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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初,漠北一度陷入兵荒马乱,都护府权力更迭骤变,内部党派肃清,内细王副将被查与匈奴私下勾结,丈杀之以儆效尤。
中旬,匈奴在边境突然发生暴乱,朝廷下令清剿匈奴蛮军,清净两国边境,后直接引发两国对战。
两个月后,匈奴主动投降求和,声称要归附大晋,甘做藩属国,晋元帝沈擎苍同意。
彼时两国关系略缓表面背后,实则是暗涛汹涌,大晋国内财政负担过重,也是强弩之末。
为表诚意和通达,沈云台及太傅一党造势进言,求晋元帝指派废太子沈云谏去谈和,以表大晋之诚心,告慰战乱中的百姓。
朝中多数持赞同意见。
毕竟沈云谏一废太子,早就是整个大晋的弃子。
本就是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有失德行之人。
即便匈奴使诈,也无所顾惜。
最重要的是,匈奴一旦撕破脸,大晋便可借沈云谏皇子的身份,站在道德制高点,讨伐匈奴。
家国民恨积怨,稍加舆论便可顺理增加赋税,暂解大晋之忧。
沈云谏就是那个再合适不过的人选。
他的命既值钱,又破败。
晋元帝显然也是想到了这一点,不论沈云台一党出于何意,这确实是一个两全,留出后路的不二之法。
在成为父亲前,他先是一国之主。
可是漠北掌权者,并非沈云谏,他不过是披着张曾经辉煌至极的皮,实则是声名狼藉的废太子罢了。
鲜少有人会尊他。
沈云台便是拿捏了这一点,料想不会有人救他。
他更像一个穿着残破,衣不蔽体的妓女,初来乍到,任人宰割,都想来瞧瞧,他这个曾经的太子,是何等落魄模样。
想来,谁都会忍不住踩一脚太子那“高贵”的头颅。
漠北总督魏河清掌握军权,并不在乎他这个弃子的死活,亦或许,他其实是不想得罪沈云台罢了。
沈云谏被扔在军营,用了两年时间,从被人用脚踩到不眨眼的削落人头。
锋骨渐成,脾性愈发难猜且阴晴不定,古代没有变态一说,当人们逐渐怕他,只是因为他太过阴残。
明明已经收拢了势力,却在他有条不紊的时候,再一次被推到众矢之的。
圣旨下达的当日。
羽翼未丰的他,依旧什么也不是。
魏河清不会多拨兵给他,而他必须入匈奴虎穴。
五月底,沈云谏只身入敌营,随身的,也不过是几名贴身护卫。
宵小蛮族的不屑,无疑是一种耻辱,而敌人的獠牙更是他无力的体现,不会有人比他更明白这种滋味。
他踏入匈奴谈判营帐的一刻,恨不能将京都那群人面兽心的鬼!生吞活嚼!
群狼环伺之境,端的是人面兽心。
匈奴不过是缓兵之计罢了,那些狼嗜血的眼,是神盖不住的。
沈云谏几乎是丢了一条命。
如他所料,两国之战顷刻间一触即发。
他是大晋口口声声要讨回公道的对象,也是最没用的东西。
老天爷不知道为什么,要给他那样一次机会
他甚至都报了必死的准备。
可是缺口打开了。
那道口子放出来的,不是他,不是人,是将来足够颠覆他们的,一只毫无人性的狼!
牧怀生说的对——做事得做绝。
沈云谏苟延残喘,蹬着白骨一步步从尸山血海中趟过。
他,杀了魏河清。
他,夺了漠北的权。
成为了人们心中镇守漠北的神。
可是那远远不够!
那怎么能够得着那群人?
他要的是高高在上,让所有人都付出代价!
转眼间,两国之间的厮杀,就从初夏持续到了隆冬。
漠北没了总督,鉴于军功和私底下的推波助澜,沈云谏彻底把握了主权。
营帐外,残雪渐息。
“呵。”他一声冷笑,将京中急报放在火苗上,薄纸瞬间被火舌席卷。
“殿下,所有知情人已经悉数灭声,此事绝密,只是……”顾七一顿而后道:“只是,牧先生昨晚突然暴毙……”
沈云谏冷静的瞥了他一眼,眼里有如冰魄覆盖,缓声道:“什么?”
“牧先生指责我们忘恩负义,当场与骑兵发生了争执,情绪过激……当场猝死了……”顾七斟酌道。
本来牧怀生并非他们抓捕的对象,可他当时在现场,为那些人说话,本就是与殿下对着干了。
谁成想,不过是起了个争执,那老头,说上不来气就上不来气了。
沈云谏沉默了一阵。
明明空气泛着冷,顾七却手心汗湿,有些发怵。
牧怀生作为直接知情人,本应是和那群人一样的下场,但沈云谏考量到,暂时还需要牧怀生的出谋划策,本是惜才之举,留他一命,只可惜了……
“也罢,将人好生处置安葬。”沈云谏沉声开口,没有再追究什么。
“是,属下遵命!”顾七俯身告退。
*
并安城外,桑云停已经等的心惶惶不安,牧老头突然出门,如今已经两天了,直觉告诉她,也许有意外发生了。
但愿只是多想。
桑云停在家等不下去,只能进城来找,牧怀生随她安居在小村子后,因为身体和腿脚原因,从来没有出过远门。
两日前,她出门回家,就只剩下桌上的一封信。
一个老头,大把年纪了,还让人如此不放心!
他要是在外面出了事,让她怎么办?!
桑云停明明知道,牧老头一反常态突然入城,肯定是出了什么大事,可她偏偏还是要找到他。
他是老师,更是她唯一的亲人了,没有了牧怀生,桑云停一片迷茫。
便是牧怀生瞒着她什么,她也不生气了,只求能让她见一面就好。
他不声不响,实在是吓人。
一路打听,得知牧怀生是坐着村里大哥的牛车入的城,桑云停找到了那人打听是在哪放下的牧怀生,还有牧老头可有说过去哪?
那人只道是黑虎街,老头路上怪怪的,什么话也没说。
可这让她去哪找?
黑虎街本该是周围人声嘈杂的地儿,此时却寥寥无人。
桑云停随便找了个人打听。
“哎呦,这儿前几日官府抓人,乱的很,当场就死人了,小伙子赶快回去吧!”老妇匆匆提醒道。
“那可有见过一个留着白胡子的老头?苟着腰,穿的……”桑云停不依不饶。
老妇连连摆手喝道:“不知道,不知道。”便抽身走掉了。
一大爷从自家铺子里出来,看到两人,善言道:“小伙子,劝你还是别找了,都被抓去军营了,怕是出不来,沾上了可是要人命!”
“那您知不知道,官府为何要抓人?!我只是想找我爷爷,他年纪大了腿脚不好的。”桑云停祈求道,声音着急,隐约带上了一丝哭腔。
“唉—”那大爷叹了口气:“好孩子,回去吧,官府抓人哪跟咱们老百姓说呀。”他摇摇头转身走了。
桑云停留在原地,她慌茫失措,牧老头也被抓了吗?
不行!她要打探清楚!万一官府是抓错了人怎么办?他那副老骨头怎么经得住折腾。
她亲口答应过,要给他养老送终的!
白雪点点碎落,偶尔略过寒风,漠北军营点燃夜里照明警戒的火光。
沈云谏闭着眼靠在椅子上,抬手揉了揉额头,脑子里闪过许多事,纷杂嘈乱,令他头脑作痛,难以入睡。
帐外传来脚步声,顾七撂了帐帘入内,跪地汇报道:“殿下,有人偷潜入军营被捕,现下如何处置?”
“杀了。”沈云谏皱眉冷声道,太阳穴阵痛令他愈加烦躁。
“此人似乎与牧怀生有关,那事不知道……知不知情。”如果此人也是知情人,那是否代表,还有其他人呢?
沈云谏垂头撩开了眼帘,眼神闪过煞气有如实质:“把人带过来。”
倘若真的还有他不知道的局外人知情,恐怕会出大漏子。
桑云停出师不利,还不知道个所以然,就被擒住了。
一路被人绑住,送进了一间营帐内。
她后悔非常,不该如此鲁莽的。
桑云停被押在地上。
帐内昏暗,但她能感觉到,面前有一个人在审视她,令人如芒在背。
帐内所有人,好似都在等着他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