒苟合,没名没分姘居一起?”

    “你……”这话说的,何其难听。纵他总是污言秽语,也不曾如此想过两人的关系。

    “难道不是?”林云暖挥退朝霞,从榻上站起身来,“你我这样的人,配做人父母么?木奕珩,我只想自由自在的活着,谁都不能禁锢我,左右我,包括你。”

    “奶……奶奶……”

    朝霞在外,声音迟疑。

    林云暖怒气稍缓,沉声道:“进来。”

    朝霞垂头进去,觑了木奕珩一眼,低声道:“奶奶,张爷过来,说叫知会木爷,木四姑娘……没了。”

    林云暖震惊回眸。

    木奕珩垂头立在那,身子微微发颤,双拳紧握,并不意外……

    ……………………

    除夕夜,大雪。

    灵堂设在僻静的安园,木雪痕孤零零躺在小小窄窄的棺中,面色苍白,连唇色也是白的。

    这个年节注定木家在悲戚的氛围中度过。

    木奕珩和林云暖相拥,从鸡鸣声中醒来。

    鬼使神差的,就随他又来到城郊那座小院。

    平素留下煮饭的阿嬷今年有了孙子,年前放假归乡,林云暖许多年不曾自己整治伙食,对着空锅冷灶,有些为难地叹气。

    木奕珩净了面,转来厨房。

    他拿了一些劈好的木柴,朝林云暖道:“你去屋里等着,我做饭给你吃。”

    她就坐在正屋的门槛上,瞧他在厨房里忙忙碌碌。

    过一会儿,一罐梗米粥,一碟玉米饼就上了桌。

    林云暖有些意外:“木九爷会治厨?”

    木奕珩递筷子给她,笑嘻嘻地:“爷会的多着呢,你先尝尝,不喜欢,再带你去外面吃。”

    林云暖吹着碗里的热气,“现在大年下的,哪有开门迎客的馆子?”

    木奕珩从她手里夺过碗,用一只空碗来回倒了一遍,又递回她面前:“有的。津口的明月楼,三十儿、初一都不歇业。”

    林云暖对这明月楼依稀有些印象:“是那个,楚馆?你想带我去?怎么,给我也点几个姑娘伺候,还是有和你一样细皮嫩肉的小伙子?”

    木奕珩瞪她:“你现在在我面前,还真是不害臊是吧?”

    又道:“小爷我亲自伺候,不需你打赏费钱,歇了你那些花花心思,给小爷老实点!”

    林云暖不以为意地咬了口饼:“还不错……木奕珩,你是以前就会做饭,还是这两年在外头学的?”

    木奕珩:“怎么,好吃?不用去明月楼了?”他对饮食向来不挑剔,每回带她出去,也都只吃些特色的小点。这点,和旁的世家子弟不同,林云暖倒还挺欣赏他这样不挑剔。不像唐逸……

    吃完饭食,一整日无事,两人相对,除了在床榻上胡来就没别的娱乐,林云暖有些招架不得,又不曾带了汤药过来,便提议,仍去津口转转。

    不同于京城年节时分的幽静,津口仍是十分热闹。有的店铺甚至还营业,不过多是玩乐场所,比如赌场、楚馆、戏楼。

    两人点了个小花旦,唱了三段牡丹亭。

    林云暖其实对这个欣赏不来,靠着座椅一会儿就睡过去。木奕珩含笑托着她的脸,不叫她撞到椅背。

    又去街口的酒楼用饭。

    今年大雪,驿馆里不少外乡人归乡不得,多数聚在这家酒楼里面,拼桌搭伙的过年。

    林云暖忽然想到,正月初一,可不是木奕珩的生辰?

    于是点了很多菜,豪爽地道:“今日我请客,你一定不要客气。”

    木奕珩冷哼一声,“花女人钱,是打小爷的脸?”

    “可是,今天不一样,我想为你做点什么,比如,请你吃饭。”

    木奕珩闻言顿住,眸子一转,靠在她身畔,低声耳语了什么。

    林云暖霎时面红过耳,狠狠捶他一拳。

    木奕珩揉着胸口吸口凉气:“你娘的,爷是寿星,还要被揍。你自己说,想为我做点什么,我说了,你又不肯,你这娘们儿,好难伺候。”

    林云暖不理他,自顾夹菜用饭。

    还是木奕珩会了帐,林云暖坐那等他,忽然望见,前面店前,一个极熟悉的人影。

    对方也看见了她,整个人登时怔住。

    木奕珩从后走来,非常自然地搂住她的腰。林云暖收回目光,神色有一丝不自在。

    这是和离后,她第二次撞见唐逸。

    木奕珩面色沉了下来,扣在她腰际的手收紧,叫她紧紧贴着自己。

    林云暖察觉到他目光中的敌意,连忙扯住他的衣角:“木奕珩,我们去逛逛?”

    “急什么?”木奕珩声音也泛着冷,就这样挟着她,向对面走去。

    唐逸身后,是许久未见的胡若雪,梳着妇人发髻,穿戴有些华丽,一见林云暖贴在一个男人身上走来,眉头就紧紧蹙起,听唐逸拱手道了声“木爷”,她才依稀记起,面前男人是何身份。

    新升任的千总,听说还未婚配,与寡妇不清不楚的传闻,在津口也为人津津乐道。

    “这不是唐大才子么?怎么大年下的出现在津口?卫世子还好?唐兄可是又出了许多新画作,何时也让我等见识一二,与唐兄参详参详?”

    这话说的轻佻至极,连林云暖也听不下去。

    唐逸自打跟了卫世子,几乎就没画过正经画作,偶尔出一两幅山水花鸟,卖得也不甚好,反是最不入流的春宫,已给炒到千金难求。

    如今唐逸财大气粗,却早已声名狼藉。

    刚入京城时那些文雅才名,早被世人遗忘。如今提及唐逸二字,人人只想得到那些姿态奇巧、不堪入目的下流画面。

    卫世子出事后,唐逸等客卿都被卫国公撵了出来,如今去向成谜,不想在津口街头遇见。

    前妻就在眼前,现任妻子随在身后,唐逸恼得面红,硬着头皮道:“木爷说笑了。”

    他视线落在林云暖身上,不由自主地上下打量一遍,他爱重如命的妻子,没名没分地跟着这个男人,还被人当街搂在怀里,分明当成取乐的粉头。

    心酸一瞬,他面色恢复如常:“倒是木爷好兴致,大年下的来津口游玩,唐某本不该多言,不过您身侧这位,与唐某关系匪浅。还望木爷能尊重一下她,也尊重一下自己。”

    林云暖有一瞬羞赧,听唐逸又朝她道:“我放你走,不是为了让你这样委屈自己。”

    木奕珩眸子一眯,松开林云暖,一把上前揪住唐逸的衣襟。

    “你他妈再瞧她一眼,再跟她说句话?”

    胡若雪吓得扑上来,哀求:“木爷,您别这样,大年下的,有什么话好好说吧。”

    木奕珩甩手一拳,打在唐逸脸上。

    白皙英俊的面容,被打得狠狠颤了一下,抬头,鼻端有血。

    唐逸的倔强劲上来了,旁人要与他来硬的,他还偏就不怕。

    “你再如何介意,都无法改变她曾是我妻子的事实!七年!在你出现之前,我们好好的,她为了你,宁愿抛却脸面,抛却家人父母,一心随你而去,你是如何待她?前番与沈家定亲,今番当街动手动脚,你何曾尊重过她一毫?你这样欺辱一个弱女子,你也算是个男人!”

    木奕珩不答,翻手又是一拳。

    唐逸被他打倒在地,眸子喷火,仍在控诉:“我如今最是后悔,不应白白放了她去!若非当日我遭逢大难,你落井下石,我如何忍心在文书上面签字落印?你得到一切,不过靠些诡计阴谋,趁人之危!可怜她被你欺骗若此,为你沦落这般声名狼藉。”

    木奕珩挥手,这拳用足了十分力。他的手被抱住,一双软软的,细白的手,环住他的手臂。

    妇人蹲身在他身旁,无言地朝他摇了摇头。

    木奕珩眸子一涩,下意识就想将她挥开,同时口不择言道:“怎么,你心疼?如今便是后悔,也已经来不及,就算他还要你,你也只能做小!”

    林云暖面容冷下去,朝他道:“木奕珩,你不想我生气,就把这人松开。”

    她顿了一下,声音放软了些,道:“我自己的事,我自己来。”

    木奕珩一怔,胡若雪就上前,将唐逸扶起。

    唐逸一掌挥开胡氏,眼睛盯在林云暖身上,想知道,她究竟要如何。

    “四爷。”林云暖开口,仍是从前称呼,亲近的,声音有些温柔。

    唐逸眼眸一涩,唤她:“暖暖……”

    最是亲昵不过的爱称,新婚时,便在榻上时时这般唤着,她总是羞涩地捂住脸,不答。

    胡若雪和木奕珩面色都十分难看。

    街上行人虽少,这边闹剧,也吸引了不少人驻足围观。

    “放妻书上,四爷已经应承,从此各自婚嫁,互不相干,四爷适才之言,却是何意?”

    “我与木爷如何,敢问与四爷有何干系?便是我自甘堕落,声名狼藉,又如何碍着四爷?从前种种我不愿再提,四爷新婚妻子就在身侧,当着她面前,您适才所言,可曾考虑过她的颜面?四爷口口声声君子仁义,四爷适才之言,又置我于何地?您若当真如您所言那般爱重于我,又何至走到今日?是四爷违背诺言在先,厌弃冷落在后,如何却又做出种种深情姿态,说当日分手乃是为我考虑?”

    “四爷未免太瞧得起自己,也太瞧轻了我!您二话不说,不论事实,就直接一顶不贞的帽子扣在我头上,说的像是我红杏出墙在前,才有今日和离之果。四爷认为自己从来都是对的,错的只有旁人,这幅嘴脸,我当真已瞧够了!”

    她朝唐逸施礼:“就请您,今后见面当作不识,不要再以夫君自居。如今我过的很好,木爷待我很好,我真的不需要您替我出头,与他讨要名分尊严。您这样,只会让我觉得,特别的……”

    “……恶心。”

    她红唇轻启,说出最后两字,回身攀住木奕珩手臂,“我们走。”

    木奕珩愣怔着,片刻才咧嘴一笑:“好,走!”

    两人相偎走远,人群散去,胡若雪过来相扶,给唐逸一掌推开,整个人脚下一滑,跌坐在地。

    她红眼哭道:“唐逸!人家根本不稀罕你!你还要为了她,这样对你的新婚妻子么?”

    唐逸陡然回过头来,目中浓浓的恨意,他扯住胡若雪的衣裳,一把将她掼在地上。

    “新婚妻子,你配吗?当日设计陷害于她,毒计毁去我的孩子,你倒好意思,与我讨要情意!”

    胡若雪痛苦摇头,心里的恨藏不住,她咬牙道:“表哥,这一切,真的都是我害的么?林氏离开你,钟氏不要你,真是都是我的错吗?他们若当真与你一心,轮得到我使计陷害么?表哥,你就当真,半点错都没有么?”

    唐逸冷冷一笑,擦去嘴角血迹,他蹬车而上,将胡若雪弃于街上,心里只在反复想着,不是林氏错了,不是钟氏错了,不是胡氏错了,难道是他错了么?

    他为娶林氏,忤逆母亲。为护钟氏,顶罪下狱。他有何错?他一腔真情,是这些瞎了眼的女人不珍惜!

    马车疾驰到一座院前,唐逸直闯进去。

    下人不敢阻拦,一路任他闯入内室。

    屋里灯燃得很亮,面容冷峻的威武侯在灯下瞧兵书。他腿下跪着个少年,穿大红轻纱,没见点了朱砂,偎在童杰腿上,似在低诉什么。

    唐逸霍地将门踢开,一阵风一样扯开帘子闯入。

    那少年登时一惊,吓得花容失色。

    童杰缓缓抬眼,漫不经心地一笑。

    “这是怎么,谁惹恼了我们的大才子?”

    唐逸瞪视那少年,终于把人赶出内室,才气呼呼在桌旁坐下,恨声道:“侯爷,上次您说的话,可还作数?”

    童杰阴沉的眸子一眺,嘴角露出淡笑:“自然,本侯言出必行,但你,可当真考虑好了本侯的提议?你才新婚,可还……”

    话没说完,唐逸已倾身过来,捧住他的脸。

    “没什么不行的。只要侯爷答应我几件事……”

    作者有话要说:赶得太急了,没来得及修改语句。

    国庆节快乐呀,不想你们陪着熬夜,早点发上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