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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段时间失眠屡屡困扰着方晓璇,明明身体疲惫不堪,但一倒在床上却难以入睡。她正担心自己的失眠会影响施可音,不料施可音却先提起自己睡眠不好——因为离婚的缘故。
方晓璇讶然地合不上嘴,眼前的施可音虽然有点胖,但眉眼靓丽性格开朗,为人真诚,而且她名校出身职业又好,方晓璇压下自己的疑惑,礼貌地不去追问。这些天方晓璇刻意地不去想“离婚”两个字,但突然从施可音嘴里听到这两个字,还是不由地让她心悸。
可是施可音却仿佛压抑不住内心的失落,她简单地向方晓璇倾诉了自己婚姻失败的经历,末了轻叹一声,“他只说了一句‘对不起,我另有所爱了’……就走了……”,她的声音中缓慢而清冷,却掩藏不住落寞和伤感,抬起身去将床灯放得更暗,“其实我宁愿听到他是受父母的压力,不得已而提出离婚的,那样我至少心里还好受一些。”
方晓璇黯然心伤,她不知道这句话会不会很快也从王锐军的嘴里说出来,她想不出合适的话来安慰施可音,好在黑暗掩饰了她的窘迫。沉默了一会,施可音低哑的声音又响起来,夹杂了一丝哽咽:“谁能留住一个心都不在自己身上的人?”
方晓璇心中一阵波澜,也许是同病相怜的缘故,也许是眼前的黑暗让她不再想压抑自己,施可音又正好是自己想咨询的律师,一向不愿向人道苦的她不由地向施可音诉说了自己眼前遇到的问题……
“男人都是靠不住的!女人还是得靠自己才行,”施可音悠悠地叹了口气,“我受理过不少婚姻案子,到感情破裂的最后一步大多都是争家产,很少有人会念及曾经的恩爱情分!女人还是得靠自己才行,”她转了话题道,“晓璇,你是做什么工作的?”
黑暗中的方晓璇迟疑了一下:“我——没有工作。”她忽然觉得有种难以启齿的羞愧。
“哦——”施可音的语气中有明显的迟顿,但很快她又笑了起来,“没关系,大多的婚姻都是男主外女主内,反正从法律角度来说,婚内财产是夫妻共有的!那——”她挑选了一下字眼,“你老公是做什么的?”
“他是——做生意的!”方晓璇仍有些迟疑。
施可音不动声色地欣喜了一下,斟酌着道:“做生意的话资产估算起来有些麻烦,就怕对方有隐瞒或转移,”她又笑了起来,“那也没关系,你老公做生意,你肯定也经常会参与的吧?”
方晓璇没有搭话,提到这个问题她心中一片茫然,别说参与王锐军的生意,就连他的公司她也很少踏足,对于他公司的事务她压根就不知晓,她本能地不愿再开口。但施可音却又仿佛很随意地问道:“你老公做什么生意的?大约有多少资产?”
方晓璇沉默了一会,终于还是老实地答道:“我真的不太清楚,大概——几百万吧?”
施可音“哦”了一声,听方晓璇的语气这么不确定的样子,又笑了起来:“那也没关系,这个不难查证的!”她仿佛很随意地顺口问道,“方便告诉我你老公的公司名称吗?”
方晓璇只含糊地“唔”了一声,没再答话,说实在的,她从未想过离婚的事,不知不觉竟谈到了财产分割的问题让她心中一惊,突然意识到自己说得太多了,她不愿再就这个问题说下去。
施可音敏感地觉察到了方晓璇沉默的原因,也不再沿着这个话题深入,她打了个哈欠道:“睡吧,太晚了,”她睡意朦胧地嘟囔着,“说实在的,有几个女人愿意离婚?古人说过‘至亲至疏夫妻’,夫妻反目不如路人,有时真的不得不提防一点!”她的声调渐渐低了下去,似乎竟真的入睡了。
黑暗中屋内安静了下来,施可音仿佛也渐渐入了梦乡,但方晓璇却又陷入了无法入睡的状态。“至亲至疏夫妻”,中文系毕业的方晓璇不是没听过这句诗,但此刻这句话却格外深地直触到她的心底。
方晓璇与王锐军都是在离青城不到两百公里的茶山铜矿长大的,双方的父亲论起来算是老乡,但关系并不亲密。他们家乡的传统很是重男轻女,王锐军是家中单传独子,他父亲担任过矿长,家庭条件在矿里算得上优越。他父亲三十多岁才有了他,所以从小娇惯放任,养成桀傲的性格,高中未考上大学就被他父亲送去当了兵。
虽然两人都是从小在茶山铜矿长大的矿子弟,但方晓璇比王锐军小了六岁,王锐军入伍时她还在读初中,王锐军退伍回来时方晓璇已在县城里读高中了,后来又上大学,在她工作之前两人根本就没有交集。
待方晓璇大学毕业之时,曾经算得上红红火火的茶山铜矿效益已日渐衰退,方晓璇本想出去打工,她在大学里有一个交往的男友,男友也是小地方的人,毕业后不愿回乡,共同的愿望让两人计划着一起出去打拼。
可方晓璇的母亲死活不让她出去——靠父亲一人的工资养家本就不宽裕,何况她下面还有一个违反计划生育曾被重罚的弟弟。身为家庭妇女的母亲早就指望着方晓璇毕业之后帮家里一把,担心她一出去就飞得天高海阔,所以托了关系在矿里给她安排了工作。
在这种男人多的矿上,女大学生往往被安排在轻松的岗位,但这并不让方晓璇感到高兴,她不喜欢这种一眼就可以看到老的生活方式。但拗不过妈妈劈头盖脸的痛骂,拗不过爸爸的沉默无言,拗不过弟弟天真的依恋,她终于还是同意先回来再说,并征得了男友的体谅。
刚到矿上时方晓璇被分到矿里的维修车间实习,王锐军当时是维修车间的大班长,见到方晓璇每每有些喜欢往她面前凑,但方晓璇不大理他,他也并不纠缠。方晓璇工作后男友来过一次,离开时神色郁郁,一别后音信杳杳,方晓璇以为他是嫌弃自己家庭负担重。很久之后才知晓,男友来到矿上后,王锐军和一帮工友围着他奚落了半天,男友是斯文人,吃不下这一套,竟落荒而逃。男友不再联系让方晓璇很是失落伤心了一阵子,但她不是有抗争性的女孩对父母的安排郁闷过一阵也就习惯了,日子还得这么静静地过下去。
让她莫名其妙地是王锐军的父母和自己父母走动开始多了起来,而且言谈中常有两家结亲的玩笑话。方晓璇对王锐军一点感觉也没有,天生性格内敛的她不喜欢王锐军这种任性张扬、动不动就和人挥拳的粗野性格,除了工作外并不和他往来,对旁人的玩笑也从不理会。可是有一次车间管理人员出去聚餐,王锐军喝多了,在大伙面前说他就是喜欢方晓璇,引来大伙阵阵的起哄。他竟借着酒意涎着脸走过来非要拉方晓璇的手,慌乱中的方晓璇未加思索将面前的一杯啤酒泼在他脸上,却见王锐军红着眼对她一字字地道:“我知道你看不上我,不过这辈子我就认定了你!”他说完转身趔趄地走了,看着他一身的滴嗒,方晓璇暗自后悔自己有些过份。
更没想到的是从这以后,王锐军追求她的方式却改为主动得近似纠缠了,上班骑着摩托车拐道去方晓璇家门口等她,下班又等在车间大门口,而且一有空就往她家里跑。起初方晓璇压根不搭理他,但偏偏父母和弟弟方晓栋都很欢迎他,没多久他就和方晓璇一家打得火热,帮她妈妈洗菜,陪她爸爸下棋,带着晓栋去摸鱼打鸟,惹得众人皆知他和方晓璇在谈对象。
奇怪的是,在矿上方晓璇除了他再无人追求,倒是喜欢王锐军的女孩仿佛大有人在,王锐军有意无意地在她面前炫耀几句。也是,他家庭条件不错,人长得算得上阳刚,是不少女孩喜欢的类型,偏偏他就只盯着方晓璇不放。方晓璇不是个性要强的女孩,时间长了,在众人顺理成章的眼光中,也就默认了王锐军的男友身份。
不想终究还是一段孽缘,黑暗中方晓璇轻微地叹了口气,“至亲至疏夫妻”,她真的了解王锐军吗?这些年他到底干了些什么?他公司的资产究竟有多少?很多事情对她来说都是一片的空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