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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张后帮了他们。
张后原是过来看信王的,赶巧见他蹓了出来,便一路跟了过来。张后不知其中有故事,暗怪信王不该如此情不自禁,但见两个情投意合,心里高兴,便设计调开了宫女、太监。
两个不知,却顾不得追究,只管你情我爱。
丁小女却尖叫一声,睁开了眼,茫然四顾着。
她又做梦了。梦里,一壮汉正挥舞着皮鞭奋力地抽打着周小娘,周小娘披头散发,已然奄奄一息了。
自打周奎陪周小娘去参选什么信王妃,她就常做这梦。虽然她也曾听她娘说过,梦都是反的,但她还是要害怕,莫名其妙地害怕。也不能算是莫名其妙,每当梦醒,她心里必要空空的,仿佛她就要失去她的小娘。
因此,她必要茫然四顾着,直待身上有了点儿力气,便飞快地冲到那架纺车旁,轻轻地抚摸着。如此,她就能看到周小娘了。
她所看到的周小娘无疑是真实的,因为她不仅能够感受到她的气息,她的喜怒哀乐,她甚至能够跟她说说话。说着话,她就会流泪,因为她太乖,她能走进她的心里,能懂她的所有心思。
蓦然,屋外响起了震天的锣鼓声。
她颇有点儿恋恋不舍地起了身,开门来看,但见外面聚了无数的人,他们敲着锣打着鼓,簇拥着手舞足蹈与疯癫无异的周奎。
她登时明白过来,但她几曾见过这等阵仗,不由慌得不知所措起来,亏得周奎把她拽进了屋,随手关了门,她仍口不择言地道:“你没疯啊?”
他压低了声音道:“你才疯了呢,你知道外面的这些人都是来干啥的,都是讨赏的,你个臭婆娘,你有多少银子给他们?”
她老家有规矩,家里有喜事,通常都要给贺喜的人以打赏。这不仅在充门面——人居家过日子,门面当然是至关重要的——还能图吉利,让自家喜上加喜。
她自是知道这一点儿,还要再说,他已把手指放到嘴边冲她“嘘”了一声,附耳去听外面的动静。
外面的这些人见他这样,心中极为不屑,但寻思他家的闺女中选了信王妃吃罪不起,虽不情愿,却还是无趣地渐次散了,当然也没忘了冲他家门口啐一口痰来解恨。
周奎不用看也能想象得到他们的表情,但他更在乎的是实实在在的银子。待听外面没了动静,他又开门确认了一下,才重又关了门,过来抱起还在因未能给人打赏心有所失的丁小女,转起圈儿来,边转边喊道:“啊哈,咱们的好日子来了——”
周奎有个习惯,逢有喜事便喜欢抱着她转圈儿,非要把自己累倒。她倒是喜欢,而且他们家已久没喜事,但她还是挣脱了,指了指自己的腹部。
周奎知她又怀上了,忙扶她去坐了,却不知再干点儿什么,急的直搓手。
冷不丁地,他记起那个太监曾向他怀里塞过一张银票,他偷偷地瞄过一眼,是张后面带零的,忙掏出来看,10000!他原以为是10两,或者100两,至多不过1000两,再看看,居然还是10000,不由惊叫出了声:“果不失皇家风范,大手笔,大手笔哪。”
唠叨着,他的眼前已然下起了银子雨,一会儿就把他家塞得满满的,不,不是现在的小家,而是他在娄塘镇那样的大宅,不,比娄塘镇那样的大宅还要大的宅院。
丁小女见他呆呆地,一脸的美不胜收,不知其所想,过来拾起他不自觉掉到了地上的银票看了看,也吃惊,也欢喜,但更现实,待要说话,他又过来抱了她,嘴里道:“大功臣,周家的大功臣哪。”
她推开他,不解地看着他。
他一指院子,又道:“快看,那是什么?”
院子里啥也没有,她摇了摇头。
他却并不在乎她的态度,继续道:“看不到是吧?哈哈,摇钱树,只要随便地那么一摇,银子就会哗哗地掉,哗哗地掉。”说着,闭了眼认真地在听,他果真听到了银子掉落的声音,道:“啊哈,你生的,你生了一棵摇钱树,能够下银子雨,快听,听到了没有?怎么,没有?笨死了。”
丁小女知他又犯起了浑,他经常犯浑,每当他犯浑,必要抽一耳光,才能醒过来。
因此,她卯足了劲儿,用力抽去,嘴里道:“快醒来吧,别做梦了!”
果然,随着一声脆响,他愣了愣,手抚着脸,问道:“你刚才说什么?”
她提高了声音道:“我在问,这钱是谁给的?是皇后娘娘吗?”
他摇了摇头头,道:“还没成亲呢,哪能这么快就见亲家?是一个公公给的,他说了,这还只是定钱,日后只管等着安享荣华富贵吧。”
只要提及荣华富贵,周奎就容易犯浑。丁小女不想让他再犯浑,忙岔开话题,道:“这么说,你见过公公了,他们果真似传说的那样,不长胡子,说话跟女人一样?”
周奎故作认真地想了想,卖弄道:“当然了,他们都被阉了,跟女人没啥两样了,阎狗儿嘛。”说着,突然慌忙捂了嘴,半晌才又道:“之后可不敢再这样说了。”
说完,见丁小女甚为疑惑,一本正经地补充道:“跟孔圣人并列的‘九千岁’,据说也是个公公,可不敢对之大不敬。”
丁小女不懂也懒得去管这些,她能想到的还是自己的家事,见他说过之后久不再说话,顿了顿道:“咱既然有了钱,便去把那些饥荒还了吧,不然,见了人家都不好说话了。”
周奎闻言,沉思了一会儿,嗡声嗡气地道:“还什么还,咱闺女这信王妃难道白当了?看他们哪个敢来要?哼,要是没有区别,谁还把自家的闺女往宫里送?”
丁小女知他泼皮,却不想他竟会如此泼皮,心里不屑,唬他道:“高利贷也不还了?我可听人说了,那些放高利贷的,不是有官家撑腰,就是养了不少的打手,啥手段都使得出来。你不在的这些日子,人家可是来过不止一次了。”
周奎自然知道,想想也怕,随即却又冷笑道:“匪不跟官斗,再厉害的匪,没有官家的庇护,他也长不大。而官呢,不跟王斗,你这官儿做的都是人家的,还怎么跟人家斗?咱们马上就要成为王爷的老丈人和老丈母娘了,还怕他作甚?”
丁小女知周奎泼皮起来从无虚言,伤心至极,懒得再搭理他,起身去纺纱。应该说,除了跟她的周小娘唠叨唠叨,这是她唯一聊以解闷的方式。
周奎却起了话兴,跟着到了她的身边,边踱着步,边自言自语道:“明儿咱就去买一座大房子,不,先不买,看看皇宫里能不能赐,若是不赐,再去买。对了,就这么办。
另外,咱得想想法子,尽可能多地要一点儿赏赐。他们可是皇家哪,一点儿也不是个小数目,他们的手指头哪,嗯,寻常人家的腰还要粗。
当然,咱们也不能单靠向他们要,尽可以打着他们的旗号去弄,不见那些县官府官的家人吗,摔倒了都能拾到金元宝。这叫什么呢,这就叫‘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还有,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得把周铎他们兄弟找来。咱们慢慢地家底厚实了,需得他们帮着长长眼。万一宫里有封赏,他们在也可多得几份儿。哦,对了,他们弄钱也是一把手。嗯,我这就找人给他们捎信儿去。”
自语着,周奎迫切起来,转身就往外走。
“无耻!下流!”丁小女暗骂着,赶巧闻得有人敲门,有心再唬他一唬,佯作惊慌地道:“坏了,必是讨高利贷的又来了,这可如何是好?”
周奎果然慌了,却仍未能忘记丁小女随手扔在案几上的银票,飞一样抢到手上,想了想,放到枕下,又觉不妥,转而放到了床铺下面,显然仍觉不妥,又摸出来揣进怀里,双手捂着,还觉不妥。
但听敲门者已急道:“开门,叔父大人,快开门。”
居然是周铎兄弟。
他们又怎么来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