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排气孔的风扇在头顶呼呼的转着, 传出的噪音让人心烦意乱。
房间空空荡荡,只寥寥两人, 比起上次比赛的休息室,明显要宽敞舒适的多——果然, 只要能创造利益,相应的就会获得优待。
这是个无比现实的世界,芸芸众生被无形的生存法则操控着,付出,然后获取,也可能付出,一无所获。
季天雷漫不经心的缠着护腕, 他还剩最后一场比赛, 陪他的依然只有小郭,愁眉不展苦着一张脸,背靠着墙。
“哥,我说这世上多的是女人, 你范得着这样吗?”
季天雷没有理睬他, 垂着头,手指机械的旋绕,密密匝匝,一圈圈紧紧缠着护腕,直到最后一圈收手,打了个死结。
小郭恨不得上去撬开他的脑袋,想看看里面究竟装些什么, 怎么横竖听不进去一点劝告。
低气压笼罩在房间内,小郭有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感觉——自季天雷出去打了一通电话,回来后就阴着脸。
他自然知道是为什么,季天雷打电话的时候,他偷偷趴在门缝倾听,隐约听到了“安小草”的名字。
他就晓得这女人是个祸害。世间有太多不可理喻的感情,在他看来是不值得付出的,偏偏有人身在其中,无法解脱。
季天雷做着小范围的热身运动,紧绷身体,像一只蓄势待发的豹。
如果说第一次的比赛,是为了筹措资金,在他能力范畴内,去帮助心仪的女人,而现在,他心中更多的是不知所措的愤慨,想要找个地方发泄。无疑,这里是最好的地方。
金钱与暴力,是人性和欲望的孪生兄弟。
一场激烈而残酷的黑拳比赛已经进行到了白热化阶段,呐喊声洪水般肆意,薄薄的墙壁阻止不了疯狂的嘶吼,最后一轮生死论英雄的大战即将展开,整个赛场已经座无虚席。
小郭透过门缝朝外窥视,地板上有几滩暗红的印迹,在甬道壁灯的照耀下,散发着诡异的光。那是几个被抬出去的人滴落下的,血腥味蔓延在空气中,小郭的汗毛不受控制的竖起来。
“哥,快开场了!”他看到举牌女郎在擂台旁拉高丝袜,旁边竖着终场的牌子。
季天雷一声不吭的压着腿,习武之人讲究性格坚忍,坚——意志坚强,忍——百折不挠。表面上看起来他似乎全都具备,只有他自己清楚地知道,他既不坚强,也缺乏忍耐。
季天雷很后悔,明明有两年的时间,七百多个日日夜夜,他没有说出想说的话,也没有把握住想要的爱情。
如果早一点说出来,事情会不会不同?他低头,汗水滴在乌黑的地面上,很快挥发不见。
走到今天这个地步,他没有资格抱怨别人,追悔莫及这个词总是和命运如影相随的。
季天雷自幼习武,读书不多,不懂什么深刻的道理,却知道他的幸运女神,在和他背道而驰的方向,越走越远。
季天雷不想放手,却无可抓之物。那场医院的离别之后,他像个傻瓜一样蹲在灌木丛,找寻那枚硬币,他所珍惜的东西,被她那样决绝的丢弃……
他也问过自己,不甘心的究竟是什么,是爱情?还是不曾拥有?他没有找到正确答案。
就因为心有不甘,隔日一早,他又跑去医院,却没有看到她,icu的病房开开合合,陌生的人进进出出,没有一个她。
他内心哂然,至于这样老死不相往来的狠心吗?他何时变成毒蛇猛兽,那个记忆中巧笑倩兮、坚强倔强的女孩,难道是个假象?
想找的人没找到,不该碰到的人倒碰个正着。那日嘴里不干不净说些混账话的小子,在途经停车场时,被他撞见。
他想起了梁洛无意中说的那句话:“我不介意捡陈少的破鞋穿。”
陈少……
他没耐心旁敲侧击的询问,由着性子将梁洛拖到医院后面的背巷一顿狂扁,他下手向来不知轻重,把相貌本来就很抽象的梁洛,打成猪头中的毁容猪,也没问出个所以然。
他以为梁洛口中的‘陈墨’是沉默的‘默’,不管哪个字,在他心中,一个黑土,一个黑犬,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当时,他并没有和自己的师弟切身联系起来,倒是要了此人常去的酒吧地址。
季天雷不知道自己彻底辜负了安小草的苦心。梁洛是个睚眦必报的小人,在这个世界上,宁得罪君子,也不能命犯小人,只是,年轻气盛,血气方刚的时候,不懂得也不在乎。
人总是要吃尽苦头,遍历磨难后,才能成长。
出场的铃声响起来,小郭看看外面,咬着嘴唇往季天雷身上喷了点水,最后揉了揉他的臂部肌肉,放松肩胛,推开了门。
赛场人声鼎沸,喧闹滔天。
季天雷屏息凝神,可是思绪仍然停留在傍晚酒吧门口的那幕。师弟握着小草的手走出来,她没有羞赧和不情愿,画面异常和谐。他躲在垃圾桶后,她在他面前走过,没有觉察,没有回头。
原来,那个名字是陈墨……
她喜欢他?他想不通他们如何有的交集,但他知道,陈墨家不是一般的家庭,即使安小草斩断过去任何不好的联系,也注定踏不进去。
他笃定陈墨给不了她幸福。
射灯照得擂台如白昼般明亮,季天雷面无表情的翻过围绳,稳健的走到场地中心。
比赛前他没能忍住,给陈墨拨了电话,没有任何解释,最后简单的一句“你带安小草一起来吧,就是和你在一起的那个女孩。”
以陈墨的聪明,不难想到为什么,他也懒得费口舌解释,等到明天见面,自然知晓。
然而这样的生死拳场,谈论明天,需要活着才有希望。
和季天雷对决的是一个泰拳高手。与上次比赛相比,这个最后晋级的男人显然身高和体重都不如他——但他并不敢小觑。
泰拳是格斗技中杀伤力最大的拳术之一,高超的拳师能运用全身于俄顷间击倒对手。季天雷走的是扎实稳重的武术路线,而非力量型的搏击,所以更不敢掉以轻心。
他收回有些散漫的心思,气定神宁,对手嘴角边流露出残忍的笑意,上来就是一记冲击拳,气势汹涌,对拳手来说,攻击一个人,当然会找最弱的部位。
对手的出击,机巧圆通,变化无常,猛烈拳头,朝着季天雷的头部袭来,他眼眸一寒,没有丝毫慌张,如风摆杨柳,微微侧身躲过。
观众是花钱买刺激的,看到躲闪自然不喜,发出阵阵嘘声。
性命的搏击,在他们眼中,不过是一场游戏,与己无关,又怎能体会其中的残忍。
季天雷握紧拳头,找准时机,凌力而出,没有丝毫犹豫,可惜对手如泥鳅般滑溜的躲过,身体从不可思议的角度弯折,防守出击,出其不意,左拳扫到他的身侧,他堪堪闪过。
几个回合的较量后,双方都没有讨到好处,渐渐,喘息声越来越大,体力不支的前兆出现。季天雷内心有些焦灼,虽然眼前两人看似势均力敌,可他知道,时间越久对他越不利。
想全身而退看来是不可能了。
季天雷思忖着,终于决定卖个破绽,拼着左肩挨了对手一记重拳,合臂将对手紧紧缚住,趁对手还未来得及动,整个身体一扭,倾其全部的力气,举拳朝对手头部挥去,正中脸庞。顿时听到一声嚎叫,对手捂着脸,仰面而倒。
他知道对手鼻骨尽碎,就算是不伤性命,也无力反抗。终于,他还有明天,季天雷精疲力尽的在台上躺了下来,肩膀软软的耷拉着……
*** *** ***
安小草醒得很早,万幸的是并没有感冒。晨光熹微,透过薄纱窗帘照在房间,朦朦胧胧不甚清晰。
陈墨连睡觉都有几分肆意霸道的样子,长腿不安分的横跨整个大床,压在她的小腿上。她一脚踹掉,往边上缩了缩,准备爬起来。
“我渴了,给我倒杯水。”
身后突然响起的声音吓了她一跳,扭头看见陈墨睁着漆黑的眸子望着她,不晓得醒来多久,不由身子一僵。
“身为伙伴,有端茶倒水的义务吗?”她眨眨眼睛,支使与反支使开始。
陈墨掀开被子坐起,露出光 裸的上身,她也不害羞,反正露的也不是她,双手抱在身前。
“嗯,是没有这样的义务,不过,伙伴也没有提供吃住和药费的义务。”
安小草飞快的窜到厨房饮水机旁,倒了满满一杯开水,心想最好烫死这厮,又觉得自己怎么小孩子一样无聊,最终还是倒掉半杯,重新兑成温水端了过去。
陈墨接过水杯并没有喝,他其实并不是十分口渴,只是不爽被她踹开而已,“你今天陪我去趟朋友那里,有点事情。”
“这也是伙伴必须要做的事情?”
陈墨稍稍迟疑了一下,“你可以不去。”
安小草不假思索的说:“算了,我去。”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她吃他的喝他的住他的,帮帮忙也算应该。
早上安小草抽空去医院探望奶奶,医生说起码要经过数月的复健,否则说话都是问题,更别提生活自理了。
特护倒是挺尽心尽力,她在一旁也帮不上什么忙,只静静握了一会儿奶奶的手。
约定的时间陈墨来接,车子停在医院门口,安小草坐进来,他伸手去拉安全带,被她抢过来自己“喀哒”一声按进去。陈墨看了她一眼,也不说话。
车子行驶的地方越来越熟悉,安小草以为只是凑巧,终于忍不住发问:“我说伙伴,你到底要开去哪里?”
伙伴?这个称呼亲近又遥远,陈墨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放慢速度,说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安乐,我总认为,人要正视过去,才能面向未来。”
季天雷的话,他在心里咀嚼过滤一遍,便知晓了大概,虽然惊讶她总是和自己身边认识的人有所纠葛,但他无所谓她有如何的过去。人必须向前看,记忆只能重放,不能重来。
有些人的过去是用来怀念的,更多的却是用来遗忘。
安小草对他的话有点迷惘,这家伙不是故意含混其次,用来报复她不经意闪避的小细节吧?她摇摇脑袋念头一起便在心里否决——她也太把自己当盘菜了。
“好吧,这和我们要去的地方有什么关系?”别再说什么听不懂的话,神神鬼鬼的。
陈墨的侧脸线条柔和,没有正面看人时的神情冷漠感,车厢里响起他清朗的声音。
“我说过,许你一个不同的未来,所以,带你来和过去说再见。”
说话间,车不偏不斜的停在拳馆门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