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甘泉宫内,气氛冷得吓人,所有宫侍自觉站远,生怕被这一对母女波及,李云棠跪在凤座十步远,横着眉再次请求,“女儿心悦裴杨,恳请母皇准许。”
昭帝扔了朱笔,又将手上的折子砸过去,堪堪擦过李云棠的脸,留下一道红痕,“别以为你给他解了毒就能让朕无视他不能孕育子嗣的事实,朕问过太医院。你想娶他可以,正君之位不行。”
她要的就是正君之位!该是青儿的,她一件也不会少。
再次低头叩首道:“子嗣一事,女儿不会强求,实在不行,女儿不介意从旁系过继……”
“说的什么混账话,”昭帝彻底被她一句话惹恼,“朕这就下旨将他嫁给别人,好早断了你的念想。”这么没出息的话怎么能从她的女儿嘴里说出来。
李云棠慌乱跪向前,“母皇,不可!”
见她这副样子,昭帝恨恨从牙缝中挤出几句,“滚。从明天起,礼部你也不要去了,去□□陵给朕跪几个月,什么时候清醒了什么时候再回来。”
“母皇……”李云棠不敢再强硬,只好磕头告退。甘泉宫大理石板坚硬,她已经跪了两个时辰,长林过来要扶她起来,被她挥手拒绝。
满脸阴郁地出了宫门,一声不吭地进了马车,“墨九,让暗卫去查,最近宫里发生了什么。”
阿姐前日传话时还好好的,没理由短短两天就如此反对,这次竟罚她去守皇陵,所以一定是发生了她不知道的事情。
墨九记在心里,抬手扬起马鞭欲赶回王府。
将甘泉宫的不快暂时抛在脑后,李云棠想起前些日子裴杨说的话,那人难得有一件特别值得高兴的事,算算裴家少府君也就是这几日临盆,得选个像样的礼物才好啊。
“先去西街玉器店。”
精心挑选了两块上好玉石让工匠百天内做出几件小巧的饰品,转身欲走时见匣中两枚青玉簪不错,想着那人总是随意披着青丝的样子,妆台宝盒里也没几件像样的发饰,不由拿起看了又看。
“小姐真是好眼光,这对簪子可是由本店最好的几位师傅合力雕琢出来的,玉质纯净,簪上青莲可比真物,实在是难得一见的好簪啊……”
两世加在一块儿,李云棠不知见了多少稀罕物,手中这枚簪子好是好,要说世上难得一见确实夸大了。不过,此簪的玉质倒是上乘,与那人的气质十分相配。
“殿中可还有这样的籽料?”
掌柜脸上的笑容散去不少,为丢失这样一大笔进账可惜不已,但仍热情答道:“有有有,小姐稍等,这就拿来。”伸手招了一个小徒进了内院。李云棠打量着其他物件,不疑静静地守在一旁。皇城西一街多是玉器字画店铺,此时已接近正午,是以街上三三两两的人迹稀少。
正品着茶,耳边忽然传来一阵狗叫声,夹杂着人叫声,把对门店中的小孩子都吓哭了。李云棠捏着眉角,眼神不耐。
不疑伸手把门关上,未及回身,一个血淋淋的女人推门倒了进来,披散着头发,两条腿上没一块好肉,赤脚倒在门内,留下两行血印子。胸膛剧烈起伏着说不出一句话,一条手臂不自然的搭在地上,显然已被打断。
负责看店的小工立即拿了扫帚来赶,还为至那女子身边就被一阵狗叫声生生吓得退了两步。掌柜和女徒从后院走出来,见这阵仗顿时气得脸色发青。
三条狼犬皆有半人高,围在门边来回叫着走动,张口的獠牙滴着血,倒地的女子再没有半分力气,仰躺在店中青石板上抱着手臂抖动。
“金少东家,你这是什么意思?”玉器店掌柜将手中籽料交给小徒,对着门外几条狼犬大喊。不一会儿,一位蓝衣公子匆匆而来,快至门边时又放慢了脚步,只见他腰缠一条金链子,脖挂一个金项圈,一顶金冠明晃晃,手脚轻盈,眉目灵动,抬手对掌柜说了句得罪,向前又走两步,身后的狼犬顿时安静了,一个个蹲在他的脚边,乖巧地摇着尾巴。
“前些日子,这女子在我赌坊与别人开局,输了家中财产田宅、夫侍和儿子,睡了半个月的大街。今日这女子又在我赌坊与别人开局,不但赌了手臂,还输了自己个儿,按约,下半辈子要给人做牛做马。谁知才下赌场拔腿就跑。掌柜生意人,元宝也是生意人,不把她抓回去,回头万利赌坊失了名声,以后谁还来光顾。今日之事,还请掌柜多多海涵。”对身后人使了个眼色,倒地的女子被两个使女一人一手提起来,嘴里塞了破布带出去,金元宝捂着鼻子看都懒得看一眼。
进门奉上两吊银钱,“这些钱,当是元宝为店中清扫,掌柜莫要生元宝的气,好在大中午的没什么客人,要是耽误了掌柜做生意,家母回头该罚元宝了。”
脸带笑意送上两吊钱,拿扫帚的小工上前收了。金元宝笑意未散就见里间坐着一抹熟悉的身影,递钱的手一时忘了收回。将钱放在柜台上,两个小工瞥了他一眼掀开布帘进后院抬水,这么一闹腾,店里都是血腥气,哪还有客人敢进来。
掌柜这才想起来店中还有一位贵客等着她,慌拿了籽料走过去,赔笑道:“突然发生这种事扰了小姐的心情,真是抱歉。这是小店最好的籽料,小姐您看看。”
满屋子乌烟瘴气,李云棠眼中不耐更盛,不疑见她脸色不佳,知道她是厌烦血腥味,忙将店中小香炉移到她面前,递上一杯清茶缓缓恶心。
“李云裳?”金元宝走进来,腰上金链子发出闷响,李云棠用手支额,慢慢转头,眉头紧锁。
“还真是你,我找你快一年了。”金元宝眼睛亮起来,径直走到她面前,见她一副不认识他的样子不禁皱起了眉头,“你不记得我了?”说完心中一阵失望,她是该不认识他,当日在万利坊的赌局已经过去了十一个月零一十六天,之后他再也没见过她,她是该不认识他的。何况,当时她喝得那样醉。
李云棠确实不记得他了,对不相关的人,她记忆力向来差。不疑见料她记不得,低声附在她耳边说了三个字:一百万。李云棠瞬间想起来了,轻轻地笑出声,不疑真是,他这样的,哪里值五十万了?
这一笑金元宝看呆了,十一个月零一十六天未见,李云棠比他印象中更美了一些,眉毛比他印象中更加细长,眼神也更深邃,肌肤也更白皙,就连皱起眉头来都比印象中更加好看。
“这十一个月,你去哪儿了?”似有些幽怨地开口,金元宝紧紧盯着她,双手差点伸过去,强忍着将手塞回袖中,十个指头拧在一起,一开口就后悔了,她会不会觉得他有些太套近乎了?
掌柜手上还捧着籽料站在不疑身旁,平常见惯了金元宝一副泼辣毒夫的样子,此刻见他脸上出现了小男子般的娇羞不免惊奇,这样想偷看又不敢,明明不敢却还要偷看的模样和小心翼翼,不是动了春/心又是什么?
见李云棠听到后果真皱起秀眉,金元宝连忙摇着五指,“我不是怪你不来,我是说,你怎么不来了?”掌柜听后不禁撇嘴,这话在她听来,都是一个意思。
李云棠看向金元宝,才一抬眼金元宝立即坐正了身体,两颊飘起两片红晕,用这辈子都没有过的专注看着李云棠,生怕一个不小心错过她说的话。
半晌,李云棠才开口,“金公子,你的金冠太晃眼了。”阳光透过窗照进店里,他的金冠打磨得又光亮,加上颈前的金项圈,实在晃得她眼睛疼。
金元宝听她清楚地叫出了自己的姓,心中一阵欣喜,二话不说抬手拔了金钗,谢了金冠,毫不可惜地丢在桌上,发出砰的一声响,黑白分明的眼睛轻眨,小心翼翼道:“这样,可还晃眼?”
一旁的掌柜和一屋子的小工使女看到这一幕瞬间傻了眼,爱财如命的金元宝金少东家,何时变得这样大方了?!
李云棠不知他心性,抬手揉揉眼角,笑道:“好多了。”
店中血迹很快刷干净,小工特意洒了香灰掩盖气味。不疑接了包好的籽料,李云棠起身,抬脚就往门边走。
见她要走,金元宝急了,伸手拽了她的宽袖,“你要去哪?”这一开口又惊掉了一地的下巴,众人眼睛齐齐盯着两人。李云棠长相有多光艳照人,进来挑选时店中的人都已清楚,但金元宝身边的使女此刻才见她正脸,不由倒抽一口气,这样绝世难寻的容颜,难怪公子念念不忘这样久。就是她们这些女子见了,晚上也要睡不着觉了。
李云棠不喜生人靠近,此刻被金元宝拽了袖子不免脸色一寒,沉声道:“在下要去何地,与公子何干?”
金元宝不知她为何这样生气,忙松了她的袖角,“我只是……”只是怕你又不见了,害他再找上十一个月零一十六天。金元宝毕竟是个男子,这样丢脸的话自是说不出口的,手藏在袖中紧了又紧。
“我还欠着你钱呢。”我了半天,只挑出了这句话。屋里的人又傻了眼,万年管别人要钱的金小霸王,现在竟然主动提出要还别人钱,今天太阳是打西边出来的吗?
李云棠不欲在店中再待下去,稍稍点头算是听到和告辞,金元宝追在她身后,门口的狼犬不安地叫起来,不疑拿了顶门的木棍上前就要打。两只狼犬作势要扑过来,被李云棠一个眼神吓住蔫在当场。舔了舔舌头躲到角落里,众人看着这一幕,不由啧啧称奇。
“哎,李云裳,你等等我。”提起下摆,顾不得桌上的金冠,顾不得身后的狼犬和街上人的眼光,金元宝快步跑出去。
才走没两步,刚刚还大太阳的天,转眼便飘起了细密的雨丝,李云棠停住脚,伸手接了两缕进手中,重重叹了一口气。
该来的总是要来的。
金元宝腰上的金链子在身后作响,声声提醒着他写给自己的卖身契和五十万两欠条。出来时还是大晴天,故而未带雨具,不疑脱了自己的外衫双手撑着举在李云棠头顶,李云棠闭上眼,而后睁开转身看向金元宝有些散乱的发髻,慢慢启唇道,
“金公子……”
金元宝站定,平复着呼吸,静静看着她说。
“可有空闲到茶楼坐会儿。”
清冷的声音传来,金元宝笑容大大绽开,连忙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