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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姓裴的她又不是没见过。
别说是追随她了,就说是她仇家,她都更能信上三分。
不然她假装是陆可可去面试的时候,这人怎么反向操作,还给她推荐远航这种歧路的死对头呢?
难不成是深思熟虑真为她好?
林蔻蔻可不觉得自己一个异性有这么大的魅力,能让对方一见钟情,还改了性向。
说他乐观开朗?
把一群小混混揍进120救护车的那种乐观开朗吗?
可算了吧。
她摇头,不相信:“你别逗我了。”
康来不解:“我没开玩笑啊。”
林蔻蔻想想,就把自己之前面试的那些事儿跟他一讲,分析道:“你看看,这跟你说的能是一个人吗?小混混进救护车我是亲眼所见,这人下手有点狠。你说他追随我来歧路,可业务能力一团糟,这倒罢了,说不准就是专门蒙贺闯,为了进公司找份工作。天底下混饭吃的占八成,但他在其位不谋其职,敷衍得也太过了吧?我真差点怀疑他是远航来的间谍,可转脸一想,左柚真做不出这样的事儿。”
“他还做不出来呢?”
当年那么多人不也说带走就带走了?
康来知道她以前就偏心左柚,听见她最末那句,不大爽的感觉又上来,没忍住小声反驳,但也不想在这话题上多纠缠了,皱起眉来便道:“蔻姐,你说的这人是裴智吗?我听着怎么不像。”
林蔻蔻道:“工牌挂着。就刚才在会议室里面问你是不是认识我的那个,是他吧?”
康来无语:“……是他。”
外头服务员上菜。
林蔻蔻暂时收了话头,等人上完菜退出去了,才续道:“那不就结了?错不了。”
康来却很难把林蔻蔻描述的那个“裴智”,和自己认识的裴智联系起来,心里有种说不出地别扭,憋了半晌,想到个因由:“难道也是因为失恋?”
林蔻蔻挑眉:“先才我就想问,怎么讲?”
“我也是那天从茶水间路过听他们讲的。”
康来知道她从来是祖宗,菜上来没指望她动手张罗,看鲜红的锅底滚起来,就端着盘子,先下了小半店家独门腌制的辣牛肉,然后才往下讲。
“有两天他忽然没来上班,电话也打不通,大家还以为是出了什么事。后来打通了,说是跟人分手,家里又出点事,手机没电也没注意。人事那边差点把人开除,还好,第二天就回来上班了。大家一看吧,头发剪短一茬儿,别人跟他打招呼,他话也少,就那什么,沉了很多,跟以前不一样了。你说这是不是遭受过打击,所以成长了?”
林蔻蔻扯扯嘴角:“年轻人是该遭受点生活的毒打。”
康来把盘子放下:“反正变化挺大的。年轻人嘛,蔻姐你心里也有数,一般生活上都没个收拾,人勉强能捯饬干净,可甭管到哪儿,都乱。公司里那一张工位上,老乱堆乱放,有时你找他们拿个文件,都要手忙脚乱给你翻半天,还不一定找得着。”
林蔻蔻抬眸:怎么觉得你在内涵我呢?”
康来手一抖,筷子都吓掉了,连忙摆手:“没有没有,没有的事儿!您的‘没收拾’跟他们的‘没收拾’,那能是一种没收拾吗?您这叫不拘小节。他们?他们那叫‘细节决定成败’!”
林蔻蔻似笑非笑。
康来赶紧把那亮汪汪红汤里差不多熟了的牛肉捞起来,给她放到面前的骨碟里,顺道就把话题拉开了:“你可好久没回江城了,赶紧吃两口,尝尝是不是当年那味道。”
林蔻蔻也不跟他计较,捏筷子夹了一片牛肉起来,想想又放下,去旁边倒了杯水,问他:“然后呢?”
康来道:“就变了啊。”
他想起那天从办公区路过看见的,都觉得不可思议:“你是没瞧见,自打回来之后,工位上所有东西都排得整整齐齐,半点不乱,简直像是那尺子比划过的,准得能对上刻度。要收拾有收拾,要干净有干净,别人的桌子跟他比起来,什么吃的用的都往上面放,再整齐都是野鸡窝!”
林蔻蔻一哂:“有点意思。”
她倒好水,就重新起了筷,又把那一片牛肉夹起来,却是先在那碗水里涮了涮,把外头沾着的油脂涮掉大半,才夹出来蘸了点酱料,放进嘴里。
刚夹起片肉就要吃的康来看见:“……”
他忽然觉得革命友谊被背叛了。
先低头看看自己这肉胳膊肉腿儿,再看看林蔻蔻那细胳膊细腿儿,康来心里忽然生出了一种怆然:“蔻姐你怎么回事?”
林蔻蔻咳嗽一声,解释:“油多,怕胖。”
康来愤懑了:“我知道!可你以前不是这样儿的!吃个肉而已,怎么还矫情上了?水里涮过的火锅那能叫火锅吗?再说油都涮没了,你吃到嘴里觉得有味儿吗!”
林蔻蔻咂摸咂摸,的确没那么有味儿。
不过……
她又夹了一片肉,放进水里慢慢涮,叹着气,慢条斯理地道:“你不说了吗?年纪大了,新陈代谢就慢,我总得防着,免得八年之后跟你现在一样吧?再说了,现在养老的日子,真不比当年拼命的时候了。那会儿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又当二百五,又当二皮脸,一天下来吃的还不够耗的,当然怎么吃都不胖,能敞开了跟你大快朵颐。现在,唉……”
前天不上班,她晚上睡觉前拿起手机一看,微信步数不多不少,刚好66,可把自己牛逼坏了。
她是认真在感慨。
康来听了,一张脸却差点憋成猪肝色,可又不敢说“蔻姐你到底怂什么”。半晌后,想了想,只能坚定地把锅甩给集团。
他咬牙:“都怪集团这帮人,太他妈坏了!居然把我蔻姐调了个闲职,不然今天……”
一张脸上有些委屈。
康来吃了口肉泄愤:“说起这帮孙子就来气!”
林蔻蔻拿筷子敲了敲边上装虾的那冰盘,眉梢一挑,道:“他们给你气受了?”
康来十分有眼色,顺手就帮她把虾也往锅里下,嘴里却哼声:“气肯定受了点嘛,只不过我可是财务总监,哼,一帮人敢跟我斗?”
林蔻蔻弯唇:“哟,能耐上了?”
康来挺了挺腰,忍不住嘚瑟:“我是谁?我可是管钱袋子的人!在外边,他们尽管作威作福;回公司,我才是他们爸爸!甭管谁来,一个报销我拖他俩月,拿发i票来我还挑他章没盖好,看他死不死!别说总监,总经理来都得碰一鼻子灰!跟我斗?早着呢!”
林蔻蔻顿时拍桌大笑。
差点没笑呛。
缓过劲儿来才道:“老康啊,这话你可别出去说。就你这小人嘴脸,再搭个财务的名头,出去就能被人打死,还没人叫救护车的。”
康来自己心里也清楚,但凡是个社畜,谁跟财务没点过节呢?
反正他暗爽就是了。
明虾煮一会儿就好,他又替林蔻蔻捞起来,犹豫了一下,才问她:“你这次回来,是集团那边有什么决议吗?”
说这话的时候,康来的声音忽然小了一些。
林蔻蔻看他:“你听说了?”
康来突然觉得没了胃口,什么也吃不下了,慢慢把筷子放下来,看着她:“是真的?”
林蔻蔻笑笑:“真的。”
包厢里忽然安静极了。
只听得到滚沸的火锅里气泡咕嘟嘟冒的声音。
靠角落烫着的那几只虾,都已经熟透了,也没人捞起来吃。
好半晌,康来才问:“裁多少?”
林蔻蔻垂眸:“全部吧。”
康来仿佛觉得有什么东西连着经络,一下从自己身体里抽离出去,恍惚在梦里似的,直到锅里几滴热汤溅上来,烫着他手背,才一下使他惊醒。
康来一拍桌子,豁然站起来,眼睛都红了:“他们凭什么?!”
林蔻蔻却没什么反应。
她没说话,先把剩下那般只虾啃了,才不紧不慢撩起眼皮瞅他:“不甘心啊?”
康来不知道她怎么想的:“歧路是你一手创建的,点点滴滴都是心血!你走之后,集团派麦成文来掌舵,他把公司糟蹋成什么样,你作为股东,连着两年看账上没分红就差倒贴,难道还不清楚吗?”
林蔻蔻注视着他。
康来头回跟她交底:“我不甘心,我还想报复!”
林蔻蔻一下又笑出来,实在是因为他胖胖圆圆的一张脸,说这话非但没什么威慑力,还有几分可怜巴巴的委屈。
报复?
她没骨头似的靠进椅子里,只问:“买烟了吗?”
康来心头一跳,道:“知道你回来,来的路上顺手买了一包。”
他打兜里摸出包黄山。
还带只打火机。
麻溜儿两下拆了,给林蔻蔻递一根。
林蔻蔻接过打火机,搭垂着眼帘,把那根烟叼在粉白的唇瓣间,轻轻点上,抽了一口,才道:“恩恩怨怨,你看这么重干什么?不过就是一份工作,以你的本事,离开歧路去哪里不是一样吃饭?”
康来突然失望:“我以为你回来要搞他们。”
林蔻蔻细长的手指把那几块钱的打火机转了一圈,轻轻搁在桌上,懒洋洋笑:“胡说八道些什么呢?什么搞不搞的?我现在是进山禅修过的佛系好人,日行一善的软脾气,不争强好胜,更不为难人的。”
她这样讲,又一副没斗志的样子,康来一听一看,心都凉了半截。
想想又觉得酸涩。
蔻姐是什么处境,他能不清楚吗?虽然还是歧路股东,可股份毕竟不够,大头都被集团攥着,话语权根本不在她手里,连人事任免都决定不了。
即便有那心,又哪里找那力?
如果不安慰自己佛系,少在意一点,得难受成什么样?
或许人这一辈子就是这样吧。
昨日不会重来。
辉煌无法再现。
康来颓然坐下去,埋着脑袋,不想让她更难受,于是装作不在意的样子:“也对,去哪儿不是去,蔻姐现在还在集团,也不适合跟他们为难……”
林蔻蔻吐出口烟气来。
她看康来这蔫茄子样,突地一哂,精致的面容上浮着几分浅淡的慵懒,说出来的话却是:“为难人多不好?我他妈往死里干他们!”
康来差点怀疑自己听错了:“蔻姐?!!”
他震惊地抬起头来看她,只觉浑身一阵控制不住的战栗,一股热血险些冲上头顶。
林蔻蔻却没看他,淡淡道:“我这小半辈子,没认过输。”
只是盯着手里那根才抽了一口的烟,看半晌,想想还是杵在边上摁灭了。
康来道:“不抽了?”
林蔻蔻失笑:“万一吃败仗,我还指望这张脸傍大款呢。”
康来:“……”
才想说热血燃起来了你这人破不破坏气氛啊!
他就当没听到:“好,我们要赢回来,往死里干他们!”
林蔻蔻却是叹了口气,一副意兴阑珊模样。
康来恼了:“蔻姐你怎么回事儿?”
林蔻蔻唇红齿白,把盘子里那只虾咬了,幽幽看向他:“爸爸本来是股东,可以幸福快乐地当个罪恶无良的资本家,躺等分红养老,都是这帮废物害了我……”
好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