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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日后的除夕夜宴也是一样,只有皇室宗亲,宴乐赏禁烟。
不过这些宴会歌舞来来回回也就那个样子,早已腻了。
终于到了焉盛二十四年正月初五,百官宴。
大焉国的传统,腊月二十九官员开始休沐,直到正月初四。
今日一大早,众臣上朝,向圣上禀明去年一整年的政绩,圣上论功行赏,功臣加官进爵。
这个早朝往往也会持续很久,于是午间直接在宫中设宴,也会让三品以上官员的家眷进宫赴宴,亦是皇恩。
焉瑾去上朝,我便一早去给皇后娘娘请安,碰见了许多京中贵眷,荣瑄怡、翟文颖、顾久妍等均在其列,我们彼此点头示意。
当着这么多娘娘、贵夫人的面,我们也不能太过亲昵。
今日我也遇见了温婉如水的三公主焉琬。
焉琬此次携驸马方家靖回京省亲,方家靖的父亲为蜀州刺史,在蜀州很有威望,据说大约十年前,少年方家靖随方刺史进京复旨,正赶上京中一场马球会,方家靖英姿勃发,拔得头筹,令刚及笄的三公主焉琬一见钟情,彼时她的母妃纯妃娘娘颇得圣心,于是免去了和亲之苦,成全了焉琬。
只是可惜焉琬的亲弟弟、六皇子焉珷在焉琬出嫁两年后,病死于宫中,纯妃娘娘痛失爱子心衰不已,没过两年也跟着去了。
不过这些事情好像对于焉瑾称帝和我的生活也没什么关系。
三公主给我行礼,喊我太子妃,我亲切地唤她三皇姐,还说让她唤我夏夏便好,她拉着我的手笑。
闲聊之后,皇后娘娘携众夫人小姐去梅苑赏梅。
梅苑绵延两三公里,我们这一行人规规矩矩地走着,很是无趣。
没过一会儿,皇后娘娘以更衣为由离开了,让我带着众人赏梅,其实我知道皇后娘娘这是在给我机会结交她们。
梅花多以紫红、粉红、浅黄、纯白为主,宫中培育了罕见的绿梅,众夫人兴致盎然。
今日进宫的人本就不少,绿梅园更是人群熙攘,一个小宫女从我身边路过,行礼时凑得极近,塞进我手里一个纸团,我连忙握紧,那个宫女我认识,是焉理的贴身婢女未央,只是今日易容了一番,又做了宫女打扮。
于是我同众人说我有些冷,便先行离开了。
况且这么多人凑在一起难免拘束,我若离开,想必她们也会散了,玩赏起来也自在些。
荣瑄怡等人都陪着自己的母亲或者祖母,像顾久妍这样嫁了人的,也陪着自己的婆母。
我离开前,顾久妘还上前挽着我的胳膊要和我一起走,我说我只是去更衣,让她先陪顾老夫人和顾夫人转转,顾老夫人呵斥了她一句“没规矩”,她才作罢。
我与菀芷离开了梅苑,见周围没有人,我才小心翼翼地打开那张纸条,上面写着:“荷风轩假山后一见”。
几个字笔走龙蛇,飘逸如风,是焉理的风格。
其实焉理的字,我只在上一世我及笄时,他寄来漠北那支青玉簪时捎带着的那封书信中见过。
信中寥寥数语,尽是美好的祝福与暗含的思念。
只是可惜,那时的我读起来,丝毫没有意识到他的情意。
荷风轩是夏日赏荷的绝佳之所,所以这冬日里,自是没什么人往这边来的。
走到离荷风轩不远处的夕照廊时,我同菀芷说我冷,让她去取一个手炉来。
菀芷也明白我要做什么,应了一声去了。
菀芷走后我快步走向荷风轩,绕过假山,果真见焉理站在湖边,愣愣地看着我走近。
那副神情,好似那夜圆月下他看向我的最后一眼。
我的心蓦地一痛。
幸而他只那样看了我一眼,随即又恢复了他往常那副对一切都漫不经心的样子。
我也扬起微笑,向他走去。
他并未向我行礼,只是看着我。
焉理既然出来了,就说明早朝散了,我怕被焉瑾看见,率先开口,问道:“四殿下唤我前来所为何事?”
他轻笑一下,说道:“放心,我这样的闲杂人等先退了朝的,太子等人还在与父皇议事。”
我略显尴尬,再次问道:“所以四殿下唤我来,是为何?”
“夏夏,你可是怨我?”
焉理骤然一问,我愣了愣,随即摇摇头,轻声道:“怎会。”
“我......我问的不是侯爷那次,我问的是......”焉理犹豫着开口,看向我的眼神柔情得不像这一世的他。
“也没有。”我打断他的话,又说道:“焉理,我从未怨过你。”
说完我扯出一抹笑,似是安慰他。
这好像是我第一次这样唤他,可是,也只有这一次了吧。
他释然般无奈一笑,而后道:“你们婚前避暑山庄的事亿佟和我说了......”
他犹豫着,似是有些不好意思,接着说道:“他喝的那杯酒本是我的。”
我看向他,他原来都知道,只是已经过了这么久了,他却才来找我。
我轻轻的“嗯”了一声,等着他后面的话。
他忽而一笑,问道:“你生气了?”
我表现得很明显吗?我有些不解地看着他。
他轻笑一声,道:“明明是只小白兔,偏偏要学别人披上一层狐狸皮。”
我眉头微皱,这下子带着很明显的不满地看向他,说道:“四殿下的心态真是好,有人要害我们,你却还能笑得出来!”
焉理低头苦涩一笑,而后缓缓抬起头看向我,那样深邃的神色,我很少在他的眼中看到。
他温声说道:“笑一笑吧,夏夏,也许......也许以后我再也看不到你的笑了。”
这话,好似诀别。
我才终于明白我走过来时他看向我的眼神为何是那样的。
原来,他是来告别的。
我的眼中不知为何漫上一层朦胧水泽,我渐渐看不清焉理的神情,却能看见他抬起手伸了过来,却又在相距我脸颊寸许的位置停下,而后无奈地放了下去。
我强忍着没有让眼泪落下,问道:“你要去哪?”
他缓缓道:“我今日会向父皇请旨赐婚,想来,待弱冠之礼一过,父皇会为我封王,我便会离京,再也不会回来了。”
我不自觉地抬起手锤了一下胸口,半晌之后,我开口问道:“你要娶谁?”
焉理又是一笑,随即面无表情说着:“待宴席开始,你便知道了。”
我没有说话,只是看着他。
他也没有再开口,只是看着我。
良久的沉默之后,他缓缓开口:“夏夏,如果......”
我好似知道他要问什么。我却没有开口,只是一瞬不瞬地看着他。
有些话好像我们都在等着彼此亲自说出口。
他停了许久,终于问道:“如果我在圣旨赐婚前向闻家提亲,你?......”
“我不愿意的,四殿下,你知道的,我不会愿意的。”
字字如刀,割破我的喉咙说出来,落入他的耳中刺的却是心,也许我二人都早已是血淋淋的了,只是我们彼此看不见。
焉理闻言只愣神了一瞬,随即苦笑一下,说了句:“所以,我离京,于你于我都是好事。”
我几不可闻地“嗯”了一声。
他最后深深地看了我一眼,说了句:“保重自身。”便转身走了。
焉理,对不起,我能说出口的只能是不愿意。
你我二人若是生于普通人家,倒是可以在一起。
你若是个普通臣子,也许我们也可以在一起。
哪怕你是个颇为无能无用的皇子,我们也许也是可以想办法在一起的。
可惜,可惜你偏偏是皇子,偏偏又是那样聪明伶俐、极得圣心的皇子。
也可惜,我父亲是手握重兵的镇北侯。
焉理,不论轮回几世,你我这样的身份,终究无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