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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以为翟文彬恨死我了,可是他对我说:“夏夏,算我求你了,你别离开他,他离开你活不下去的。”
“阿暖的事是我的错,是我求他的,是我错了好吗?你若是怪罪就怪我好了,与他无关,你不要同他置气了。”
“夏夏,我知道你喜欢昭王,可是你心里难道一点都不在乎阿瑾吗?他爱了你那么多年,为你做了那么多事,你难道真的一点也不心动吗?”
“还有懿儿,懿儿日日都在哭着吵着要母后,阿瑾为了哄懿儿还要强颜欢笑。你难道真的能做到舍下他们父女俩吗?……”
我捧着那幅画呆呆地看着,与焉瑾今生相遇相识的每一幕都在脑海里清晰地浮现出来,所有的情绪涌上心头,我趴在焉理的怀中崩溃大哭,哭着哭着,我又不受控制地大口大口呕吐起来,翟文彬忙唤人去请太医。
焉瑾来凤仪宫中看我的时候,亦是满身酒气,他醉得厉害,看我时眼神都有些迷离,听到严老说我身子无碍,他便被梁平扶着离开了。
那日他们走后,焉理无奈一笑,十分落寞地说了句:“夏夏,可能你现在真的不爱他了,可是,你爱的人也不是我。”
瑾夏二年三月初三,我的十八岁生辰。
那一日我早上醒来就看见屋子里放了好几个大缸,缸中是一朵朵盛开的荷花,走出屋门,院子里竟也放着一缸缸的荷花,占了小半个凤仪宫。
前一日,我让梁欢去将焉瑾请来了,我同他说:“陛下,送昭王回封地吧。”
焉瑾不可置信地看了我好久,而后看向焉理,焉理向他点了点头,焉瑾依旧不敢相信似的,满怀期待地问我:“夏夏,你真的决定不走了?”
我向他微微一笑,点头“嗯”了一声。
焉理离开前也是笑着的,焉瑾甚至挽留他:“四哥,待夏夏平安产下皇子你再离京吧。”
焉理还是只说了两个字:“不了。”
焉瑾说:“那说好了,待皇儿满月,你和四嫂一定要回京来看我们。”
焉理笑着应了声“好”。
凤仪宫外的层层守卫撤了。
第一个来我的凤仪宫的人,竟然是太后娘娘。
太后娘娘什么也没问,她只是自言自语地念叨着说:“当初哀家并没有见过你,瑾儿却想立你为太子妃。不过哀家那时想,闻侯和夫人养出来的女儿总不会差的……”
“可哀家对你是不满意的,因为你不够圆滑、不够有心思、亦不够狠。而且,瑾儿太喜爱你了,他是太子,让他独爱你一人,就是你的错。”
“可是……可是……唉!你这段时日受苦了,好好养身子吧。”
太后走了以后,有人将懿安送来了。
懿安见到我时先是有一瞬间的陌生,待确定是我后,抱着我嚎啕大哭,嘴里一直喊着:“母后!母后!懿儿,想你……父皇,哭……懿儿也哭。”
懿安还说不出完整的话,她还这样小,却要经历分别之痛。
焉瑾每日忙完政事都会来凤仪宫,夜里也会留宿在我这里,我二人每次见面聊的都是无关痛痒的事情,今日吃了什么、懿儿做了什么、京中发生了什么趣事或者喜事……
一切好似回到了以前。
他没有问过为何我让焉理离开了,就像我也没有问过他,为何当初会将焉理唤来。
焉理就像是我和他之间的刺一样,已经深深刺进了血肉里,与血肉融为一体,平日里看不出来,仿佛没人提就不存在一样,可是他就在每一寸肌肤里,微微一动都是生生的疼。
嫂嫂抱着思忠进宫了一次,问我的身子如何了?
原来焉瑾对外称我得了一种会传染的病,所以不让人来探视。
嫂嫂说陛下厚葬了父亲、母亲和哥哥,亦给了追封,我本想劝嫂嫂想开些,没想到嫂嫂反而宽慰我,她说:“夏夏你放心,我还有湛儿呢,我还要将他好好养大呢。我不仅会好好活着,更会尽可能快乐地活着,申哥也定然是希望我们母子平安顺遂、安乐幸福的。”
我点了点头,说:“嗯,不论发生什么,嫂嫂你都要好好活下去,湛儿是我闻家唯一的血脉,嫂嫂一定要将他抚养长大,教他明是非、知善恶,辨忠奸……我会与陛下说,待湛儿大些,就让李大哥来教导他。”
嫂嫂听到思忠能得李若辰的教诲,激动得连连点头。
三月末,外人都道皇后娘娘的病好了,郑美人来求见。
当他们通报说郑美人求见的时候,我还反应了一下谁是郑美人。
虽然玉珠酷刑之下也没供出任何人来,但焉瑾还是将洛太妃秘密处死了,念在郑阡有孕的份儿上只是将她降为美人。
郑阡见到我时竟然哭了,神情关切,她说:“姐姐,还好你没事。那件事不是我做的,真的不是我指使玉珠做的!”
我辩不出她的话是真是假,不过已经不重要了,一个郑阡而已。
我冷冷地瞧着她,淡淡说道:“陛下相信郑美人就好。”
郑阡眼中含泪,呆呆地看向我,委屈得像是一朵风雨摧残过的娇花,她问我:“姐姐你不信我?”
方暖以前也能演得这样好,当然,在焉瑾面前。
我面无表情地看向她,阴阳怪气地说了句:“总归不会是我闻家的人做的。”
不管是玉珠自己的主张,或是洛太妃指使,亦或是郑阡,总归都是他们郑家的人。
此事之后,我与他们郑家,注定对立。
郑阡听了我的话失魂落魄地走了。
看着她孤瘦的背影,我想,她这一番若是装的,那她比方暖演得好。
只是为何要找玉珠呢?太明显了些。方暖就不会做这么愚蠢的局。
愈是临近生产的日子,天气愈发不好了,一连两三日都在下雨。
记忆中这个时候不是这样多雨的。
连日的阴雨使各处都显得暗淡,凤仪宫里的荷花早已败了一大半,毕竟,我的生辰,从来都不是荷花盛开的季节。
屋檐下垂着一行雨帘,微风吹过,水珠飘飞,檐下岁岁抱着懿安伸手接偶尔被风吹进来的水珠玩儿,懿安咯咯直笑。
我知道的,今日四月初七了,明日我应该就要生产了。
我开始写信,分别是给侯苩、翟文颖和荣瑄怡的,她们之前给我来了好几封信,但我都没怎么回,回信也只是寥寥几句话,这次我写了很多,把每日吃了什么、胎动如何、看了什么有趣的话本子、懿安每日做了什么傻事,都一一写给她们,写了很长很长。
虽然我的信里没有写,可是我真的很想她们,很想那年我们一起打马球的日子。
写好后我打开书桌下的抽屉,那抽屉许久未打开了,里面躺着那对白瓷做的小娃娃,已落了一层细细的灰。
我没有去擦,只是将信放了进去。
这个孩子想来是比懿安听话的,我等了一日也未有什么动静,直到入了夜,伴随着一股温热的液体流下,小腹那种熟悉的下坠之痛突然而来。
这个孩子只折腾了我大约一个时辰,我便听见了一声婴儿的啼哭。
一切都在意料之中。
就这样吧,也该结束了。
迷迷糊糊中我听见焉瑾声嘶力竭地怒吼:“为什么会这样!”
严老沧桑的声音带着恐惧、悲哀和无措:“皇后娘娘心神俱损、悲悼成疾……”
“严老你救救她,朕求你救救她……”
“陛下,皇后娘娘本……本就心无活志,此番生育又有血崩之状……药石无医。”
“求陛下降罪!”严老说完,屋内的太医和稳婆跪下齐声说道。
“朕不信……朕不信……”
焉瑾将我搂在怀里,我本想就这样睡过去的,却终于还是用了最后所有的力气,在他的怀中动了动。
察觉到我的动作,焉瑾声音有一丝惊喜,他唤道:“夏夏?”
我弱弱道:“陛下,孩子唤作‘恒安‘吧……”
“好。”焉瑾甚至没有问我为什么,就答应了。
恒安,永远平安健康。
恒,也代表长久不变的心。
焉瑾,你会一直这样爱我吗?
我没有问出口,我也不想问了。
他抱着我一直在抖,他哭了,他的泪落在我的脸上,同我的泪融在一起。
原来我也哭了,我本不想哭的。
焉瑾问我:“你早就决定好了是不是?所以你把四哥支走了……你不想他难过,却忍心让我这么难过?为什么?为什么?”
就算是为了报复你吧。
可是见他这个样子我忽然有些心疼了,就像那天我看着他转身消失在宫门口的背影,其实我的心还是会因他而痛的。
我自言自语般说着:“焉瑾,这辈子遇到这样的你,我没有遗憾了,跟你在一起的每一天,都是我未曾想过的好。”
我从未想过你会待我这般好,好到我怀疑今生的一切才是假的,好到我贪恋我们还能有下辈子。
“可是焉瑾,我宁愿没有遇到你。”
“我下辈子想做个普通人……”
“我想生在太平盛世,遇一人青梅竹马,待我及笄,他便来娶我……婚后,他种田打鱼,我纺织做饭,我会好好学女红的,我会给他绣一个精巧的荷包作定情信物……我想和他白头偕老……”
我慢慢合上了眼睛.....
岁岁年年无穷尽,生生世世入轮回。
焉瑾,我们还会有下辈子吗?
但愿不要有下辈子了,我太累了,我们都放过彼此吧。
黑暗再次吞噬了我,我隐约还能听见他带着哭腔一遍又一遍呼唤着,声音破碎得仿佛风雨撕裂天空:“夏夏,不要离开我.....我求求你,不要离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