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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姨娘差点没给她问软了身子,强撑着语气道,
“自,自然是,大爷的……”
李老夫人示意身边的杨婆子上前,那婆子站到赵姨娘身后,掰着她的手臂一使劲,就将赵姨娘的脸朝地扣在草垛里,那丫鬟秋霜也吓了一跳,却只躲在一旁,不敢上去护着自己夫人。
李老夫人冷声道:“我再问一次,到底是谁的?!”
她声音里的威压游荡在这个冷破的庙堂里。
那秋霜瑟瑟发抖,一晃眼,正对上那城隍爷掉了漆的眼珠子,仿佛正看着她们,忍不住一个惊吓跪了下来。
赵姨娘比她这个丫头冷静得多,听得李老夫人知道了,心思转得极快,知道再瞒着也没用了,便哭喊起来:“是妾身不守妇道!”
这一声出来,李老夫人才示意杨婆子把她放开。
赵姨娘就地跪着,一字一句地吐露起来,
“……是,是妾身与外人相合而得的,但都是那人强迫与我,妾身心里是千万个不愿意的……”
这话说得李老夫人半点不信,但她自己就孀居久矣,知道其中诸多苦楚,此刻听了也只是冷着眼,没拆穿她。
赵姨娘哀哀道:“那孩子有罪,遭了天谴,已经没了,奸夫今日也死了,求老夫人千万不要告诉大爷……”
她说完只拼命在地上磕头。
李老夫人端坐着看赵姨娘磕头,那地上碎石多,她半点不留力气,很快就流出了血来。
李老夫人原本只有一个怀疑,也是到了这庙里坐下,才想明白的这件事。
原来她见儿子一连三个女子,都没有生育,便疑心问题是不是出在儿子自己身上,便偷偷给请了大夫。
果然一诊,真就是不成的!
李老夫人简直晴天霹雳,这是老天要她李家绝后啊!
可她到底不能放弃,一面瞒着儿子和媳妇,死马当活马医地给儿子吃补药,另一面就往各个寺庙里求神拜佛。
那日赵姨娘说自己怀孕,她先是疑心她是不是作假,心中却又期盼是佛祖见她诚心,真的显灵,叫她李家后继有人了,谁知正要查验时,这赵姨娘又流了产。
那这事查不可查,就不了了之。
待得苏遮月这一事发,李老夫人才确定了李祁真的没能力生孩子。
那赵姨娘头先那个,必然也是假的。
是以才有今日这通问罪。
李老夫人眼见着赵姨娘磕得鲜血直流,一时间全给明白了,原来与那死掉的戏子私通就是赵姨娘自己,根本不是苏遮月。
其实苏遮月是什么性子,她还能不知道,就一个老实巴交的丫头。
李老夫人今日刚看到僧房里那一出闹剧时,就疑心苏遮月是不是遭这两个姨娘陷害,毕竟也不是第一次了,所以才对儿子再三盘问,只盼着真是李家的孩子,但李祁那副模样又不是有假,可见那孩子的确不是他们李家的。
那到底是谁的?
正这时,门外又是一道雷电落下,那丫鬟秋霜感觉门外有异,回头看去,待看到门外头的人时,
“啊!”的一声,倒地昏了。
*
寺院厢房里传出噼里啪啦的声音,动静极大,但那些个僧人们都只远远地避开,只当作听不到。
屋子里,苏遮月一条腿被周婆子拿椅子狠狠地砸了一下,几乎断裂,眼下缩在角落里,几乎动弹不得,全身冷汗冒个不停。
周婆子在桌上拿茶水兑了粉末,幸好她方才偷偷昧下了一些,没叫那一碗药汤一起给糟践了,这下兑完了便上来给苏遮月喂。
她本是要直接掐死苏遮月的,还不是因那赵姨娘的那通说辞。
“这美人羹得人活着的时候切下来的肉才行,若是死了,那肉僵了,硬了,就没效果了。”
因而得生切。
那茶汤“咕噜咕噜”地灌到嘴里,苏遮月被灌得几乎溺毙,努力地用舌头往外抵,右手还不住地拍门,希望有人能听到声音,能来救她。
只消打开门的功夫,就足够逃生了。
可是她努力地拍门,自始至终都没有一个人过来。
“救,救命——”
“救救——”
苏遮月本就高烧中,身子愈发虚软,口中含着药汤,几乎是只凭着本能在呼救。
周婆子拿着空碗把她嘴边、脖颈上遗漏的药汤给接了,直给她送回了嘴里,毕竟这麻粉贵得很,不好浪费,
“夫人省省力气吧,这寺院里没一个会来的,不管怎么说,吃斋念佛的人也是要香火钱的,收了银子就得听话。”
“啊,阿……香………”
周婆子听懂了她在喊自己的丫鬟,此时又笑道:“这就更不用想了,没将那小丫头先撂了,怎么会动到夫人您头上呢?”
原来阿香根本没有被扔在后院柴房,那时两个婆子拖到了柴房门口,周婆子让那杨婆子先去回话,自己又将阿香拖出来,找了个就近的山坡,给推下去了。
这里深山老林的,便是没有摔死,也会被野狼虎豹给叼走。
苏遮月怔愣着一双雾气浓浓的眼睛,阿香,阿香也被她们……
她不由地激愤起来:“她只是一个小丫头……”
周婆子上下看着她:“是啊,夫人你这具身子还能值个几个钱,那就是个丫头片子,贱命一条,卖了都没人给钱。”
“要说那也是她命不好,跟了你这么个没本事的主子!”
这仆人跟主子也得擦亮眼睛,跟个能算计的才能谋划个好前程,跟着享富贵,若是跟到苏遮月这般逆来顺受的,软弱到连自己都护不住的,纵使是正牌大娘子又如何?
苏遮月听着这话,最后一丝希望都泯灭了,颓然地靠着墙。
周婆子见她没了半点力气,也不敲门了,便知那麻药生效了,打算拿刀挖肉了,不过望了一眼这周围,
啀,忘了刀了。
她看着苏遮月垂首阖眼的模样,扬手就甩了她一个巴掌,“啪”地一声,苏遮月只晃了晃头,不痛楚也不叫唤。
周婆子确定她是再也没力气挣扎了,便站起身来,打算去寺院后厨找一找菜刀。
也不知那个徐大夫有没有走,她脸上眼皮上刚被苏遮月泼得这火辣辣的烫伤还得找他处理一下。
待到门外脚步声听不到了,墙边原来已经昏昧着的苏遮月倏然睁开了眼。
兴许是那麻药量少,起效慢,眼下还有一些力气在。
那周婆子说的对,她是没本事的,但是便是为着孩子和阿香,她也不能死在这里。
只要回府,见了玉荷她们,她就有依仗了。
她强忍着腿痛,贴着墙一点点站了起来,偷偷开了一道门,见外头无人,托着伤腿,悄悄地挪了出去。
苏遮月走得极其小心,也是周婆子自己说漏了嘴,叫她明白寺里的僧人不会帮她,她必须得避开他们,往外跑。
幸而走了不远,旁边正一道篱笆小门,她连忙就着这道门逃出了寺庙。
一路淋着雨,从寺院里往外逃,直逃到荒山里。
中途她捡了一根竹竿拄在地上,但是一瘸一拐,步行依旧艰难,这样慢的脚程,迟早就是会被追上,苏遮月只能不断往难走隐蔽的丛林里走。
四周的荆棘不住划过她的身子,她全身湿透,一刻也不敢停下,这一幕仿佛从前出现过她的梦中,但她无暇去思索。
另一边,周婆子一回过来,打开门就发现人没了,登时一惊。
要知道这种事情要做就得做绝,绝对不能留半个活口。她们这样的婆子,若是在这种事情上了失了手,往后在姨娘夫人面前就不中用了。
何况她家姨娘的美人羹还等着,今日她必得从苏遮月身上割下肉去交差。
周婆子紧着心,四处寻觅起来,她知道这苏遮月纵然没有昏迷,也伤了腿,绝对跑不远,她没有乱找,只低头寻摸着脚印,大雨虽然下个不住,还是叫她给发现了小门前的踪迹,连忙一开篱笆门,追了上去。
“夫人!”
苏遮月走了不知多久,就听到了头顶上空仿佛传来周婆子的呼喊。
她正走在一条极窄的山路上,一侧是高峻的山壁,另一侧是一条湍急的溪河,中间就一条窄窄的只有半个人的道。
她几乎是贴着山壁在走。
河里头礁石密布,这几日大雨滂沱,原本小小的一条溪流,给冲成了一条大河。此时水流湍急得要命,高下落差极大,一冲下去,不知道会被冲到哪里。
“我瞧见你了,你别跑!”
苏遮月原本走得小心,听得那周婆子的喊声越来越近,心里发慌,脚下一滑。
“咚”地一声,人给掉进了湍急的河水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