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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完,见众人簇拥而去,杨鹤心下释然,竟有点儿轻飘飘的。
这感觉,已经久违了,跟做梦一般,唯恐其不合时宜地醒过来,杨鹤努力地让自己深陷进去,美美地享受着。
然而,过了不到半日,杨鹤就一个愣怔,惊醒了过来:“陕西的这帮官员哪,着实不能让人放心,莫不要被他们骗了。唉,骗了倒还事小,莫不要把好事办砸,再惹出什么乱子,可就不是小事了。”
感叹着,杨鹤不由发起狠来:“哼,这次若是被本总督抓个正着,本总督给他来个一锅端,至少也抓三两个垫背的开刀,彻底杀杀他们的贪心。”
发着狠,杨鹤居然也能泛上一阵快意,怕被人瞧见似地,偷偷地笑了。
突听一个声音讥笑道:“你这狠发过不止一次了,请问你有哪一次真的兑现过?没有,一次也没有。哼,不是你不想,而是你不敢。
你知道的,如今的官场纵横勾连,错综复杂,牵一发而动全身,不要说你一个小小的总督,纵使那些阁老们,纵使皇上,他们就敢?
纵使敢,他们有这勇气和能量吗?你不见他们都在应付都在不求过得硬只求过得去吗?唉,你呀,还是算了吧。”
杨鹤以为然,却又不甘心地辩驳道:“难道本总督能任由他们闹出事来?”
这个声音道:“你想尽忠的想法当然是好的,不过,你也没必要大动干戈,你尽可以把他们看紧了就是。”
杨鹤道了声“也是”,起身道:“来人哪,随本总督前去视察赈灾工作。”
众人忙收拾了,待要随他出巡,却见一属官匆匆进来道:“启禀总督大人,除了延绥,各府县纷纷告急,还请总督大人定夺。”
杨鹤一惊,忙问道:“纷纷告急,为啥?”
这属官道:“据他们禀报,说是盗贼混进饥民中间,趁机哄抢粮食,府县不得已出兵弹压,不少地方激起民变。”
杨鹤道:“他们的话,哪里敢信?咱们的人咋说?”
杨鹤所说的“咱们的人”,是指杨鹤到任后,唯恐地方官弄假,专门派出去探听消息的。杨鹤知道,这些人已多被地方官收买,杨鹤平日里很少听他们的,到了这时候,迫不得已才记起了他们。
这属官道:“据咱们的人说,户部调拨给陕西的粮食,原本就掺了假,府县纷纷效仿,层层加码,待分发到饥民手里的时候,已然不成样子。”
“他妈的,该死!”杨鹤骂了一句,一时间竟也无计,急切间记起洪承畴来,问道:“延绥那边为什么没事?”
这属官道:“洪大人回去后,不仅没有效仿,而且如实向饥民做了说明,一粒不少的全分给了饥民。另外,洪大人平日里对盗贼毫不容情,盗贼轻易不敢招惹他,这也是一个原因吧。”
杨鹤道:“对于那些招致民变的府县官员,挑几个严重的,坚决予以处决,以平民愤。”
这属官道:“那几个严重的,已被愤怒的饥民杀了,倒用不着咱们费心了。”
杨鹤恨恨地道:“好,杀的好,速派官员过去控制局面,让他们记住,一定不要替这些该死的报仇。
还有,让他们都跟洪承畴学着点儿,一定要千方百计平息民怨。
对了,户部掺假咱们管不住,但咱们必须要管住自己,必须要保证户部给的粮食一粒不少的分给饥民,彻底挽回因此而造成的恶劣影响。”
这属官道:“其他的都好办,后面的就难了,据禀报,这些粮食果被盗贼抢了一些去,还有,影响已经造成了,要想彻底挽回也不现实。”
杨鹤无奈地道:“那就有多少就分多少吧,对于那些不安分的,不妨多分点嘛。”
这属官以为自己听错了,两眼看着杨鹤,却又不好发问。
杨鹤会意,责备道:“以后,仔细听着点儿,莫要本总督再说第二遍,我是说,对于那些不安分的不妨多分点儿,他们若是不闹事,不就安生了吗?”
这属官这次倒是听明白了,不敢置信地转身欲去,杨鹤又道:“告诉他们,我杨鹤可是说到做到的,让他们不要侥幸。”
这属官点了点头,走了。
杨鹤冲愣在那里的那些欲跟他出巡的人挥了挥手,径自向外走去。
及至出了门,杨鹤不由自主地摇了摇头,自问道:“咱这么做有用吗?”
良久,又叹息道:“没用的,咱又不是出巡过一次了,哪次又有用过?唉,这帮大小官员哪,真的有恃无恐了。
他们当然也不会明着跟咱作对,他们的表面文章指定做的跟真的一样。不过,咱倒是要感激他们了,不然,咱又能咋办?
那,咱又去做啥?做表面文章哪,这可是为官者必修的功课。纵使咱再不想,也必须要做。或许这就叫做‘尽人事吧’。
咋做呢?既要做,就做足了。不然,就没意思了。嗯,对了,这次咱就暗访吧,反正明访暗访也没多大区别。”
拿定了主意,杨鹤突然又涌上了一股深深地自责,压的他几乎抬不起头来。
为了缓解这压力,杨鹤不得不从头再想,想着想着,脑袋大了起来,反而不想了。
就这样一路走一路想着,两个月竟不觉就过去了。
这日,杨鹤一行人到得耀州,刚住下,便有快马来报:“启禀总督大人,有军情禀报。”
杨鹤一惊,道:“讲。”
这兵丁道:“因为不少府县赈灾引起民变,盗贼的人数越来越多,气焰也越来越嚣张。
就在近日,有贼兵打下金锁关,杀害了都司王廉。随后,盗贼李老柴、独行狼攻下了中部,田近庵率领六百人把守着马栏山呼应他们。
降贼神一魁诱杀了手下茹成名后,他的同伙们这下犯了疑心,胁迫着他又反叛了。”
“怎么会弄成这样?”杨鹤反问了一句,颓然坐下,良久,才发出了一声连自己都无法听清的感叹:“明明已经收效显著,为什么就不能万众一心坚持下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