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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我执意要进来的。在下虽无扛鼎之力,不能上阵杀贼,但自认有三分口才,也许能帮得上忙。……那贼子现便在墙角的屋中么?”
原盼说着话,朝墙角的小屋看去。史绝、小夏、权衡等都围聚在屋外,没骑马的站在前头,骑马的站离稍远,还有两人爬到了墙上,居高临下地监视,把这小屋围得水泄不通。
张献忠点了点头,说道:“不错。”
原盼转回视线,又问道:“我适才进庄,见庄里庄外有不少贼人的尸体。这屋里还有几人?”
“三个人。”
“听说劫持了刘公的子女?”
这刘翁愁眉不展,说道:“是的。”他年纪不小了,但他的一双子女却不大,儿子二十来岁,女儿十五六岁,都是他三十以后才生的。偌大一个庄子,只有这一双子女,如今却都落在贼人手中,也难怪他唉声叹气。
他说道:“贼寇来时,吾与犬子亲带宾客抵挡,奈何敌不过。幸亏荀君及时来到,才算保住了吾的性命,但犬子却不幸落入贼手。……贼子逃入后院时,又正好撞见了吾家家眷,再又劫持了吾女。”他长吁短叹,“这庄子破了也就破了,烧了也就烧了,但吾这一双儿女?”哀求张献忠,“千万请张将军救助!”
张献忠温声抚慰,说道:“事已至此,多想也无用。刘公且请宽心,我必尽力而为。……,况且,我刚才不是已派杨六去乡亭请谢君与游徼来了么?等他们来到,定有良策。”
原盼想道:“人在贼子手中,贼子又在屋中。谚云:‘欲投鼠而忌器’,便是谢武与游徼来了,又能有什么办法?”他思忖片刻,开口说道,“只在这里等待也不是办法。张将军,要不让我过去与那贼子对话?晓之以情,喻之以理,说不定会有些用处。”
张献忠摇了摇头,说道:“原师有所不知。我已令人朝屋里喊了好几回话了,那几个贼子只闷声不吭。”顿了顿,又说道,“也罢,便劳烦原师再去喊上一回,看他们有无反应。”
原盼走到屋前两三丈外,请诸人安静下来,高声说道:“屋中君子听了,在下延绥安抚原盼,请你们出来说话。”——奉张献忠之令,权衡、许巍紧紧护在他的身侧,全神贯注地盯着屋门,以防贼人再放冷箭,射到了他。
屋中悄然无声。
原盼又道:“诸位君子皆为壮士,奈何从贼?既已从贼,也就罢了,怎可又一错再错?反更又劫持人质,玷污家声?辱及妻,子?”
屋内依旧沉默无声。
“按照律令,‘群盗’杀伤人者,皆弃市,——这只是死你们一人而已。‘劫质’就不同了,罪及妻、子,以为城旦、舂。大丈夫行事,一人做事一人当!怎能连累妻、子呢?”
屋内无人应答。
“律法又有规定:故意恶从重,先自告者除其罪。你们的头领已被杀了,尔等皆是从犯,罪责不重。如果现在肯放下兵器,释放人质,出来投降,荀君必会替你等向县君美言,当你们是‘自告’。虽然不能免除刑罚,但至多受个笞打,或为城旦几年,不致受死弃市!”
大明律法中的确有“恶从重”、“自减刑”的规定,但是这帮盗贼乃积年悍匪,犯下的命案甚多,被他们杀的不但有寻常百姓,还有求盗、指挥史,可谓穷凶恶极,实际罪不可赦。原盼的这番话说白了,只是在蒙骗他们。
张献忠心道:“都说原盼仁厚,如今看来,他却并非单纯仁厚,还有机智。”
屋内仍是默然无声。
原盼叹了口气,说道:“你们默不作声,是不怕死、还是因为觉得有恃无恐?自觉有人质在手,所以张将军不敢动你们么?如果是这样,那么你们又知不知道,去年,太中大夫桥玄因幼子被劫质而死,请求天子下了一道诏书:‘凡有劫质,不许用财宝赎回,皆并杀之’!……,你们知道‘并杀之’的意思么?就是连你们带人质一起杀死!”
原盼说完,听那屋中,却还是没有半点动静。
“本县前些天生了一桩案子,不知尔等知也不知?那案子也是劫质,生在南乡,与今夜相似,也是一个富户的幼子被劫,惊动了南乡游徼。结果便因天子去年下的这道诏书,游徼不敢宽纵,挥卒强攻,很快便将那两个贼人抓获。如今被押在县廷狱中,只等郡中批复下来,便要弃市街头!”
张献忠心道:“这原盼的消息倒是挺灵通。这南乡劫质案,我也是前些天才听许巍说过。”又想道,“不但消息灵通,他对律法也很熟悉,口才也的确不错,先使激将法,再用律法威吓,软硬兼施,这要换个寻常蟊贼怕早就缴械投降了。……,只是这帮贼人果然凶悍,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屋中却依旧无声,看来是铁了心要顽抗到底了。”
原盼毫不气馁,继续说道:“或许你们会问,既然有天子的这道诏书在,既然有南乡的案例在前,为何张将军不强攻,反与你们好言好语地说话?那是因荀君并非本地亭长!如果你们是在延绥犯案,早将你们拿下!……,适才,张将军已派人去请本乡的谢武与游徼来,等他们来到,必会强攻无疑。你们想清楚了,要想求生,就快点出来!”
说到这里,他听到外边一阵嚷乱,有人连连急声问道:“在哪里?在哪里?”扭脸往声音传来处看,见是谢武与游徼在陈褒的带领下,快步匆匆地绕过了画楼,直奔这里而来。
张献忠也看到了,忙迎上去,行礼说道:“谢君,左君。”
游徼姓左,单名一个球字。从许仲杀人案以来,荀贞已与他见过多次了。左球疾步近前,指着小屋,问道:“贼子在屋中么?”
“是。”
“那你为何还不率卒强攻?在这里等什么?”
原盼从屋前退后,立到张献忠的身侧,听张献忠谦恭地说道:“下吏越境击贼,已是违律,今贼人又扣了两个人质,人命关天,故此不敢擅自决断。”
谢武神色凝重地说道:“越境击贼,虽然违律,但若无张将军,此时刘家庄子想必已尸横遍地。此是危急之时,当从权宜之计,就是说到县君那里去,也定然有功无过。”
他与张献忠见的次数不多,前前后后加在一块儿,两三次而已,但他性格圆滑,待人热情,且同为士子,敬重张氏的名望,并不以上官自居,因与荀贞的交情反而胜过游徼左球。他看了看刘翁,问道:“我听杨六说,被劫持的是刘公子女?”
“求谢君救助!”
谢武骂道:“贼人真无法无天!”问原盼,“我见你刚才正对屋中喊话?贼人都说什么了?”原盼叹了口气,答道:“贼人困守屋中,没有回应。”
谢武又问游徼左球:“左君,你以为现下该当如何?”
“正要请教谢君高见。”
“君为本乡游徼,捕贼拿盗诸事正该听从足下遣令,我不敢越俎代庖。”
他这句话说的无懈可击,但是张献忠冷眼旁观,却看出了他严肃外表下的心思,想道:“谢武宰治乡中,一向面面俱到,谁也不肯得罪,看起来是个良善之人,但从另一面看,却也正说明他没有担当,不肯担负责任。这被劫的刘翁子女,刘翁乃本乡有数的富家之一。若催促急攻,盗贼走投无路,说不得会先将人质杀了,不免得罪刘翁;而若不催促急攻,则又是不遵天子诏书,不免获罪於县廷。……,这实在是个两面不讨好的差事,所以把决定权交给左球。”
左球是本乡游徼,职责所在,责无旁贷,他就算也猜出了谢武的心思,也是无可奈何,不过好在他并非本乡人,倒是不太在乎刘翁的想法,当下也不推辞,立刻对荀贞说道:“张将军,我来的匆忙,没顾上带人手,借你的人一用如何?”
“不知左君想如何攻打?”
“屋中只有两三贼子,强攻就是。”
刘翁的脸顿时变了色,绝望地扑到左球脚下,抓住他的腿,哀求地叫道:“左君!左君!万万不可强攻啊!吾年过五旬,只有这一子一女,如果强攻,他们必性命不保!左君,左君!”
“我也不愿强攻,但又有什么办法呢?入冬以来,本县接连生贼案,带上这一起,光劫质案就有两桩了!更别说这伙盗贼杀亭长、杀求盗、攻打庄子,罪大恶极。……,不强攻,难道还能放他们走么?县君之怒,我承受不起。”
张献忠吩咐许巍与杨六将刘翁搀起,沉吟了一下,从容地说道:“屋中的贼子虽不多,但困兽犹斗,强攻之下,怕会有伤亡。下吏有一计,不知当用否?”
“你且讲来。”
“贼人之所以能攻进庄中,是因为放火烧了庄门。咱们何不也学他们一学,放火烧之?”
“放火烧之?”
“此为火攻之计。有两个好处,一则可避免伤亡,……。”他瞧了一眼刘翁,接着说道,“二来,那贼人受火不住,仓促之下,必只会想着夺门冲出,也许还能救下刘公子女的性命?”
刘翁现在只能“疾病乱投医”,死马当做活马医,闻言连连点头,说道:“好,好!”
左球迟疑了一下,问谢武:“谢君以为如何?”
“妙计也。”
“便按此施行!”(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