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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至夜幕时分,妖族礼望宫内,妖杞囊正在房中批阅文书,只见紫檀端了一碗燕窝上来,贴心地说道:“夫君,累了吧,不如先歇一会儿,尝尝我为你煮的这碗燕窝。”
妖杞囊放下文书,小心翼翼地接过燕窝,恭敬不如从命地答应道:“真是有劳夫人了。”
而后,他便用勺子舀了一口放入嘴中,反复咀嚼,细细品尝,最终豁然开朗,眉飞色舞,出于本能,为紫檀竖起了大拇指,真心实意地夸赞道:“嗯!夫人做的燕窝,甚是美味啊!与山珍海味,大鱼大肉相比,也只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呀!”
紫檀放声一笑,顺势坐在妖杞囊的身边,面带微笑,心满意足地轻声说道:“油嘴滑舌,你哪次不是这样说的?”
“哈哈。”妖杞囊冲他笑了笑,理直气壮地说,“没办法,夫人做的燕窝实在是太好吃了,我不得不好好夸赞一番,若是不干了这碗燕窝,岂不是对不起夫人的良苦用心?”
说完,便开始狼吞虎咽起来,再也顾不得什么所谓的形象。
紫檀则是担忧地提醒道:“你慢点儿,小心噎到了。”
妖杞囊仅需三下五除二的工夫,便轻而易举地解决了这碗燕窝,而后将把碗放桌上一拍,兴致勃勃地再度夸赞道:“嗯!好吃!”
紫檀又是会心一笑,矜持地说:“夫君喜欢便好。”
紧接着,妖杞囊突然问道:“墨珏他们都已经走了么?”
“他们跟我打了声招呼,刚走。”紫檀平心静气地说道。
妖杞囊默默颔首,若有所思地答应了一声:“哦——”
紫檀好奇地问:“对了,话说回来,今日宴席上,怪尊有意刁难墨珏,你和其他两位统领为他解围时,可是早就料到会有今日那么一出,故而早有预谋?”
妖杞囊一想起那事,就乐开怀地笑了笑,把手一挥,坦荡地说:“没有的事儿!我跟狂魔和炼狱鬼他们,那是真心觉得墨珏作的诗好,加上平日里我们都心知肚明,武怪总是因墨珏通文不通武一事而跟他闹得不愉快,所以就心有灵犀,不谋而合地唱了这么一出,但是武怪他肯定早就看出来我们三人是有意替墨珏说话,只是看破不说破罢了。”
“原来如此。”紫檀恍然大悟,而后愧疚难当地笑了笑,有些不好意思地说,“细细想来,我身为你的妻子,竟还没有你们兄弟四人默契,真是惭愧。”
妖杞囊轻声一笑,蛮不在乎地说:“这有什么惭愧不惭愧的,我与他们纵使是再怎么默契,这最后,还不是和你过日子?”
紫檀瞬间乐开了花,笑容可掬,提起衣袖半遮面,径直羞涩地扯开话题道:“可先别说这个了,有关我们妖族出了细作一事,其他三位统领可有提出什么建议和妙招?”
一听这话,妖杞囊便心平气和地吐出三个字道:“我没说。”
“你没说?”紫檀不由得眉梢一紧,下意识地重复了一遍,诧异地问,“你们四人今日难得齐聚一堂,为何不趁着今日宴席,向他们说明此事呢?”
妖杞囊长叹一口气,语重心长地说:“这件事情乃是我们妖族分内之事,我不想把他们牵扯进来,若是事事都靠他们,那还要我这妖帝何用?”
“所以你就打算自己扛,悄无声息地揪出内奸?”紫檀疑惑不解地问。
妖杞囊用满是宠溺的眼神看了看紫檀,开玩笑道:“谁说我是自己扛,我不是还有夫人你吗?”
紫檀微微一笑,尽量避开他的甜言蜜语,有所顾虑地说:“可这细作心思细腻,潜藏极深,单凭我们,能够将他抓住吗?”
妖杞囊自信满满地说:“他就是再怎么隐藏自己的身份,也终有百密一疏,漏出马脚的那一天,我就不信,他能一直这么不动声色地窝囊下去。”
紫檀想了想,默默颔首,表示赞同地说:“夫君所言极是,今天他第一次泄露消息,明天就一定会有第二次,我们只需静观其变,等待时机,迟早能排除万难,找出内奸。”
妖杞囊用深邃的眼睛,含情脉脉地注视着紫檀,耐人寻味地说道:“夫人明鉴。”
紫檀望着他炯炯有神的目光,不知不觉,竟红了脸,一时之间,倒真是有些不知所措,呆呆地瞧着他俊朗的面孔,好似回到昔日初恋。
妖杞囊的眼神寸步不离,更是将面庞大胆地向她贴近。
紫檀毫不躲避,反倒是缓缓闭上了眼睛,只为等到那让人心潮澎湃的时刻。
就在二人即将唇齿交融之时,瑞霜突然破门而入,闯了进来,定睛一看,瞧见眼前这一幕,不禁吓一大跳,瞪大了眼睛,瞠目结舌,倒吸一口凉气,发出“嘶——”地一阵声响,而后便连忙转身回头,还用手遮着眼睛,愣是没敢再看。
妖杞囊和紫檀也是不约而同地慌了神,赶忙摆正了坐姿,正襟危坐,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
情急之下,妖杞囊更是刻意咳嗽了两声,一本正经地问:“霜儿,进为父的房间,为何不敲门啊?”
瑞霜若无其事地说:“霜儿哪知道爹娘一大把年纪了,还会在房中这般恩恩爱爱,卿卿我我,一个妖帝,一个妖后,一点正形都没有……”
“你怎么说话呢!”妖杞囊眉梢一紧,不耐烦地催促道,“算了,有什么事儿就快说吧!”
瑞霜有条有理地说:“霜儿本是想找娘亲,四处寻娘亲不在,这才来到了爹爹的房中,想问问爹爹您知不知道娘亲在哪儿,谁知……”
“行了,为娘就在这里,有话快说,不要磨磨唧唧的。”紫檀强装镇定道。
瑞霜怯生生地说:“霜儿的翡翠玉簪不见了,故而想来问问娘亲可否知晓它的下落。”
紫檀干脆利落地答道:“我早就放回你的书桌上了,还不都是你整天在外面胡闹,连自己的卧房都不曾回去过。”
瑞霜仍是背对着他们二人,双手作揖道:“多谢母后,霜儿先行一步,告辞。”
说完,便一溜烟儿窜了出去,可妖杞囊反倒在这时把她叫住道:“诶,等等!”
瑞霜听后,又蹑手蹑脚地回了来,直视着他们,古灵精怪地说:“爹,有事吗?”
妖杞囊闭着眼,挥了挥手,一脸嫌弃的样子,提醒道:“把门儿带上。”
“是。”瑞霜郑重其事地答应道,之后便上前把门关了上。
此时此刻,房间一如既往的只有他们二人,可之前的气氛却是已经荡然无存……
……
怪族烨星宫中,怪倚硎在大殿外抬头赏月,却止不住地唉声叹气,双手背过身后,愁眉莫展,一脸凝重的样子,也不知是在思索着些什么。
这时,高远林凑上前来,细心地慰问道:“怪尊可是有什么烦心事?若是有,但可告知属下,属下一定竭尽全力,为怪尊排忧解难。”
“唉。”怪倚硎又长叹一口气,交心道,“虎王,你说珏儿这孩子,以后可该怎么办呢?”
高远林明知故问道:“殿下心坚如山,舌利如刀,丰神如玉,英姿飒爽,属下不知,怪尊说的,是哪一方面?是婚姻嫁娶,还是迢迢仕途呢?”
“你知道的。”怪倚硎开门见山,直奔主题道,“我们兵刃世家,世代习武,从未听过,有哪一辈的人,竟是通文不通武!”
高远林想了想,急中生智道:“还请怪尊莫要心急,殿下尚且年幼,心智还不成熟,故而阳奉阴违,走了岔路,也是情有可原的事情,假以时日,定可明白怪尊的良苦用心,苦海无涯,回头是岸。”
“还不成熟?哼,我看他成熟得很!”怪倚硎愤愤不平地说道,“三番五次忤逆我的旨意,也不知道,他心里到底还有没有我这个爹!”
高远林皱着眉,有理有据地替墨珏辩解道:“殿下心里当然有您!”
怪倚硎不自觉地将目光转移到他的身上,饶有兴致地问:“虎王为何如此笃定?”
高远林心如止水地说:“怪尊落入高谐手中,命悬一线之时,是殿下放心不下您的安危,执意前往找寻您的踪迹,也正是多亏了殿下,属下才能在危急关头,及时地挺身而出,否则怪尊生命垂危,属下也还浑然不知。”
怪倚硎不自觉地咽了咽口水,把头一沉,眼珠子一阵转动,极其不自然地说:“只不过是巧合罢了,难道我夜不归宿,就一定是遭人陷害了吗?”
高远林不慌不忙地说:“自然不是,但是归根结底,那一回,始终是殿下为了怪尊而奋不顾身呐,即便属下加以阻拦,殿下也是毫不退让,足见殿下对怪尊的真心实意!”
怪倚硎深吸一口气,强忍怒火,不满地质问道:“虎王,你究竟是站在哪一边的啊?我寻思珏儿该不会是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了,让你这么护着他。”
高远林连忙致歉道:“怪尊恕罪,属下所言,出自肺腑,句句属实,绝无半句虚言!”
怪倚硎不禁“啧”了一声,进退维谷道:“可那又能如何,即便珏儿立下无数的汗马功劳,战功赫赫,荣耀万丈,他终究是无法继承我的衣钵!无法继承我们兵刃世家的绝学和传承!他这样,叫我如何去面见天上的列祖列宗!”
“怪尊息怒!”高远林冷静地安抚道,“属下相信,殿下只是因一时糊涂,才会选择了从文弃武,给他些时间,他一定会幡然醒悟的!”
“幡然醒悟?”怪倚硎重复了一遍,而后表示怀疑地冷笑一声,不屑一顾地说,“呵,他会吗?”
高远林鼓起勇气,更进一步地说:“怪尊,其实殿下不是一如您当年那样,生性洒脱,放荡不羁,清风霁月,疏阔男儿吗?您曾固执己见,一意孤行,殿下是如此;您曾贪图玩乐,不务正业,殿下是如此;您曾桀骜不驯,不听劝阻,殿下亦是如此。您当年都是这么过来的,为什么不能给殿下一个机会呢?”
怪倚硎下意识地眯起了眼睛,不由得心生感慨,脑海中浮现出一个又一个画面,往事历历在目,如雨后春笋,破土而出一般,涌上心头……
当年若非自己私自外出,贪玩胡闹,鱼王也不会为了救自己而被神宗之人抓走。
现在想起此事,依旧是心如刀割,愧疚难当,宁愿当年他们抓走的是自己,也不愿是鱼王……
高远林趁热打铁,娓娓道:“殿下前去救您之时,属下发现,殿下不仅心思缜密,谋划得当,而且机敏聪慧,料事如神,在他身上,属下仿佛看到了怪尊您的身影,相较于有勇有谋的您,唯独差了这一‘勇’字。若是怪尊可以给他些时间,属下相信,殿下一定可以银袍长枪,呼啸往来,披荆斩棘,无所不能。”
怪倚硎深吸一口气,拍拍高远林的肩膀,淡定自若地说:“虎王,你为了珏儿,还真是煞费苦心啊,不过他都这么大了,你能不能别老把他当孩子一样宠着了?”
高远林认真严肃地说道:“殿下少不经事,初出茅庐,羽翼未丰,属下多担待着点,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哼。”怪倚硎冷漠地说,“你这般护着他,却不知道,他有没有把你的这份贴心放在心上,你抬头看看,天都黑了还不回来,只怕他才没你想的这么多呢!”
高远林抬头看了看,又朝旁边瞥了瞥,赫然发现,墨珏终于是回来了,便欣喜若狂地禀告道:“回怪尊,殿下已经回来了。”
怪倚硎顺着他刚才的方向望去,看见墨珏果真回来了,现在正怯生生地往这边走呢!
高远林识趣地双手作揖道:“怪尊,既然殿下已经回来了,那属下就……”
“你就先下去吧,我跟他谈谈便是了。”还没等高远林说完,怪倚硎便抢先一步说道。
高远林途径墨珏身边时,顿了顿,恭敬地低头喊了声:“殿下。”
之后,便要离去,可墨珏却在他临走之际,赶忙拉住高远林的衣裳,咽了咽口水,惊恐失措地问:“远林叔,你方才在跟父亲说些什么呢?父亲是不是特别生气啊?”
高远林轻声细语地说道:“殿下,你想什么呢,怪尊陂湖禀量,胸宽似海,岂是那般小气之人,你快过去吧,别让怪尊久等了才是。”
高远林刚刚嘱咐完,怪倚硎便在远处大声吆喝道:“在想些什么呢?还不快过来?”
语毕,高远林便匆匆离去,而墨珏也朝着父亲的方向,快步疾走过去,来到他的面前,双手作揖,不失礼数地喊了声:“父亲。”
怪倚硎大喝一声道:“这么晚回来,还知道有这么个爹在这等你吗?”
“父亲,我……”
怪墨珏正想解释,怪倚硎却伸出一只手,张开五指挡在面前,示意他安静下来。
怪墨珏心领神会,便默不作声,委屈巴巴地低下头,沉默不语,不再说话了。
怪倚硎拉长了声线,悠哉悠哉地说道:“进去说吧。”
随后,墨珏便跟着怪倚硎,来到了大殿上。
怪倚硎看着垂头丧气地墨珏,故作严厉地问:“你可知错啊?”
“孩儿知错。”墨珏安分地答道。
怪倚硎又说:“既然知错,那不妨说说,都错哪儿了。”
怪墨珏深吸一口气,有条有理地说道:“孩儿不该违抗父令,擅自出宫。”
“说下去。”
“孩儿不该当众顶撞父亲,让父亲蒙羞。”
“还有呢?”
“还有?”墨珏诧异地重复了一遍,下意识地抬头看了一眼怪倚硎,发现他正用犀利的眼神死死地盯着自己,便又赶紧把头沉了回去,恍然大悟,极其不情愿地说道,“孩儿只知识文断字而不知舞刀弄枪,有违家训族规,实属不仁不义,不忠不孝。”
“看来你还是有几分自知之明的嘛。”怪倚硎满意地说,“行了,既然你认识到自己的过错了,那你就先下去吧。”
怪墨珏愣了一下,有些没反应过来,仍是怔在原地,迟迟不敢动弹,生怕又惹父亲生气。
怪倚硎见他无动于衷,不明所以地问:“你还杵这做什么?我让你退下呀。”
怪墨珏提心吊胆地问:“父亲不处置孩儿吗?”
“怎么?你还希望我处置你?”怪倚硎打趣道。
怪墨珏连连挥手,语无伦次地说:“不……不是的,孩儿只是……只是……”
“好了!”怪倚硎径直打断他的话,不慌不忙地说道,“你也在外面玩了一天了,该是累了,现在天色已晚,还不快回卧房,早些休息,可别再让我发现你又捧着那些民间话本,清楚了么?”
怪墨珏不敢相信地答应道:“是,孩儿谨遵父亲教诲!那……孩儿就先告退了?”
“还不快去?”怪倚硎挑了挑眉,反问道,看到墨珏远去之后,又是不自觉地微微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