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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最初感觉只是疲劳,情绪上越来越绷不住了。在医院住院一个月,医生说可以出院了,只需要点一些眼药水,每隔一天来医院复查一次就可以了。我妈妈再也没有留下来的理由,也就回家去了。所以我就总是往返于学校和医院之间,隔一天去学校复查一次,渐渐感到有一些疲惫了。身边又没有别人照顾,只有自己照顾自己,感到有些凄凉。而这时候也只是有些疲惫而已,还并没有“崩溃”。这样的日子持续了有一段时间,每天在宿舍里,隔天去医院一趟去复诊。有一天白天,是我情绪崩溃的头一天,我在那里戴着学校发的主要用来英语考试的耳机听着广播,是的,我每天听音乐已经听烦了,又不能出去逛街、爬山,我很郁闷,只想换点新鲜的来听。我调到一个频道,里面播放着一首陶喆的《宫保鸡丁》的歌曲,我听了之后很喜欢。主持人也说这是一首陶喆的老歌了,但是至今听起来仍然很时尚、轻快,充满了现代的元素。这首歌曲是一首热烈欢快的小情歌,主要讲述了男主人公在集市上见到了穿着碎花裙的女主人公,一见钟情,坠入爱河的故事,这里只讲述了追求,而没有讲述追求的结果。这首歌的旋律非常优美。我一听这首歌就产生了强烈的共鸣,觉得它讲述的爱情就像我和南广学院的那个男生之间,是一种罗密欧和朱丽叶式的爱情,无比地甜蜜,交杂着欣喜,心动,感动和一些些的骄傲自豪。你永远说不出那种感觉,那种全新的感觉,当你白天清醒的时候它出现在你的理智里,那种甜蜜。当你夜晚不清醒的时候,做梦的时候,而弗洛伊德说过,梦是潜意识的扩大,那种带着理智、又怀着不可能实现的期待的甜蜜与祈求又在梦境里出现,这时候你觉得自己的感情甚至比白天还要理智。白天被一些道德原则,理智压抑的东西,晚上又会通过一种说不上是更加感情化还是更加理智化的感情表达出它的请求来。就拿我现在来说,白天的我是充满绝望的。因为现实或理想的要求,一对一的专一的爱情我是达不到的。医生说我现在是分裂情感障碍,我也感受不太明显我是哪里分裂了?我自我分裂吗?还是就像医生说的我就是对理想太执着,忽视现实,而导致的理想跟现实的分裂?我唯一感受很明显的就是,我同时爱上了两三个人。张程和拜恩霍华德,还有迪士尼公司吧。白天清醒的时候我因为受理智的压抑,我觉得因为我是个分裂的,不只是爱着一个人的人,所以我不配拥有爱情。是的,我理想中的一个人的人格应该是高尚的,应该是不花心的,应该是注意力集中的,应该是钟情于一人的,可是我现在是,白天理智清醒的时候钟情于一人,晚上做梦的时候又梦见另一个。可以说,白天理智清醒的时候我并没有勉强自己钟情于谁,晚上我做过的梦我也不以为是噩梦、如果不做这样的梦会更好。我徘徊于理智清醒与梦境之间。有时候我觉得自己太坏了,不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喜欢的究竟是哪一个人。仿佛猪油蒙了心,犹犹豫豫,全无一点主见。又或许是我过分看重梦境,我觉得梦境总是预示着一些歪曲的东西,并无法代替理智。却能更好的让我认清自己。虽然大部分时候,这种认清是一种令人沮丧的结果。或许因为我现在做的梦大多都是噩梦吧,我认清自己的点,无非是我更花心,比我想象的更柔弱,以至于根本无力改变现状。我知道在我痛苦的时候,我所讲述的梦境也是一种痛苦,可如果痛苦是一件艺术品,噩梦也是一件艺术品了。而不只是美梦。
就比如现在吧,我白天喜欢的是拜恩霍华德,可我晚上梦到了张程,就在最近我刚梦到迪士尼之后。梦中我对张程充满了一种理智的爱,比我白天想象的更加理智,最近做的梦都不算噩梦,我还不知道自己能做几度这样不好不坏的梦,然而我已经开始欣赏这种恐惧的痛苦了。在梦中,张程依然是拒绝我,然而我比想象的更爱他,更有那种专情的力量。我总不会在一场梦中梦到两个我爱的人的,这个我有经验,也有信心。做了这个梦之后,我就更爱他了,虽然这在心理医生看来是往死路上走吧。我只是梦到我在学校里找到了他,而他几次三番说他不认识我,我再见他的时候脸上蒙着黑纱,我终于“看开了”,“不再纠缠他了”,其实只是不想再惹他反感。
我最近做过的另一场关于迪士尼的梦里,情节大概是这样的,我终于坐飞机来到了国外迪士尼的高级办公室参加面试,参与竞争的有二十个人,有三轮面试,简介,英语和综合能力,我在简介上面吃了亏,因为我不通世务,不谙世事,别人在介绍自己的时候都有家庭、小孩这样的奔头,我却不知道自己追求的是什么,该如何介绍自己,结果结结巴巴,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我在英语上其实最糟糕,但是因为考的是我之前背过的一段话,结果竟然蒙混过关了。然后是综合实力,我忘记都有哪些内容了,结果是我在最后留下的几名里,但还是落败了,一个很有实力的在中国工作的黑人获得了最后的成功,他的妻子,一个黑人女子还在电视上“发表”了获胜感言,她说:“感谢大家,感谢迪士尼给我丈夫这个工作机会,简直是鲤鱼跳龙门。我们本来是出生、生长在美国,来中国工作的,但是因为迪士尼给了这次机会,我们觉得是时候回美国了。”看着他们幸福的笑容,我仿佛也感同身受,他们的骄傲感和自豪感,我因为受了这次打击,转而开始想要嫁人,放弃梦想,过一种家庭主妇般的生活了。但是梦的最后,我好像转变了思想,还是不断同自己斗争着,努力弥补自己在英语和绘画上的不足之处,在一种不稳定的情绪里继续追寻去迪士尼做动画编剧的梦……在这段梦境里,自己是很卑微的,自己本是个一无所有,甚至只有抑郁症的人,看到梦境里迪士尼的高级办公室,有一种流口水的感觉。那种艳羡感、倾慕感是无以复加的。不能说你在日常生活中是个普通的人,人人教育你要知足常乐的人,你就是这样一个人。不会羡慕别人的高级动画室,不会羡慕别人的地位,名誉,不会羡慕别人的成就,和完成的卓越的工作。我是个心理不平衡的人,有抑郁症,还有着很高的追求,然而这种艳羡和倾慕像一朵痛苦的花,它也是美丽动人的。我有时候觉得它不仅仅是一种爱的感觉,还是一种虚荣心,人性是复杂多面的,这个很难讲,真得,非常难讲。然而虚荣心又是什么呢?羞愧于自己的寒酸,倾慕别人高大上的功成名就就是虚荣吗?还是爱就是一种虚荣?爱怎么会是虚假的呢?我相信爱是真实的,只不过是,你能梦到,你不一定能做到。有时候爱不虚假,但危险,不是不合法,而是不合理,超越了自己的有限。有些时候,爱可以去做,有些时候,爱却不可以去做。就看你敢不敢面临挑战,愿不愿意接受挑战了。有时候直指我内心的最大的挑战,我只是,不敢接受。
我前面讲到,我在听《宫保鸡丁》这首歌,被它优美的旋律和活泼有趣的歌词所吸引、所打动。我以前在崇拜歌手平井坚时,听说他最喜欢的中国歌手就是陶喆。我以前就只听过陶喆的《找自己》、《小镇姑娘》和《普通朋友》等歌曲,没听说过他这首《宫保鸡丁》,原来这首歌才是他歌曲里面最好听的一首歌曲啊,如同《罗密欧和朱丽叶》在莎士比亚剧作中占的位置。我听了这首歌才明白陶喆曾经的感情,对一个女孩子的感觉,那种也属于“简单爱”和“甜甜的”范畴。
那种心灵相合,言合意顺,略无参商的感情。这首《宫保鸡丁》让我重新认识了陶喆。
又换了一个频道,说是一个母亲要为刚出生不久的儿子点一首儿歌,主持人问他的儿子叫什么,那个母亲热情地介绍,取了个小名叫“开心”,因为人一辈子磕磕绊绊地成长,做人最重要的就是开心了。当时我听着广播,我觉得我自己是开心的吗?当然是了。我心说,你想让你儿子像我一样开心啊,那可不容易做到,不容易啊不容易,你知道要具备许多条件吗?比如事业顺遂,爱情顺遂,生活顺遂(不会被困在这样一个小房间里不得出)。我这样迷迷糊糊地想着,越想越悲观。睡着了觉。
第二天我一醒来,就发现天地间变了大样——一年多没犯,而如今我又陷入神经衰弱之中了。我的灵识不再是外向的,而陷入了内向之中。桌子、椅子、床都不再是在我身体外面的,而跑到我身体里面去。情绪多少有点低落了,有一部分情绪压下来,形成神经衰弱的感觉了。我这才意识到:我在睡梦中崩溃了。意识到这点的我首先打了个寒噤,马上爬下床来到处检测自己,门窗都是这样,因为宿舍的同学都去上课了,只有我一个人在那里。如同“穿越时候的少女”发现穿越不灵了一样,我感到自己已经失去了“见鬼之才”,那种“阴阳眼”的超级能力。我不知道该怎样表达,我不想这么承认,但无疑确实是这样的:“我心理变不健康了”。这个表达只是个冷冰冰的陈述。我当时有一瞬间想到这一点,但我立刻用别的说法取代了:“我又陷入神经衰弱里了”,好像也不是。总之是噩梦的开始。人总是容易陷入一时一地的情绪之中,而对未来,或前面的路失去警觉。
比如,我当时总顾着悲观和怅惘,如悲叹着脑子当中的一缕寒风:我又陷入这种梦魇中来了,太令人失望了。惆怅迷惘已模糊了我的双眼。只觉得当时脑子里一种自怜自责,一股如风飘散的思绪如同一条长长的飘带被自己甩在烈烈寒风中,如京剧名伶飘洒的水袖,如飞天仙女舞天时的宽袍大袖。只化为一声薄薄的哀叹:“唉,我又得了神经衰弱了。”这个因神经衰弱的反复而反复斗争的事情发生在一年前,虽然在读者的印象里,不久前才读过。这一年来一直是安然无恙的,虽然只有一年平平安安的时间,如中岛美嘉人生的前三十年中的每一年,那种快乐的感觉我永远不可能说就满足了。当时内心的斗争还不明显,只是浅浅的一层别扭吧,因为刚变得不正常,哪有许多不好的感受和不正常呢。但是我当时内心有一种怅惘的感觉。抒情、哀叹、持久。如一首歌曲,余音绕梁,三日不绝,是当时心中大大的悲叹:“既然都这样了,重蹈神经衰弱的覆辙了,重新陷入到心理问题之中了,真伤感,我还有什么可追求的呢?回家吧,真的应该是降低目标,轻装前行了吧”。而当时,或许我再坚持几个月,事情就会有转机,我做这个决定太武断了。我当时只是稍微有点情绪不好,还没有到需要全盘休息的地步。神经衰弱,可能只是让你丧失了斗志,丧失了做正经事的习惯。这已不是我第一次为了自己的情绪放弃一切。早在我一年前因为自己的神经衰弱反复,到院领导那里请求请三个月的假时就已经尝试过,但是当时是因为虽然请三个月的假期,并不影响我的期末考试。可在一年后的今天这个当口上,我全然不顾一切,即将到来的大四论文写作,即将到来的大四实习,即将到来的迪士尼动画工作室全球才艺选拔,即将,不,是已经过去,再也没有机会的与南广学院那个男生见面的日子。我守着这一切的可能与不可能,却终究敌不过自己心理上出了问题的认知,觉得自己的情绪不再正常了的认知。可惜我没有一个在身边的朋友,无法向谁吐露实情。而,这,在当时的我看来也是我一个人的事,不在向别人寻求帮助的范围。我只是觉得我可能太疲劳了,压力太大了。于是我决定放松。不想在学校里无人照顾,如果我回到家,或许我妈妈还能照顾我。当时,我和我妈妈的关系还是挺缓和的,在此之前的一生中,我都没做什么很出格的让她觉得很难接受的事情,不像我这十几年,她不待见我,我也不待见她。我们互相指责对方不够优秀。她指责我为什么我不能成为一个好女儿,功成名就,事业有成,又找个合她心意的人结婚,而为什么一定要待在抑郁症里。我指责她为什么我都得抑郁症了,还是不能点燃她的决心让她自己上升一把,多赚点钱,而一直一定要做个体力劳动者,犯死尸般的,丢人现眼般地活着。我的父母和兄弟姐妹都是那样的,这让我如何勇敢活?小谷哥哥曾这样劝过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