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该来的还是躲不过,该死的朝会还是得上。
好在从王钟英和吴废后那里获得了指点,朱厚照多了些信心,不再怵跟朝臣们打交道,当成一垄大白菜就好。
其实文臣们也正是利用皇帝的这点心态抢班夺权。
宪宗口吃又爱面子,总想回避跟朝臣的争拗,孝宗则是性子绵软,奈不住求,再加上两父子都是慈祥性子,下不了手杀大臣,便形成了凡事朝臣们步步进逼、皇帝不断后退的惯性,让文臣手里的权力一点点地不断扩大。
到了朱厚照这,朝臣们都吃惯了嘴,又怎肯放弃口中的肥肉。
这便是朱厚照刚坐上皇位文臣们就到处找茬的原因,他们想着立好规矩将皇帝限制住,继续维持以前的垂拱而治。
若是朝臣们一心为公也就罢了,穿越一回,谁愿意有事没事费那脑子整天斗来斗去,当个昏君它不香么?
可朱厚照知道,这些朝臣们的屁股坐得也不正,他们只代表士绅阶层的利益,哪管百姓死活,别说什么众正盈朝,其实治政也就那样。
该发的灾害照样没救,该有的流民照样像洪水一样肆虐,易子相食是肯定的,该造的反也一样不会少。
朱厚照也不可能走老路,照着这样下去,想让他绝后、落水兼带吃错药是不可能了,嘉靖朝怕是也没有机会来。
如果他不将朝政理好,也没法心安理得当昏君啊。
东南的倭寇迟早免不了,而北边的小王子也不会甘于雌伏,眼下人家正雄起呢,说不准什么时候小王子或者倭寇就会来踢他屁股。
想当昏君就得海清河晏,最好是天昏地暗朝政也不受影响,如此昏君才能当得平平安安长长久久,那就得把屁股下的位子坐稳喽。
以上是朱厚照看到排班齐整的朝臣们第一时间产生的臆想。
朝臣们见朱厚照满脸的阴睛不定心里也嘀咕,现在双方处于麻杆打狼两头怕的状态。
朱厚照是怕再捅到马蜂窝,朝臣们是怕再降下九天霹雳,叩阙风波之后的第一个朝会,就在这样的氛围当中颤颤巍巍地进行着,双方都小心翼翼地避开对方的那道伤口。
既然朝臣们没有提诛灭八虎,朱厚照也懒得生事,大家你好我好大家好,终于还是挨到了“有事早奏,无事退朝”这一句。
没有人挑事,众朝臣都依例告退了,带头闹事的韩文、李梦阳等人还请了病假,剩下的都在观望。
可也不能开溜,因为朝会后是定例的经筵,这也是朝会躲不掉的原因。
逢初二、十二、廿二开讲,知经筵的英国公张懋、首辅刘健以及同知经筵事的阁臣李东阳、谢迁,值经筵的翰林院官,待班的公候和大九卿,还有替皇帝翻书划重点的编修、检讨,浩浩荡荡一大票人出了奉天殿,一路向文华殿杀去。
其实就是一大帮人盯着皇帝学习,给皇帝上一课。
朱厚照终于明白问题在哪了,老祖宗朱元璋大字不识几个,找了一批老师来,然后就被忽悠住了,将皇家学生守则的制定权拱手相让,朱字子孙的苦难来了。
士大夫可以利用手头的这个权利给皇子皇孙洗脑,习惯成自然之后,皇子皇孙们自然就用一样的思维模式来想事情,拐带成功。
所以经筵称得上是士大夫手里的大杀器啊,弯的能给你掰直的,直的能给你掰弯了,总之就是用一套框架来套牢你。
在这个框架之下,士大夫可以尽情地往里面装私货,反正他们是一伙的,细微处或有分别,但大方向绝对一致。
于是繁文缛节的仪式被搬了出来,一丝一毫都精心设计过。
皇帝进文华殿时众臣得向皇帝朝拜,皇帝再向众臣谢礼,不是打砂枪,是一对一的。
终于寒喧完了,该上课了吧?
上课也不好好上,谁坐什么位置,当日的题纲是什么,连讲话都得一板一眼,要先由经筵官喝喏。
整个经筵下来,光光程序都得走上一个时辰,中间还不能出任何的纰漏,不然又是一通进谏。
然后讲课又得消耗掉一个时辰,如果碰到弄不明白的经义,皇帝要问,讲经官要答,其间还夹杂着讲经官利用讲义来劝谏皇帝,没个老半天下不来。
可不是讨论式的,而是按着固定的模式走,所询所复都是在经义的框架内,全要有出处,还得现场翻到。
在这种一群人轰炸一个人的情形下,想偷懒,做梦都不行。
不人道啊,后世上课都没这么玩的,就算是老古板也放课休,能上个洗手间外带闲逛放放风什么的,但这些在大明朝的经筵里全没有。
以为这样就完了?图样图森破!
经筵结束后还得设宴,参与经筵的人还得海撮一顿,吃不完的菜和喝不完的酒可以公然打包带走,这叫广被天子恩泽。
朱厚照完事了之后喊住了光禄寺卿,拿到了花销的清单一看,浑身都颤,小腹处憋住的那泡尿都显得不那么难受了。
好家伙,一次经筵的花销近万两,一年下来省着点三十万两将将打住,稍微放开一些那就奔着五十万两去了。
这叫什么?比天价课还天价。
后世的那些天价课程跟大明朝的经筵比起来就是弟中弟、孙里孙。
正德朝一年的现银的收息还不到两百万两,一年上补习班就得花掉其中的六分之一。
是可忍,孰不可忍?
朱厚照发飙可不是为了逃课,他的理由正经着呢,不是说要减负吗?
他当即就拦下了内阁的三位辅臣,像抠动了机关枪的扳机:“刘阁老、李阁老、谢阁老,经筵的规矩必须改!”
皇帝气急如焚的样让三位阁老郁闷了,今天好不容易混过来了,没想到临了收尾却出了事。
刘健是内阁的主事,还是他先出面,他向朱厚照行了个礼,然后才慢条斯理地问道:“经筵是祖宗成法,历代帝王学政亲政的必要途径,怎么能说改就改呢?”
朱厚照装出一副被剜了心头肉的样子:“众臣都说国事艰难,先皇大行再加上朕大婚以及修缮皇宫才列支两百万两,就这户部的韩尚书还给朕砍了三十万两,全砍在了联的婚礼和修缮费用上,韩尚书当时说国库没钱了,不砍花销朝廷就运转不下去了,朕一辈子能结几次婚?才花三十万两,可一年的经筵就等量齐观了,此事不改,何以为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