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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声敲击的闷响,背着光线,吴丽看不见那抹黑影的面容,只能看见血花在昏黄的光线下飞扬,空气中弥漫着血腥的气味,她的喉咙用尽力气的撕喊,耳边仅仅是沙哑的声线在回响。
陈洲的身躯仿佛失去了力量,吧嗒一声便倒在了她的面前,他睁开的眼睛失去了焦点,鲜血在他的身下蔓延。
他死了!
大脑的认知确认了这个事实,吴丽的身体无法行动,只能用力的向上翻着眼睛,寻找那抹杀人的黑色身影,几乎用尽了身体的力气,仅仅是看到对方离开的背影。
她此刻内心充满恐惧,陈洲的面容就在她咫尺之间,他失去生气的眼睛仿佛在看着她,悲痛无法哭喊,恐惧无法远离,她无数次闭上了眼睛,脑海里依然是陈洲死亡的面容。
时间在一分一秒的过去,吴丽的意识自始都清晰,非人的折磨将她从一个无助的少女硬生生的变成了对死亡的冷漠。
她静静的躺在地上,脸上不再有悲伤,眼睛无神的睁着,和死去的陈洲面对面,等待着死亡的到来。
等着等着等着……
一分一秒过去,四周一片死寂般,无尽的恐惧和自责让她的精神彻底崩溃,声音沙哑地喊着:“让我死!让我死!”
她的精神崩溃,一激动,人便晕过去了。
这对吴丽而言是恩赐,她终于不用面对黑暗,终于不用面对死在她眼前的陈洲。
思绪再次集中,她不再身处黑暗的空间,周围一片白茫茫。
这……难道就是天堂吗?
吴丽睁开眼睛,看着眼前陌生的一切,大脑的认知在下一秒便直接打了她的脸。
这是医院。
听觉的恢复让她听见门外有人在交谈,手背扎着点滴,她试图活动一下,只是身体的僵硬使她无法行动。
在那样的折磨下,就算是瘫痪了,也一点也不奇怪。
外面的人似乎结束了谈话,开门进来的不是别人,正是沈之敬。
吴丽冷淡的眼神抬了一下,又垂了下来,一副像是少了灵魂的躯壳。
见到她醒来,沈之敬少有惊讶,站在门口看了她好一会,什么也没有说,走到床前坐下,静静地削着苹果,再切成小块,拿起准备好的小叉子,扎了一小块苹果递给她,“吃点?”
吴丽不为所动,目光依然看着前方发呆。
沈之敬也没有坚持投喂,又像是在生闷气,一块两块三块,没一会就把水果盘里的苹果送进了嘴里。
咔嚓咔嚓!
屋里只剩下咀嚼的声音,终于,苹果吃完了,沈之敬擦了擦手,拿起放在桌上的书本,打开书签那一页开始阅读,看样子这就是他之前在病房里做的事情。
滴答滴答,时间渐渐的流走,一个小时,两个小时,保持着阅读姿势的沈之敬终于把一本书看完了。
听见他合起书本,吴丽的眼珠子动了一下,原以为他终于要走了,只见他从公事包里又拿出了另一本厚厚的书本,从头开始翻阅。
沈之敬仿佛清楚吴丽的小动静,说:“饿了没?我晚餐叫了白粥,你一会多少吃点。”
他的一举一动,每一句看似冷漠的话都让吴丽难受,眼眶不禁有些滚烫。
他没有追问,没有责备,通通都像利刃一般扎进吴丽的心口,仿佛无需言语,他懂她,所以才避开了她的伤口。
这就是为什么吴丽总觉得他特别,如果一开始沈之敬像审问犯人一般,而不是给她削苹果,默默地陪伴在她身边,或许,吴丽还能告诉他实情。
可他什么都不问,只是关心她饿不饿,这样的关怀反而让她有种想哭的难受,她的委屈像被无限放大,就像面对亲人的关怀一般。
“我…害死…了……陈洲。”吴丽颤抖着声音说,泪水早已经决堤。
沈之敬没有马上回应,翻阅书本的手停下,沉默了一会,他说:“你知道为什么你动不了吗?我们找到你的时候,你失血过多,身体多处骨折,脾脏破裂,加上你的伤势耽误了很久,能把你救回来,医院里都说这是奇迹。”
“……”吴丽不明白他说这些话的用意,又说:“我害死了陈洲!”
啪的一声,书本被合起来,沈之敬双手环胸,转过身子看着她的悲伤,训斥:“你这人脑袋有坑吧?我说的话有这么难理解吗?救回你是个奇迹,以你那样的伤势,你根本害不死洲子,根据我的尸检报告,洲子是死于头颅粉碎性骨折引起颅内出血,和你没有半点关系。”
“是因为我,他才会身陷险境,是我害——”
“是不是你害死他的,这点从法律上来说没有定义,凶手不是你,这就不构成你害死陈洲的证据,作为一个涉案的受害人A,你和受害人B同样是受到凶手的迫害,就没有把受害人B的死亡责任让受害人A去承担的说法,你没有主观意识去祸害受害人B,那么受害人B的死亡就和你没有直接关系,至于间接关系……是洲子自愿去涉险,他是一个拥有判断能力的成年人,既然是自愿行为,行为人就应该承担当中的风险,这种事情没必要自责的,任何人受到生命威胁,作为警察的他都有义务去营救,只是他的营救方法有误,才导致之后的一切。”
听完他的话,吴丽的胸口仿佛有根刺扎在心头。
她没有答话,沈之敬问:“明白了吗?”
道理谁都懂,可是心底那份内疚没那么轻易就消失,听着他的大条道理,吴丽反而有种为陈洲叫屈的冲动,像是宣泄情绪的质疑:“你都这么冷静的吗?死的可是你的弟弟,他把你当成唯一的亲人。”
就算从法律上她没有罪过,但从道德上她就是凶手,作为死者的亲人,他竟然这么轻易就放过凶手,这让吴丽不理解,或者她只是希望受到责备,她认为自己应该受到狠狠的惩罚,才能弥补害死陈洲的过错。
对于吴丽的行为,尽管沈之敬没有精通心理学,那也是看出了七八分,他语重心长地说:“他的公道,我会用余生去索要,但是我伤心哭喊,他也活不过来,要是我哭一哭他就能活过来,那我愿意把天哭破把地哭裂,可这根本于事无补,既然已经成为了事实,我们就必须面对事实,让活着的人……走出阴影。”
吴丽心头一热,大脑里两股矛盾的思想在斗争,适时的沉默让她缓和了心情,没了原先的自暴自弃,她舒了口气说:“我没事了,你回去吧。”
“我还不能回去。”
“为什么?”
沈之敬目光放空,斟酌了一下才说:“你以为我为什么会在这里?我是受人所托。”
受谁所托?她的家人都去世了,其他亲人也都没怎么联系,母亲去世时,连个到场吊唁的亲戚都没有,还有谁能托付他?难道……
见吴丽没有追问,沈之敬松了口气。
可刚松懈,吴丽便问出了难题:“谁托你来的?”
“你这丫头就是犟,你是有多讨厌我,不想看到我呢?”
“不是的,我只是很好奇。”吴丽收起慌张,别开脸嘀咕:“哪知道你是在找借口下台阶呢!”
闻言,沈之敬微微抬起头似在回忆,他舒了口气后,说:“其实好像还真有这么一个人嘱托我今天一定要来保护你。”
吴丽更加不明。
沈之敬又说:“?其实我是做了一个梦,梦里好像有人对我嘱托,你觉得会不会是你妈在给我托梦?”
听着,吴丽呆呆得瞪大了眼睛看着他,一时找不到话语回答。
沈之敬自顾自地笑了笑,“因为太滑稽了,所以我刚也没好意思说的,来之前我也纠结了很久,刚才在外面,主治医生还让我避嫌呢!可我人都来了,就不可能认怂回头。”
“避嫌?”
“不光是你,陈洲的死,局长也让我避嫌,毕竟这个案子涉及到多名死者,在法律上来说,就算是杀死了一个坏人,那也要负上应有的责任,一旦处理不好,就会有反效果。”
“那你还是快回去吧,我已经害了……我不想成为你的负累。”吴丽没有听见他话语的关键,只是深怕耽误他的事情。
“身为法医,我需要避嫌这没错,但是作为你的哥哥,我探望认识的妹妹也是理所应当。”
吴丽心头苦涩,“我哥可不是你这样的。”
“我也被告知过你哥不长我这样的,不过嘛!说来奇怪,这称呼一开口,就改不了了,哥哥也好,朋友也好,我们不是陌生人,这是事实啊!就算是探望弟弟的女朋友,这也是说得通的,你就不用担心了。”
弟弟的女朋友?吴丽心里有种忧伤说不出口,“我……我也不是……”
“或许你觉得不是,洲子那家伙可不这么认为,所以他是为爱付出生命,你如果觉得是自己害死他,那就辜负了他对你的爱。”
吴丽心头百感交集,眉头深锁,轻咬着下唇,眼神哀怨地瞟了他一眼,又别过脸去,一声轻叹透着满满的酸涩。
病房里突然陷入了沈默,沈之敬看着她的侧颜,许多话梗在了喉咙。
不知过了多久,一道铃声打破了他们之间的安静。
沈之敬接通了电话,没有避开吴丽,直接和对方通话:“说!”
他没有称呼,像是带着命令的口吻,这样的他还是第一次见,吴丽的小眼神带着惧色地偷偷看他。
沈之敬的眉头皱起又松开,淡淡地回了一句,“好,我马上回来。”
结束了通话,四目相对,吴丽吓得连忙躲开,见她转动身体,沈之敬瞪大了眼睛,赶紧查看她的情况,“你没事吧?”
“我能有什么事?”
“可别弄疼了。”沈之敬担心地检查。
“疼是什么感觉我也想知道。”她可是无痛症患者。
发现自己的过度紧张,沈之敬整理好思绪,重重地叹气,走到病床的另一侧,用说教的口吻说:“你是无痛感,但你不是金刚不坏,你再瞎动,点滴都回血了。”
吴丽看着他重新扎针,脱口而出:“法医也能对病人扎针吗?”
他扯了扯嘴角:“还不是法医之前,我可是一名专业的医生。”
“你是医生?”吴丽惊讶。
“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听着像是有过一段故事,但吴丽又不好追问,目光带着期待地盯着他。
好一会后,沈之敬重新把点滴接上,目光触及,他扬了扬嘴角,眼中带着柔色地回视她的目光,说:“当我明白,医生也有救不了人的时候,我重新审视了我的职业。”
“医生也不是神仙,当然有救不了人的时候。”
“如果只是这样,我当然不会感悟那么深,那时候我在急诊室值班,送来了一名跳楼自杀的伤者,人人都说救不活了,可我救回来了。”
“一年后,我弟弟偶尔提起一件案子,一个被宣判死刑的杀人犯,其实是无辜的,而那名杀人犯就是当年我救回的那个自杀者。”
他顿了顿,像在回忆,“原来当年他是被诬告杀人才自杀的,在我治好他以后,临市的警察来捉捕他归案,没多久就被宣判死刑。”
对法律的薄弱让吴丽提出疑问:“宣判了死刑还能翻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