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鹿鹿在纪皖和贺予涵婚后第三年出生,是个唇红齿白的小公主,一双眼睛滴溜溜的圆,黑葡萄似的瞳仁跟那墨染过似的,镶嵌在雪白的肌肤上,比那宝石还要漂亮。
他们俩个人的性格都偏冷,可不知道遗传基因在哪里出了岔子,鹿鹿的性子和他们俩完全不同,甜糯绵软,粘人得很,成天像无尾熊一样地缠着爸爸妈妈,要是两夫妻都不在,就缠爷爷和太爷爷,那大眼睛眨巴两下,浓密纤长的睫毛忽闪着,嘴里再甜甜地叫上两句,所有人的心都要被甜化了。
贺予彤已经上小学了,依然是小魔女一个,成天放学了就在外面疯玩,身后一大帮小跟班,然而一带小伙伴回家就会收敛,因为鹿鹿很喜欢蹭她,一见到她就不顾保姆的阻拦往她身上黏,嘴里还软糯糯地叫着“嘟嘟”。
贺予彤力气还挺大的,总是吃力地抱着她一脸骄傲地向小伙伴介绍:“这是我的小侄女,亲的哦,你们有吗?”
因为这两小家伙的关系,占芸和贺予涵的关系总算有那么一点缓和的趋势,偶尔也能说上一两句话了。
鹿鹿喜欢和小姑姑在一起不是没有道理的,这个小姑姑从小到大就那么一点爱好,不论占芸怎么防备,她总能从身上掏出糖果或是巧克力来,躲到角落里和鹿鹿一起有福同享,鹿鹿吃不了就让她舔几口,久而久之,鹿鹿一见到小姑姑就两眼放光,谁扒拉都不肯下来。
长到三岁的时候,鹿鹿越来越讨人喜欢了,齐耳的短发、肉呼呼的小手、精致的五官,逗一逗就一脸甜甜的笑容,别说姥姥了,就连贺宁对着她也板不起脸来,一抱上就一口一个“太爷爷的小鹿鹿啊”……
纪皖忽然有些担心了,鹿鹿这样泡在蜜罐里长大,会不会被宠得无法无天,成了一个骄纵任性的蛮横女孩?
周六是他们一家三口的家庭日,两个人再忙也要抽出时间来陪鹿鹿,正巧,这阵子际安市最大的一个主题公园开园了,贺予涵决定带鹿鹿去玩。
然而到了公园贺予涵才发现他想得太天真,门口排着长队的人流正在缓慢地通过安检,里面更是热闹,每个项目前都有排队等候的人,这让他原本高涨的游玩兴致顿时大减。
看着他紧皱的眉头,纪皖顿时警惕了起来:“你干什么?不会是想着要包场给你女儿玩吧?”
被戳中了心思,贺予涵也不反驳:“也不是包场给她一个人玩,可以叫上朋友、亲戚什么的,她的生日不也快到了吗?”
“不行,不能太放纵了,”纪皖断然拒绝,“排队玩正好让她明白,有付出才有得到,人哪有一辈子都一帆风顺的,你也不能护着她一辈子。”
贺予涵挑了挑眉:“我的女儿为什么不能一辈子一帆风顺?我护着她一辈子又怎么了?”
纪皖又好气又好笑:“等你老成爷爷那样了你还有力气护着她吗?她总要长大,会有自己的生活,会不需要你这个爸爸了。”
“皖皖,我要生气了,”贺予涵假意呲了呲牙,“就不能让我在做爸爸的幸福里陶醉一会儿吗?”
“好好好,赶紧排队带她坐旋转木马吧,队伍又长了一圈了。”纪皖忍住笑提醒。
两个人牵着鹿鹿的小手排在队伍的末端,鹿鹿挂在贺予涵的脖子上,指着其中一个斑比鹿的位置不肯放,软绵绵地恳求:“爸爸,鹿鹿好想好想坐这头小鹿。”
“放心,包在爸爸身上。”贺予涵慨然应允。
“爸爸好好,”鹿鹿“吧唧”在他脸上亲了一下,留下一个口水渍,“爸爸好厉害,鹿鹿好稀饭爸爸呢。”
小家伙糖衣炮弹一个接着一个,快把贺予涵给轰晕了。这也不知道像谁,明明纪皖和贺予涵都是那种嘴硬心软的人,偏偏鹿鹿的嘴甜得很,自从开口以来就动不动“好喜欢好喜欢”“好想好想”,能把人给甜懵了。
旋转木马前的队伍看上去长,幸好动得也快,排了十五分钟就到了,贺予涵身手敏捷,冲进去后就占领了斑比鹿的位置,纪皖则坐在旁边的白马上。
音乐响起来的时候,鹿鹿很兴奋,这个旋转木马比她以前坐过的都要大,上下转起圈来让鹿鹿有点紧张,她紧紧地抓住了鹿角,后背却还死死地贴着贺予涵的胸口:“鹿鹿有一点点害怕……”
贺予涵觉得女儿有点胆小了,想了一下说:“鹿鹿怎么办,爸爸也有点害怕,你看妈咪,她也有点害怕。”
纪皖配合得缩了缩身子,在一阵高低起伏中抓紧了扶手,可怜巴巴地看着鹿鹿。
鹿鹿的大眼睛眨巴了两下,犹犹豫豫地把抓着鹿角的手腾出了一只,一把搂住了贺予涵的脖子:“妈咪要勇敢,鹿鹿不怕,鹿鹿保护爸爸。”
贺予涵美得心里都快冒泡了,忍不住在她的小肉脸上亲了一口:“我们一起保护妈咪好不好?”
“妈咪也坐到这里来吗?”鹿鹿有些迟疑,“小鹿会不会压痛了?”
“好像是哦,那我们怎么办呢?”贺予涵演戏演得入神,嘴角的笑容柔和,要是和宇财团的下属们见到了,只怕会掉了一地的下巴,
鹿鹿想了好一会儿,果断地拉起贺予涵的手:“爸爸的手,给妈妈,一起保护妈咪。”
两个人的手握在了一起,相视一笑。
鹿鹿顿时胆子大了起来:“妈咪加油,爸爸加油,小鹿加油!”
旋转木马没一会儿就结束了,鹿鹿抱着小鹿还不肯走,又坐了两趟才善罢甘休。
接下来鹿鹿坐了小矿车、去了奇幻城堡、玩了仙境迷宫,小家伙越玩越疯,出了迷宫居然不缠着贺予涵抱了,迈着小肥腿一溜儿跌跌撞撞地小跑,还一路回头冲着追她的纪皖咯咯地笑着,还没等纪皖抓住她,她就一头撞在一个人偶上。
鹿鹿到底胆子小,虽然卡通人偶软绵绵的,她还是吓了一跳,呆呆地仰头看了一会儿,“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这卡通人偶是游乐园里安排的,大概一百多卡通人偶在偌大的游乐园里行走玩耍营造气氛,固定的时间还会有花车□□,场面非常壮观。
鹿鹿撞到的那个是七个小矮人的角色,看上去是一个矮矮的小老头,不过因为是真人假扮的,套着人偶,看上去还是挺巨大的。
那小矮人也有点木木的,看到鹿鹿哭居然也没做点可笑的动作来哄孩子,只是傻傻地站在那里不知道在看些什么。
贺予涵几步就抱起了鹿鹿,朝着她额头上子虚乌有的伤口吹了吹,一叠声地哄着:“鹿鹿乖,鹿鹿不疼,鹿鹿是头勇敢的小鹿……”
鹿鹿哭了两声,这才缓过劲来,眨巴眨巴眼睛忽然一抽一抽地说:“鹿鹿没哭,鹿鹿和他闹着玩的。”
她一边抽噎还一边希冀着看向纪皖:“妈咪,鹿鹿没哭,棒棒糖。”
纪皖这才想起来,刚才她答应了女儿,要是玩仙境迷宫时不害怕就奖励她一颗棒棒糖,她一直惦记着,深怕这一哭就前功尽弃了。
“买,把这里的全买了,再给你买条流水线生产棒棒糖,想怎么吃就怎么吃,躺在棒棒糖上吃。”贺予涵心疼地信口开河。
鹿鹿破涕为笑,贺予涵抱起她来就往上抛去,伴随着尖叫声,鹿鹿飞上了半空又落入贺予涵的手中,欢笑声在半空中响起。
这是鹿鹿最喜欢的游戏,每次她都吓得发抖,却又固执地要贺予涵“再来一次”,好像在体会“怕并快乐着”的感觉。
就算明知道不可能有事,纪皖每次都还是看得都胆战心惊,深怕贺予涵一个脱手就出了事,这次也不例外,看着抛了两次她就忍不住去扯贺予涵的后背:“好了……够了……”
贺予涵稳稳地接住了鹿鹿,反手又一把拦住了纪皖的脖子,在她脸上狠狠地亲了一下,鹿鹿兴奋了起来,脸上还挂着泪花,双手却一下子抱住了两个人的脖颈,软绵绵地叫着:“鹿鹿好稀饭好稀饭爸爸妈咪啊,好稀饭好稀饭……”
她不停地重复着,脸上漾满了开心幸福的笑容。
过了好一会儿,鹿鹿才把手松开,挣扎着下了地朝前走去,纪皖一看,那个小矮人还呆在原地一动不动,不由得有些奇怪。
“你是小矮人吗?”鹿鹿歪着脑袋问,“对不起,鹿鹿不是故意的。”
显然,鹿鹿是在为刚才那一撞道歉。
小矮人看了她好一会儿,忽然弯下腰来,一手轻抚着鹿鹿的脑袋,一手在身上掏啊掏啊,掏出了一颗棒棒糖,这是游乐园特制的,包装上印着卡通人物,向来最受小孩子的欢迎。
鹿鹿的眼睛一亮,下意识地就往纪皖看去:“妈咪,棒棒糖,鹿鹿不要……”
纪皖哭笑不得,这是不要的样子吗?
小矮人却不明白小孩的心思,有点着急,一个劲儿地把糖往鹿鹿手里塞。
鹿鹿不敢拿,那祈求的小眼神一会儿看看纪皖,一会儿盯着糖果,身体像毛毛虫一样扭啊扭啊。
“拿着吧。”纪皖终于开口答应。
鹿鹿立刻抓住了棒棒糖,讨好地说:“妈咪,鹿鹿拿着不吃。”
“谢谢小矮人,我们也送件礼物给小矮人好不好?”纪皖建议。
鹿鹿立刻点头,很有礼貌地想去抱小矮人的脑袋一下表示谢意:“谢谢小矮人,好吃饼饼给你吃……”
然而她的手臂太短了,就算全张开也没抱住,反而揪住了脑袋外面的毛绒皮,小矮人想要后退,一不留神半个脑袋套子被掀了开来。
纪皖愣住了。
扮成小矮人的居然是林滨。
气氛一下子尴尬起来。
林滨的年纪本来就大了,这一直捂在毛绒头套里,原本就有点闷热,这一下脸涨得跟那猪肝似的。
“我……我一个人反正没事干……就到这里来热闹一下……”他嗫嚅着解释。
林滨的母亲去年因病去世了,儿子在牢里还没出来,妻子自从跑了以后就没回来过,整个家就剩下他孤零零的一个,他在单位早就没脸待下去了,在去年提早办理了因病内退。
纪皖面无表情地看着他,贺予涵上前揽住了她的肩膀,冲着林滨点了点头。
“你女儿吗?”林滨看着鹿鹿,眼里流露着渴望。
纪皖的心头浮上了一阵莫名的酸楚。
如果那时候林滨能坚持己见把她生下来,那么,这样一家三口快乐游玩的场景一定也能在他们身上呈现。
可惜,这个世界上没有如果。
“嗯,我们俩的。”纪皖握住了贺予涵的手。
林滨看着贺予涵的眼神复杂,好一会儿才颤声说:“你……比我强多了。”
鹿鹿没有察觉到大人们之间的暗潮涌动,快乐地跑了回来,从她的口袋里掏出了一把小包装的饼干,全部塞进了林滨的口袋里:“小矮人,这么多,都给你,很好吃很好吃的。”
为了强调好吃,她还拼命地咽了咽口水。
林滨看着她不舍得眨眼睛:“谢谢你,你叫什么?”
“我叫鹿鹿呀,”鹿鹿的声音脆脆的,软软的,尾声上扬,带着儿童特有的天真,“小矮人我好稀饭你,我们做朋友好不好?”
“好……”林滨哽咽着说。
鹿鹿有些困惑了,她不明白小矮人为什么要哭了,她回过头来看着纪皖。
纪皖沉默了好一会儿,这才轻声说:“鹿鹿,叫外公。”
林滨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好一会儿才颤声问:“皖皖……你说真的吗……”
鹿鹿很听话,用小胖手在嘴边亲了一下,又“啪”的一声印在了林滨的头套上:“外公好,鹿鹿亲亲外公。”
她刚才抱不到林滨,就折衷想了这么一个办法。
纪皖抱起了鹿鹿,淡淡地说:“鹿鹿要睡觉了,我们先走了,你也别弄这个事情了,都一大把年纪了,小心生病。”
“好好。”林滨热切地上前,没口子地应着。
纪皖正要离开,林滨小声问:“什么时候能带鹿鹿来家里坐坐吗……一会儿就好……”
纪皖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才开口:“她是女孩。”
林滨顿时僵住了,痛苦地说:“皖皖……你还在记恨我吗?”
纪皖哂然一笑,摇了摇头,从他身边走过的时候轻轻说了一句:“过两天吧。”
这可能已经是纪皖最大的让步了吧。
林滨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半晌才回过神来,朝前追了两步:“那那就下个周末!我等着你们!”
鹿鹿趴在纪皖的肩头,挥舞着她的小胖手,棒棒糖被她紧紧地拽在了手里,脸上的笑容璀璨得好像阳光一般:“外公再见!”
挥完了手,鹿鹿转过身来奇怪地问:“妈咪,什么叫外公啊?”
这是个敏感的话题,家里从来没人教过鹿鹿。
纪皖没有应声,贺予涵在旁边接道:“就是……妈妈的爸爸。”
抱着鹿鹿的指尖骤然握紧,又缓缓松开。
贺予涵温热的掌心在她的后背摩挲着,仿佛在安慰着什么。
纪皖释然地笑了笑:“对。”
鹿鹿弄懂了就对外公这个词不感兴趣了,手上的棒棒糖再次夺走了她的注意力,一直盯到了车上。
车子启动了,摇摇晃晃的,午睡的时间也到了,可鹿鹿却还□□着不肯睡去。
“妈咪……鹿鹿不吃……鹿鹿就看看。”她小声念叨着,为了表示自己的决心,她还把棒棒糖在纪皖面前晃了晃。
“睡吧宝贝,今天累坏了,妈咪给你讲故事好吗?”纪皖耐心地说。
鹿鹿摇了摇头,最爱听的故事也吸引不了她了。
“那这样吧,”纪皖故意沉吟了片刻,“等鹿鹿睡着了就把棒棒糖吃掉好吗?”
鹿鹿的眼睛亮了起来:“鹿鹿好喜欢好喜欢妈咪呀,睡着了吃棒棒糖!”
这简直就是一剂最好的催眠剂,鹿鹿念叨着这句话,不到五分钟就进入了梦乡。
“喂,有你这样当妈妈的吗?”贺予涵在前面质问,“等女儿醒了我告诉她你骗她。”
纪皖从鹿鹿手里抽走了棒棒糖,斜了他一眼:“你敢。”
贺予涵轻哼了一声:“快来贿赂我,不然我一定要揭露你的真面目。”
纪皖轻笑了一声,俯身过去亲了一下他的脸颊,贺予涵顺势勾住了她的脖颈,两个人交换了一个吻。
在鹿鹿轻微的呼噜声中,幸福流转在两人的眉梢眼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