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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荆棘就像是绵里藏针的、会吃人的小精灵,自下而上地从土壤里缓缓溢出,直奔黑熊精而去。
而黑熊精或许也是意识到了自己境况的不妙。他看着这些势不可挡、带着尖锐利刺的荆棘,顿时觉得脊骨发凉,浑身上下冒出一堆冷汗来。
当它们触及自己肌肤的那一刻,更是不免毛骨悚然、不寒而栗。
黑熊精的瞳孔放大到极致,情不自禁地露出了惊恐万状的神情,一边惊慌失措地向后退却,一边惶恐不安地用内力斩断扑面而来的荆棘。
但它们就像是无穷无尽似的,不管黑熊精斩得有多么卖力,也始终是斩不完这些粘人的小玩意儿。
荣百华的“荆棘慢蔓阵法”害得黑熊精精疲力尽,可尽管如此,他也依然逃不掉被荆棘束缚的命运。
张皇失措的黑熊精终究是太过大意。
他只注意到迎着自己眼前扑面而来的荆棘,却未曾想到过后面还有暗藏杀机、背后偷袭的荆棘!
身后的荆棘犹如一个不动声色的捕猎者,在黑熊精靠近之际,猛地向前一窜,畅通无阻地捆住了他的四肢,致使黑熊精无论怎么大费周章地扭动着身躯都无济于事。
横眉怒目的黑熊精已然是面红耳赤、青筋暴起,他就跟丧失理智的疯子一样,发出声嘶力竭的咆哮,进而使出九牛二虎之力,企图挣开束缚。但他越是挣扎,荆棘便是将他缠绕得越紧,使得他痛苦不堪、倍受折磨。
无奈虽是成功束缚住了黑熊精,但使出这个阵法的荣百华亦是不太好过。
因为黑熊精身强体壮、孔武有力、拔山扛鼎、力大无穷,要挣破普普通通的荆棘绝非难事,而这阵法中的荆棘能缠绕住他,全凭百华不断施以内力并苦苦支撑。
现在的他还是保持启用阵法的姿势,不敢有丝毫的懈怠,亦不敢有分毫的大意。
他的额头上止不住地冒出一粒又一粒豆大般的汗珠,久而久之,不禁面露难色、眉头紧锁,只得咬紧了牙关,苦苦支撑,脸上的表情甚至都拧成了一团,说不定再支撑一会儿的话,就会变得跟黑熊精一样面目狰狞。
火冒三丈的黑熊精龇牙咧嘴、愤愤不平,这种动弹不得的禁锢之感令他倍受煎熬。
他怒目而视荣百华,恨不得将眼前之人碎尸万段、千刀万剐!
就在荣百华神色愀然、脸色铁青之时,苦无突然从他头上跃了出来,用炯炯有神的目光无所畏惧地注视着黑熊精,大义凛然地朝着他快步疾走,右手摊开掌心凝聚内力,并坚定不移地于口中暗暗念道:“威风八面神飞扬,不可一世太张狂。不仅神清气更爽,势如破竹凌风掌!”
紧接着,苦无在距离黑熊精还有一步之遥时,趁着他的胸前空无一物,气贯长虹地把这一掌轰在了他的胸脯上。
黑熊精心中一震,身子一颤,猛地瞪大了双眼,瞳孔呈一个由放大至缩小的过程,身子一阵明显的抽搐,进而在喉结一阵蠕动之后,嘴巴里突然窜出了一颗红彤彤的内丹!
这颗血色内丹向外散发着夺人眼球的鲜艳红光,于半空中悬浮了一会儿过后,便听见一阵如同玻璃破碎般的刺耳声响。
苦无只简单地瞥了它一眼,它竟猝不及防地分崩离析、土崩瓦解,而后更是化作烟尘,随风飘散了!
“不——”黑熊精的眼眸一阵闪烁,进而嘶哑着声线,发出了最后一丝无力的哀嚎,哀嚎之中,充满了悲怆和哭腔。
他眼睁睁地看着内丹消散在自己的面前,顿时心如死灰、五味杂陈、百感交集,无比沉重地发出一声叹息后,竟是在一气之下,猛不防地晕厥过去。
只见他相当绝望地闭上了双目,在荆棘松开他的四肢后,便心有不甘地摊倒在地,发出“砰”的一阵轻微声响。
黑熊精中了苦无的这一记凌风掌,不光被震碎了内丹,自己更是身受重伤,难以支撑。
他或许可以醒来,或许醒不过来。但即使可以醒来,却也不知道要等到何时了……
这时,荣百华也迎上前来,站在了苦无的身边。
他一手伸出两指,细心地蹲下身子去探黑熊精的鼻息,发现他的鼻子下方已然没了任何气息后,不由得瞠目结舌、大惊失色,露出了一副不可思议的神情,实在是觉得不敢相信。
他猛地从地上站起来,目瞪口呆、大吃一惊道:“死……死了?”
苦无皱着眉头,用一种悲天悯人的眼神目不转睛地凝视着尸骨未寒的黑熊精,冷冰冰地开口道:“我并未用多大的力气,他是被气死的。”
“哦……”荣百华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似懂非懂的样子,像是还有什么顾虑。
紧接着,他如释重负地长叹一口气,转过身,面对着苦无,识趣地双手作揖,毕恭毕敬地说道:“这一切能有一个圆满的结果,还得多谢少侠仗义相助才是。不知少侠尊姓大名?在下一定登门拜访,重金酬谢!”
“少爷言重了。”苦无同样转过身面向他,脸上闪过一丝和颜悦色,轻声细语地答道,“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乃是人之常情,我又岂有承蒙少爷恩惠的道理?”
语毕,顿时没了声,周遭是一片寂静,静得可以听到鸟儿啁啾、风儿呼啸,场面一度陷入了相当沉寂并略带着一丝尴尬的氛围当中,形势突然变得紧张起来。
直到荣百华仔仔细细、清清楚楚地看见苦无的庐山真面目,这才觉得他竟有几分眼熟。
荣百华的笑容逐渐消失,表情逐渐凝固,进而摆出一副庄严肃穆的神情,把眼睛睁得更大了些,直勾勾地凝视着苦无的双目,半天都挪不开眼,仿佛要把他吃了似的,看得苦无好不自在。
苦无见势不妙,眉梢一紧,顿时就慌了神,迷离的眼神飘忽不定,生怕给百华认出来。
他这般犀利的眼神,愣是盯得自己心慌意乱、忐忑不安,实在是前所未有的不适应。
其实像这样的场面,苦无也不是没有经历过。
他跟瑞霜对视时都没这样的感觉,怎么一跟百华对视,就像是变了味一样呢?
情急之下,苦无一手握拳置于嘴前,刻意咳嗽了两声:“咳咳!”
荣百华心弦一紧,这才从无限的遐想当中回过神来,进而下意识地咽了咽口水,低了低头,这才意识到是自己有点太过冒失了。
“少爷在看什么?”苦无面不改色地明知故问道。
“哦!没……没什么……”荣百华支支吾吾地匆匆应对,暗暗喘了一口气,然后才一头雾水地问,“你是府里的人?”
苦无平心静气地点了点头,镇定自若地吐出一个字:“是。”
荣百华若有所思地默默颔首,而后坚持不懈地追问道:“为何本少爷从来没见过你?”
苦无轻声一笑,泰然自若地答道:“老爷的府邸一望无际、波澜壮阔,其中的下人更是不胜枚举、数不胜数,就连老爷或彭管家都未必能将其一一记清楚,更何况是少爷您呢?而且我是老爷最新招入府中的家丁,少爷不认得我,也是很正常的事情,我也是第一次见到少爷您呢。”
“原来如此。”荣百华不禁眯起了眼睛,眼神不自觉地向下瞥,心潮起伏地问,“你在府中做什么事情?”
“回少爷。”苦无稍稍低头,战战兢兢、如履薄冰道,“府中有一厨艺精湛的庖厨名为柳树,他是我的兄长,故而我除了站岗之外,还会时不时地帮兄长打打下手。”
“什么?!”荣百华倍感震惊地说,“我爹的贴身庖厨柳先生竟是你的兄长?”
“是。”苦无斩钉截铁地肯定道,“他叫柳树,我叫杨树,我们二人为谋生计,故而来到荣府做家丁。”
荣百华点点头,下意识地伸出舌头润了润干瘪的嘴唇,愁眉不展,格外好奇地问:“你的武功如此高强,竟也只能在府里站站岗而已?彭管家到底有没有把人才调配到他合适的岗位上去!”
“少爷谬赞了。”苦无板着一张脸,谦逊地说,“我武功平平、不值一提,又岂能入得了自神宗归来的少爷您的法眼?若非少爷方才跟这黑熊精打得不可开交,削弱了他不少体力,我也不能这般顺风顺水地与之抗衡,为少爷争取到一招制敌的时间。”
“诶。”荣百华伸出一只手,摊开掌心,挡在面前,振振有词道,”杨树,本少爷好歹也是在神宗练过的,你的武功是高是低,本少爷一眼就看出来了。你压根儿用不着谦虚,是高就是高,是低就是低,这有什么好隐瞒的呢?哪怕你的武功比我还高,那本少爷也是心服口服、无话可说。”
苦无惭愧一笑,迎着他的话说下去道:“少爷之言,我定当谨记在心。只不过我方才确实没有故作谦虚,而的的确确是因少爷替我打了个头阵,这才让我出尽了风头。更何况少爷既然身为神宗子弟,那断然是功夫了得、不同凡响,我又岂能跟少爷您相提并论?就少爷刚才所使出的阵法而言,已然是令小人叹为观止,深表敬佩。”
“呵。”荣百华轻蔑一笑,不屑一顾地自嘲道,“我这点雕虫小技就算得了什么呀?真要说厉害,我师父才厉害呢!”
听到这里,苦无的心中便是一阵触动。他的表情突然僵住,眼珠子于眼眶里来回滚动,就像是在思索着什么一般。
细细想来,苦无离开神宗少说也有两月之久了,他亦是十分挂念神宗的人和物,挂念大师兄,挂念亲朋好友,挂念师父和师叔,还挂念自己的小狐狸。
他很想借此机会向百华问问神宗的近况,但他却是怎么都开不了口,生怕自己会从言语之中露出破绽,让他发现自己的真实身份。
愁眉莫展的苦无进退维谷、左右为难,大脑飞速运转,冥思苦想、绞尽脑汁,经过一番深思熟虑过后,才灵机一动,旁敲侧击道:“少爷尚且厉害至此,那少爷的师父岂不是更加神通广大、法力无边?”
荣百华一听杨树夸自己的师父,便是忍不住地暗自窃喜。
他直起身子,挺起腰板,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灿若朝阳的笑容,引以为傲道:“那是!我师父可是江湖上的智勇双谋之一,武功虽是差了点,但他所精通的奇门遁甲和阵法图可是一流!我刚才所使的两个阵法就是他教我的呢!”
苦无稍稍扭头,轻声笑笑,百华这家伙,总算是学了点有用的东西。
“少爷的师父既是智勇双谋之一,可我听说,神宗的掌宫却并非是一位精通阵法的高人,而是一位善于控风的前辈才是。”苦无有意无意地问道。
“哦!”荣百华富有耐心地解释道,“你口中所言善于控风的那位前辈,想来是祭风掌宫无疑了。”
“没错没错,正是此人。”苦无面带微笑,迫不及待地追问道,“不知这位名震江湖的祭风掌宫,又该是怎样的一位高手呢?”
“掌宫武功高强、不容小觑、内力非凡,这都是毋庸置疑的。”荣百华神色自若地答道,全然没有发现苦无是在套他的话,“而且掌宫的性情也是十分的平易近人,待弟子一向温文儒雅,其谆谆教诲,令人振聋发聩。”
苦无暗暗喘了一口气,微微皱眉,很是无奈,百华所说的完全不是自己想知道的,看来要想探取到师父的近况,还得更进一步才行。
“祭风掌宫这般厉害,为何不收几名入室弟子,以将他的绝学发扬光大呢?”苦无不依不饶地追问道。
“掌宫当然有收入室弟子呀,你是从哪听来的谣言,连这等话都给你说出来了。”
“少爷恕罪。”苦无有条有理地说,“我都是听大家说的。今日有幸能听少爷讲解一二,才知坊间传言,信不得真。”
荣百华眨了眨圆溜溜的大眼睛,有理有据地说:“掌宫这一生总共也只有两个弟子,一个是他的亲传大弟子,另一个便是他的关门弟子了。这弟子收的虽少,但却都是百里挑一的栋梁之才。只不过因为种种原因,掌宫的关门弟子下山去了。”
“本来也就只收了两名弟子,如今又走了一个,掌宫所处的院落岂不是更加冷清了些?”苦无挑了挑眉头,试探性地问。
“这倒是真被你说中了。”荣百华心弦一紧,有条不紊地说,“自掌宫的关门弟子走后,他的院落的确是冷清了不少。不光如此,就连掌宫也总是一副怅然若失、一筹莫展的样子。我知道,这是他无时无刻不在担心他的关门弟子所致。”
此言一出,苦无的眼神突然变得犀利起来,而后更是眉梢一紧,张皇失措地问:“什么?!竟有此事?”
荣百华有气无力地微微颔首,愁绪满天地说:“掌宫对他的关门弟子很是疼爱,也很器重。虽然他们相处的时日不多,可掌宫亦是对他抱了很大的期望。掌宫每日在宸轩殿慷慨陈词之时,明面上看过去没事,但大师兄却会在私底下与我说,掌宫总会时不时地在他耳边念叨着他关门弟子的名字,想来也是对其十分想念了。”
听到此处,苦无竟是不自觉地垂下了脑袋,顿时觉得愧疚难当、惭愧不已。
自己下山这么久,不要说王允川,就连荣千富的事情自己都没搞定,还真是一事无成、一无是处……
“祭风掌宫对他的关门弟子这般想念,若是有人从旁劝慰一二,想来也是会好得多的吧?”苦无忧心忡忡地疯狂暗示道。
荣百华当即就“啧”了一声,进而长叹一口气,不紧不慢地说:“劝慰自然是有的,不过能不能管用就说不准了。尽管大师兄时常在身边安慰掌宫,也是很难看到起色。有时候掌宫好不容易开朗乐观一点了,却又会因诸多琐事而烦躁起来。他一旦烦躁,心中所牵挂的人和事就会一并蹦出,届时还是少不了愁眉锁眼、思绪万千。”
苦无眉头紧锁,脑海中忽然浮现出师父与自己切磋过招、谈仙论道的场景。
这本来还是好端端的,但一听百华说起师父的境遇,自己也不由得变得惴惴不安,提心吊胆,很是放心不下师父的安危。
他现在终于可以想象,师父当初将大任托付于自己的时候,该是如何地审时度势、思量再三,才会做出这般令他事与愿违的决定了。
然而苦无越想越纠结,已然陷入了一个犹豫不决、左右为难的境地。
他越是听百华这么讲,便越是不敢与之相认,更是不敢让他代自己向师父问个好。
因为如果让师父知道了自己的处境,他一定会派师兄弟助自己一臂之力、合力摆平这事儿不说,苦无更是怕他会对自己大失所望,下山这么长时间,连居安城都没有出去,这又该是怎样的窝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