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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海孤岛,幻世之境。
边界山石嶙峋,林木丛立,清泉飞瀑,中有绿野花圃,碧波莲池。此处非凡境,此林非凡木。当中奇花异草种类之多,均是四处寻觅移植而来。
当中有几座房屋,均以良木搭建,墙上爬满绿藤,相互穿插纠缠,垂搭窗前,错落的枝叶将光线剪碎,斑驳的洒进屋中。
窗前站着个人,二十四五岁的年纪,穿着一身轻薄的素纱长衫,腰间扎条金带,上面挂着颗暖玉坠,清雅玉簪束发,稳重平和。他指间捏着一枚早就被暖热的晶石,透过枝叶缝隙,望着屋外那对在花间追逐飞舞的蝶,沉思良久。
身后传来两声干咳,冒冒然打断他的沉思。
他回头,见桌上盘了个小孩儿。约莫八九岁的年纪,穿着似花瓣般铺叠点缀的衫裙,头上挽着双鬏儿,天真烂漫。
小孩儿抱着胳膊,斜歪着脑袋看他,面色严肃,一本正经道:“这位兄台面带忧色,想是遇到了什么难事,不妨说来,花某兴许可助一臂之力。”
凌云微微一笑:“不跟我怄气了?”
花飞驰立刻换了笑脸蹦下桌,掰开他手指拿走晶石,嘻嘻笑道:“好兄弟哪有隔夜仇。大哥你下不了决定,我来帮你啊!”
他从身后摸出一朵紫色小雏菊。“做不出选择时,可是要借助外力的。就像这个,你来猜它的花瓣单双,猜对了去,猜错不去,好不好?”
凌云摇头。“不好。”
小花沉下脸,愤然道:“你分明就是不想去。”见凌云不自觉蹙眉,他拍手笑道:“说不许你去就不乐意了,你心里分明想去呢!我们什么时候出发?我都准备好了!”
凌云失笑,敲敲他脑袋,稍一板脸:“还嫌闯的祸不够多?你不能去。”
“可是,可是我会担心大哥的!”他扁着嘴有些难过,“我好想二哥,你这么闷,又不肯陪我玩……”
凌云转身踱到窗前,目光定在旁边荷塘。水塘中间有三枝盛开的白莲,其中一朵已有衰颓之意。
“此去本就有违约定,只是已经三日了,我放心不下。”
小花扭头哼了声,小声嘀咕:“不想带我?我自己也可以去!”
凌云摇头,手一挥指向远处那棵桫椤树,淡淡道:“以它为界,等我回来。”
小花顿时不高兴:“那你得留清茱陪我。”
“不行。”
“我要去!”
“不行。 ”
几片花瓣蹦到凌云脸上,小花又扔过一把,挂满了他发上眉毛。
小花开始跺脚哭闹:“大哥是大坏蛋,每次出门都不带我,我不依嘛……”见凌云无动于衷,小孩儿扁着嘴,狠狠瞪他,气呼呼地抓着他衣袍抹抹眼睛,又借机踩了他一脚,赌气跑了出去。
凌云叹口气,拍掉身上的花瓣,才想起那枚晶石被他拿走了,思虑半晌,最终没追过去。
既已做出决定,理当即刻动身。
娑罗树旁,凌云背着琴囊,回身看向百花坡围绕的房屋。小花原本躲在树后探着脑袋瞧他,见他回头又愤愤地缩了回去。
当小花再次探出头时,凌云已经不见了踪影。他手里拿着支色泽温润的玉笛,沿着小径一路飞奔,在那棵桫椤树前停下,满怀希望地用玉笛戳了戳树干,顿时泄了气。
悬崖边,雾气中,青松下,石桌旁。
两个身影凝望琉光镜。琉光镜中,只余花飞驰孤立的身影。
那白须老者试探道:“帝君,他已下界,您看……”
“由他去吧,不必理会。”
“不理会?”老者有些激动,“难道连他犯下的对帝君不敬,藐视天规之罪也可不予追究?”
仙帝情绪没有明显波动。“不必另添劫难。自他生了那心念之后,他的命运就已偏离正轨,因果相生,他若真能过了自己那关,再追究不迟。”
老者捻须,仙帝沉思,心内各自盘算。
青州地界。落日余晖一片祥和。
时值春夏交替,偶有几枝晚发的春花矗立,青石路旁,已是满目绿意。
两道朦胧的光落在城镇边缘,光渐隐去,消失之处,现出两个人形。一个身形高大,着素雅白衣,一个体态轻盈,身穿浅色碧衣。
清茱扯着凌云的衣袖,小心打量着周遭。“大哥,老神仙不是告诫你不要来吗,为什么不听他的?”
凌云面有担忧。“无锋已异常三日,怕是被困住了。”
“哦,”清茱点点头,“可是为什么不带小花来?”
凌云笑笑:“我违约在先,此行定有阻碍,不能再牵连小花。”
她思量了一番,扬头坏笑:“借口,你分明是怕他给你惹麻烦!”
“嗯,他小孩子秉性,顽皮起来我招架不住。”
“哈哈,你不怕我坏事?”她咯咯笑着跑进小镇。
干净整洁的青石街道,铺满了柔柔的辉光。举目望去,却空无一人,本应开门迎客的商街店铺都闭门不纳,原本落日的祥和倒有些冷寂凄凉,空气中弥漫着丝丝血腥气。
“啊,真奇怪,这么早就关门睡觉了?”清茱看着一扇扇紧闭的门窗,有些不解,“大哥,难道这里人都很胆小,还怕黑?”
凌云摇摇头,看向一道门,门缝瞬间合上了。“应该不是。你注意看,门窗后面有人在守着。”
“哎呀!”清茱惊叫起来,一扇窗纸破损的窗棂后两团幽绿的光正瞪着她,可一眨眼就消失了。
“怎么——”
还没等凌云问完,头顶阁楼窗户、身侧大门豁然洞开,紧接着几盆血从天而降,对准他们就泼了过去,唿哨声起,街角巷尾霎时冒出很多拿着锄头棍棒的镇民,冲他们逼近。
后面的人还没站稳,就听前面有人大喊:“大家快跑啊,黑狗血不管用,快跑啊!”顿时大家乱成一团,挤压踏伤跌倒者不计其数,乱哄哄一阵过后,街上还躺着几名□□的百姓。
清茱好奇地走过去,那几人见到她像见鬼一般,大叫一声,顾不得站起身就奋力往前连爬带起,踉踉跄跄钻进巷子里,另有几人见跑不掉了,纷纷一头磕到地上,随着闷响昏死过去。
“这、这搞什么啊?”清茱一脸迷茫,拽拽凌云道,“大哥,难道我们很像恶鬼么?为什么要用狗血泼我们,还吓成这样,我们真的那么吓人?”
凌云眉眼含笑:“不是‘我们’吓人,是你吓人。他们一见到你啊,都怕得装死了。”说罢走近一名倒地不动的百姓,俯身拍拍他道:“这位兄台请起,我们此来并无恶意。”
那名镇民赶忙爬起来,慌忙磕头求饶:“大王饶命啊!大王饶命啊!不是我做的,我什么都不知道啊!”
清茱上前摁住他肩膀,一副凶煞模样:“想要命嘛就老实回答问题,我家大王凶着呢,小心他吃了你!”
“是是是,小人什么都说、什么都说!”
凌云点头,对那人道:“还请兄台先起来再说。”
那镇民战战兢兢:“大、大王,小人、腿软了,爬、爬不起来……”“那准你坐下吧!”清茱在一旁插嘴。
凌云深感事态严重,正了正神色问道:“不知诸位刚才是在做什么?为什么这么怕我们?你们认识我们?”
“大、大王,小人刚才得罪了大王,大王开恩哪!不要抓我啊!”他见凌云开口就问刚才之事,吓得魂不附体,又开始磕头求饶。
“你……”清茱见他如此胆小怕事,想换个人来问,回头才发现其他人早就趁机逃走了,不由得有些丧气。
凌云挽住他胳膊搀他起身,和声道:“兄台,刚才她与你说笑,我们从外地到此寻人,不明情况,还望兄台如实相告。”
“你、你不是来抓人的?”他仍是余怕未消。
得到凌云肯定的回答后,他长舒一口气,嫌恶地抖掉凌云的手,大声嚷嚷:“也不早说,害大爷白磕好几个响头,头都要磕破了。不行,你得先给我磕回来,我再考虑告诉你!”
清茱见他颇有些无赖,不高兴道:“又不是我们让你磕的,你要不告诉我们,我真把你抓走!”
“哼,这么凶,神气啥啊,”那镇民瞟了她一眼,“有求于人还这种态度——哎好好好,我说我说!女侠你别冲动嘛!”清茱瞪了他一眼,放下了拳头。
“小民名牛贵,这个镇子叫牛家镇,此事说来可话长了。几天前,在我们镇子南边突然多了一片林子,说也奇怪,远远地就能见到这林子,可是走近了却看不出来,你知道为什么吗?”牛贵说着就卖起关子来,清茱揉了揉拳头,牛贵赶紧接道:“这林子边上啊,有一片好浓的雾,人一走进去就出不来,大伙儿试过用绳子绑在腰上载进去探路,可是人一进去绳子就断了,唉,现在都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啊!”牛贵大发感触,深深叹了口气。
“快说快说!”清茱催促道。
“后来,我们镇上就接二连三开始有人失踪,失踪的还都是些年轻力壮的小伙子,有人说曾在那片林子外见过他们掉下的东西。肯定是林子里有鬼怪捉走了他们,可是谁也没见过鬼怪长什么样。那些被抓走的人,现在都不知道他们的生死,大伙儿人心惶惶,都怕得要命。”
“哦,我明白了,”清茱一拍手,开心道,“你们见我们两个外人来到这,以为我们是来抓人的,所以就准备了黑狗血来破我们邪法?”
牛贵赶忙摆摆手道:“一场误会、误会!”他突然意识到什么,紧张地看着他们,惊恐道:“哎呀!不对……不对!小人刚才说错了话,还请两位大人有大量,饶命啊!”
清茱目瞪口呆,难不成他真中邪了,见谁都像恶人?
凌云已明白问题所在,对清茱指了指衣服,素衣依然白净整洁,青衣也是干净如初,可他们分明才被泼了一身血。
清茱咧嘴一笑,拍拍牛贵,牛贵就跟着打了一个哆嗦。清茱一指那狼藉血迹的旁边,两柄染着血迹的竹骨桐油伞歪靠在一起,她咯咯笑道:“牛贵哥,怕什么,我们早有准备,是被伞挡住了身上才没有溅到血迹的嘛,真当我们是妖怪啊,胆子这么小,会被笑话哟!”
牛贵顺着看过去,见果然是,遂猛一拍头:“嗨!他们咋这大意!大家伙儿实在是太怕了,让姑娘见笑了!”说罢又朝周围喊道:“大伙儿不用怕,是客人,不是抓人妖怪,没事,都别怕啦!”
几扇门悄悄开出个缝儿,探出几个脑袋,来回转了一番,也没人敢出来。一阵阴风刮过,不知谁大喊一声:“来了来了!”霎时门窗合闭,跟着利落的上门栓声。牛贵急着要跑,苦于被清茱拽住,瞬间街道上又是一片静悄悄。
清茱一时无语。牛贵尴尬笑笑:“大伙儿都是怕了,两位要不嫌弃,到我家坐会儿?咱再慢慢说。”
凌云原想尽快打听无锋下落,又见镇民们这么怕,牛贵也不过被他们硬拽着才没跑走,就道:“好,劳烦带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