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执行起来也容易,吴杰和俞日明合作,俞日明出麻药,吴杰封经脉,可以让呼吸变得断断续续且细微,还真能弄出活死人来。
但不能持续时间过久,必须在一个时辰之内解开,不然就变成了真死人。
钱宁也跑不了,朱厚照也有分派:“你必须让仵作在一个时辰之内完成验尸,银针验毒那关得打马虎眼,就说不能毁尸,从喉头探针吧,如此不打点一下是不行的,既然你想行侠仗义,那这个钱你就自己担了。”
钱安还给钱宁下了套:“哥,我跟你一起担,皇上赏的那一百金我捐出来。”
钱宁牙疼,心里暗骂,你个棒槌,没事冒什么头,万一报销呢!
但好像做做这样的事也爽,至少脊梁骨硬挺了不少,而且赏赐花了,没准很快又有了。
只有牟斌吓傻了,还是吴杰可怜他,拍拍他的后背:“放心,银针一定是黑的,但一点毒都没有,喝了只会让人晕过去,幸好刚刚研究透,你真是运气好。”
牟斌觉得自己现在像案板上的肉,怎么使力都动弹不得。
那就分头行事,由牟斌带着吴杰进诏狱,钱宁则去打通关节。
夜里,暗无天日的诏狱中反而灯火通明,却更加显得不似人间。
走进去入耳的是不绝的呻吟声,那声浪绵绵不息,虽然很轻,但叠在一起就成了宏大的吟唱,令人毛骨悚然,仿佛置身于十八层地狱。
幸好吴杰是医生,见惯生死,不然他都不一定能顶住,即便如此,他也觉得头皮发麻。
那些狱卒们早就远远地躲开了,反正这些囚犯也逃脱不得,与其摧残自己的耳朵,不如去喝点小酒烤烤火,天气也冷,人情也冷,谁受得了这个。
给牟斌和吴杰行了方便,他们一路没有遇上任何阻碍,直通那几个重犯的仓室,蒋钦、薄彦徽、戴铣就关在这里。
蒋钦却独独异人,一声不吭地卧在一张发出恶息的烂草席上,眼神呆愣地凝视着棚顶,仿佛那里有什么了不得的东西。
其实啥也没有,只是蒋钦转移注意力的办法而已。
吴杰由衷钦佩,他终于见到了一个传说中铁打的人,也明白牟斌为什么会被感动。
牟斌的眼眶又红了,他怕蒋钦死了,压下了惊恐轻推了一下蒋钦:“子修先生,怎么了?你别吓我。”
过了良久,蒋钦才回神,呼出了一口白烟长气,转头看了牟斌一眼,这时他的眼中才多了些光彩,竟淡然一笑:“刚才做了一场噩梦。”
信了你的邪,明明眼睛睁得大大的,旁边的几案上还摆着一摞稿件,就这还做梦,梦中挥毫吗?
不过吴杰也懒得揭穿蒋钦,他疼痛难忍,却又忍住了,就冲这个也值得为他说几句瞎话,不就要个尊严嘛。
牟斌则呜咽着嗓子,指了指那一摞奏疏:“就为了它?”
吴杰顺着牟斌的指引也看了一眼,奏疏上写着:臣与贼瑾誓不两立……陛下试将臣与瑾相较,瑾忠乎?臣忠乎?忠与不忠,天下皆知之,陛下亦洞然知之……陛下不杀此贼,当先杀臣,使臣得与龙逢、比干同游地下,臣诚不愿与此贼共生。
这些话很出格,不但骂了刘瑾,也骂了朱厚照,直将朱厚照比作桀纣。
吴杰心想,此人忠则忠矣,直则直矣,却是不知变通,如果他的奏疏改为表达赤诚,说不定还能过了太监那关送到皇上手里。
随即他又挥散了这个念头,现在这样也不错,不也一样上达天听了嘛,还是以悚人听闻的方式,古人说死谏,这帮家伙还真是将死谏做到了。
牟斌怕蒋钦又恶了吴杰,毕竟这是皇上跟前的人,他急忙岔开:“子修先生,梦中何所见?”
“似闻鬼声。”蒋钦淡淡然。
没做梦也能听到鬼叫声,牟斌心想,但他还是顺着蒋钦的话说了下去:“鬼作何言?”
“听不清,所以惊恐。”
“不会是先人托梦吧?”
“某亦是这般想,记得梦中某正衣整冠,肃问先祖:祖先之灵欲言之乎?”
“有回答吗?”牟斌被带了进去,焦急地询问。
蒋钦摇头:“只听到一股悲怆在四周回荡,却无所得。”
牟斌其实是想说服蒋钦,他以很笃定的语气断言:“一定是你的祖先认为你现在做的事情不对,故而悲怆。”
“啊,也许吧,也许祖先怜惜儿孙,可某身为御使,便当陈言直作,即便是犯上身死社稷,也是死得其所。如果某闭上嘴巴,那倒是真的令先人蒙羞了,那才是大不孝。”
吴杰听不下去了,忍不住反驳:“值得吗?皇上都看不到也听不到。”
这句话刺激了蒋钦,他一下又坐直了起来,身后的疮疤刺激,让他的脸扭曲异常,可蒋钦却生生忍住了,转化为怒气,指着吴杰喝骂:“你是谁?凭什么论断?”
牟斌想帮着吴杰说句话,却被吴杰一个眼神瞪了回去,然后吴杰也肃然:“我是谁,我是代陛下来赐死你的。”
说完吴杰就打开药箱,拿出一小瓶,放在蒋钦面前:“这是毒药,你有胆子就喝了它。”
蒋钦闻言心死了,颤抖着双手拿起了那个小瓶,看着吴杰:“这……这真是皇上……不,是那昏君赐下的?”
幻想破灭,连人生都没有了意义,蒋钦的心气一下子散了。
吴杰却照直了说:“对,这就是皇上赐下的,说是省得你们死得痛苦,怎么,有胆上疏犯言,却没胆子死吗?”
牟斌演技不行,只好用手捂住脸,他也没想到吴杰会这么玩。
其实是朱厚照交代的,他说这些御使劝是劝不动的,只能激反,要是说出毒药是自己赐的,他们就真敢喝。
蒋钦也没那么好骗,他还真找牟斌验证了,可任他怎么拉牟斌也不肯松开手,只捂脸哭泣:“我去求了皇上,皇上说可以给你们一个体面的死法,反正他是昏君,顶多就是背点骂名,无所谓,呜呜。”
这下就彻底绝了蒋钦的念,他一些迟疑也无,将瓶中毒药一饮而尽,还故作豪爽:“有点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