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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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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友善戳戳自家二姨,隐晦地比了个数钱的手势。

    徐二姨恍然,忙问:“这位云同学……”

    一句话没说完,姨夫就果断插话,正色道:“什么同学,都叫大仙!”

    事到如今,他是真服了。

    在外地捡钱这件事,他没跟任何人提起过,可对方竟真就一口气挑出来十六枚钢镚,一个不多,一个不少。

    没真本事能行?

    云鸿:“……”

    倒也不必如此。

    他有点不好意思,“担不起担不起。”

    欲戴王冠,必承其重,在这个行当,名头、称号都是有含义的。

    你没到那个层次就贸然称仙,天道不容。

    之前徐友善喊,那是带着点玩笑的意思,也就罢了。

    但像姨夫这么郑重其事,就不太行。

    姨夫从善如流,又搓着手,恭敬问道:“那不知您修的哪一门啊?”

    云鸿说:“算是道门吧。”

    虽然疑惑为什么“算是”,姨夫还是连连点头,“那就是云道长。”

    云鸿第一次被人这么叫,还怪新奇的,但感觉不坏。

    姨夫又问起费用。

    云鸿第一次做这种收钱的营生,着实没数,当即决定踢皮球。

    “您看着给吧。”

    对方恭顺地要了他的微信,当场转账8888。

    云鸿挑了挑眉。

    难怪两口子培训产业铺了那么大的摊子,感情抠门也挺能分清轻重缓急的。

    其实这个行当内的价格可谓相当混乱,并没有什么特定的权衡标准。

    普通点儿的登门看风水,给几百块钱的比比皆是;

    至于那些传说级别的,六七八位数的也不是没有。

    云鸿年纪轻,也没什么唬人的名头,但看着确实很像那么回事儿,8888的出道价格,很有面儿了。

    安全起见,是徐友善开的车。

    云鸿全程都把那十六枚硬币握在掌心,半点黑气都没泄露出来。

    拿人钱财,与人消灾,得敬业。

    紫云洞位于都城望燕台城郊,相传创建于北宋,是一座拥有近千年历史的知名道观。

    云鸿来过几次,还碰见过他家观主。

    对方看着也不过三十来岁年纪,对这个职位而言,有点过分年轻了,不过却是云鸿见过的最富灵气之人。

    只是不像云鸿能存在丹田内,整个人活似个筛子,吸进去的灵气大多只是过一遍,就马上从全身上下三万六千个毛孔里渗出来,消散到空中。

    不过紫云洞地方好,灵气浓郁,天长日久的,也能吸纳不少。

    当时见第一面,那人就咦了声,笑眯眯上前,“这位居士,贫道看你与我教有缘,不若入内详谈。”

    《封神演义》和相关神话中往往有这么一句台词:

    “此物与我有缘”,然后一系列的□□/烧就此拉开序幕。

    所以当时,云鸿望向对方的眼神中多少也带着那么点儿嫌弃。

    也是赶巧,云鸿他们一下车,抬头就见那位观主跟几个大学生模样的女游客道别:

    “……别忘了关注我们道观的TALK账号啊,评论转发就有机会抽中出入平安符……这位居士,不能偷拍哈,专业留念那边请,五块钱一张,十块钱三张,压膜另算。”

    “哈哈道长你真帅,那我要三张!”

    “多谢惠顾,另外够二十块钱有优惠,可以给你们七张。”

    “那,那就来二十块钱的吧。”

    “福生无量天尊,请居士移步那边扫码……”

    徐二姨夫妇:“……”

    徐友善:“……”

    这地儿正经吗?!

    云鸿:“……”

    他刚要开口,那边观主却像感应到什么似的,突然抬头。

    “云居士,”观主的眼睛biu一下就亮了,安排了小道士给几个姑娘拍照,自己快步走过来,高兴道,“你是决定要来这里出家了吗?”

    云鸿面无表情,“不出家,谢谢。”

    观主很失望地哦了声,又看向徐友善等人,双目中流露出期盼。

    三人疯狂摇头,“不出家不出家。”

    作为一家之主,姨夫硬着头皮上前说明来意。

    观主啧了声,又看向云鸿,非常认真地说:“所以说,如此有缘,不如……”

    话音未落,一阵狂风刮过。

    茂密的松柏整齐地往一边倾斜,地上未化的雪沫拔地而起,众人下意识眯起眼睛。

    云鸿突然心脏狂跳,本能地仰头望去,就见一只巨大的白兽舒展着四肢踏风而来,从他们上方划过。

    巨物特有的滞空感令人迷醉,蓬松的白色绒毛在空中肆意飞舞,阳光照在它身上,折射出碎钻般璀璨的莹光。

    说不尽的飘逸。

    它几乎有一辆东风军用卡车那么大,看上去却又那样轻盈,像一朵磅礴的云,一时间,遮天蔽日。

    云鸿看得入了迷,视线不自觉追逐而去。

    一切都好像被放慢了,出色的视力让他能看清对方毛发在空气中划过的轨迹,尖锐兽爪在日光下折射出金属般的光泽。

    多优美啊。

    那白兽似有所感,巨大的头颅微低,苍蓝的眸子瞬间锁定云鸿。

    云鸿的瞳孔剧烈收缩,心底顿时生出一种无处可逃的压迫感。下一刻,肩头就被人拍了一把。

    他瞬间回神。

    “看什么呢?”徐友善跟着瞅了眼,看了个寂寞。

    好像除了云鸿之外,没人知道不久前曾有妖兽自头顶划过。。

    云鸿再次抬头,方才的巨兽已然不见踪影。

    像一场危险又旖旎的梦境。

    梦醒了,狂风也停了。

    怅然若失。

    收回视线后,云鸿发现观主正笑眯眯盯着自己看。

    “居士着实与我有缘啊……”

    *********

    第二天一大早,徐友善亲自送云鸿到车站。

    都快检票了,这厮还拉着云鸿的手,泪眼汪汪依依惜别。

    “道长,好歹三四年的革命情谊,以后也别疏远了,我家就是你家,我爸妈就是你爸妈……”

    从昨天开始,他又跟着改口了。

    云鸿:“……”

    倒也没那么缺爱。

    许是他的修行还不够精深,又或许人类真的天生不喜分别,列车开动的瞬间,云鸿竟也有些触动愁肠。

    不过他罕见的愁绪并没酝酿多久,就被堆满职业微笑的乘务员打断了:

    “先生您好,这是我们列车组最新款的动车模型,可以随意组合,请问要来一套吗?”

    云鸿:“……不要,谢谢。”

    狭长的动车组笔直地刺破雪幕,朝着远方奔驰而去。

    宛如冰天雪地中的贪吃蛇,合着车内部的孩子哭、大人叫,整个儿就非常嗨皮。

    所以说,世间的悲喜并不相通。

    动车驶出望燕台的瞬间,也不知怎的,云鸿脑海中突然又浮现出昨天紫云洞上空的雪白巨兽。

    柔软而蓬松的绒毛,修长而有力的四肢……真是造物主的杰作,他暗暗惊叹。

    那是妖兽吧,还是什么精灵幻化?

    只是匆匆惊鸿一瞥,竟没看清什么品种。

    狐狸?

    狗?

    话说回来,天子脚下藏着这样的东西,上头真的不管?

    该不会是谁养的吧?

    是那个观主吗?

    伴着这样那样的胡思乱想,他离目的地越来越近了。

    云鸿的老家叫白石村,在东部偏北的山村,前年刚建了动车站,倒是让返乡之旅更简单了些。

    随着报站声响起,云鸿缓缓眨了眨眼,恰似一颗石子坠入湖面,心中竟泛起点类似于近乡情怯的涟漪。

    大一下学期的冬天,外婆不小心摔了一跤,几天后就去世了。

    云鸿返乡奔丧之后,就再也没回来过。

    粗粗一算,竟也快三年了。

    冬日天短,才四点多就擦黑了。

    云鸿之前在动车上查过交通方式,主要就是公交和出租车。

    但老家所在的地方有点偏,公交车差不多一个半小时一趟。

    看看时间,上一班好像刚走没多久。

    新车站周围挺荒凉,除了餐馆和小旅社之外,几乎啥也没有。

    形单影只的云鸿像极了异乡人,短短百十米的距离,就被黑车司机和旅店职员争抢了十多次。

    黑车司机们斜着眼睛,统一口径漫天要价,张口就是三百五百,根本不给打表;

    小旅馆职员们则多次隐晦地表示,有100块一次的特殊服务,特别适合年轻人开荤。

    “不走,不住……”

    第无数次被拦下时,云鸿脱口而出。

    对方哈哈笑出声,用力在他肩膀上拍了拍,“还真是你。”

    云鸿抬头一看,仔细辨认了几秒,“阳哥?”

    六岁之前,云鸿是在白石村跟着外公外婆长大的。

    当时的白石村还没有现在这么荒凉,村里有很多青壮年,也有好多小孩子,每天呼朋引伴跑来跑去,身后跟着一群汪汪叫的狗仔,像春日的田野一样生机勃勃。

    里面有个孩子头叫华阳,比云鸿大九岁,很照顾他这个从城市回来的小孩儿。

    只是后来云鸿跟着爸妈回城里上学,隐约听说华阳高中毕业就当兵去了,没想到竟在这里重逢。

    华阳早听说了云鸿父母离婚的事儿,知道他没地方可去,干脆拽着往自己车上走。

    “别在外面吃了,不干净,正好我也要回去看爷爷奶奶,走,跟我家去吃去。”

    云鸿倒也不扭捏,跟着上了车。

    这一带近山傍水环境优美,就是湿气有点重,一到晚上就起雾。被车灯一照,模模糊糊的,只能勉强看清前方几米远。

    偶尔一阵风刮过,整片浓雾就跟着流动翻滚起来,像张牙舞爪的兽,很有点老话本的诡异。

    这种天最容易出事故,华阳也不敢开得太快,有一搭没一搭跟云鸿说话。

    毕竟有儿时的情分在,两人很快重新熟络起来,也了解了彼此的近况。

    去年退伍转业之后,华阳被分配到市里的派出所工作,隔三差五也回白石村看看老人。

    今天是来车站送个朋友,没想到就碰见云鸿。

    “你家的老房子都三年没住人了,炕潮得不行,被褥哪儿还能用?今晚先跟我住在我爷家,明天带你去买点新的。”

    华阳虽然是个大男人,考虑事情却很周到。

    云鸿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准备有多么不周全,挠了挠头,又道谢。

    山路难行,更何况是夜雾下的山路。

    等车子驶入白石村,已经是两个小时以后了。

    天已黑透,月亮也不知跑到哪里去,高高的夜空中稀拉拉缀着几点明星,和地上橙黄色的灯光交相呼应。

    错落的房舍内,依次透出光晕,叫这里的夜幕不那么冷清了似的。

    还没进门,华阳就冲里面喊:“爷爷奶奶,你们看谁来了?”

    华爷爷和华奶奶闻声从屋里探出头来,眯着眼睛看孙子身边那个白嫩清俊的后生,半晌才一拍大腿。

    “哎呀,这不小鸿吗?”

    简简单单的一个称呼,久违的温暖和尴尬卷土重来。

    云鸿摸摸鼻子,“爷爷奶奶好。”

    华奶奶连忙走出来,往围裙上用力擦了擦手,这才摩挲他的脸。

    “哎呀,高了,瘦了,也俊了。”

    又往他背上拍了几把,声音微微发颤,“真狠心啊,这么些年都不回来,再晚些时候,你可就见不到我们啦!”

    “行了,孩子难得回来一趟,说这些没用的干啥。”华爷爷提着烟袋锅子走出来,一只手倒背在后面,一副很懂的样子,“孩子在首都上学,那是干大事的,忙得很,就你唠叨……”

    见云鸿有些无措,华阳上来撞了他一下,挤眉弄眼道:“走吧小红!”

    云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