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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生半死,半梦半醒。
白兰感到自己像是骤然跌落在了海中,漂流过极远的地方,又感到自己似乎仅仅只是眨了眨眼。
而等到他再度睁开眼时,他来到了一间疑似心理诊疗室的地方,对面不远处的窗边则站着一个人。
此时,阳光正好。
那人站在窗边,分明窗外就是蔚蓝的天空与灿烂的金辉,但他的身形却大半藏在厚重的窗帘后,阴影投在他的面颊,半明半暗。
他侧身对着白兰,黑色的西装外套与领带被他随手扯下,甩在长椅上,衬衣袖子的扣子解开,挽到臂弯,但他的西装马甲却规整地穿在身上,勾出了对方漂亮的腰线和挺拔的身姿。
他知道白兰在看他。
但他一眼都没有回望过来。
白兰目光动了起来,在这个房间扫过,如同蜻蜓点水,并未多做思考,但却下意识辨明了对方此刻的状态:他来到了对方的梦中。
这不仅是一场思维上的重逢,更是梦境的体现。
只是一眼,白兰就察觉到了真相。
俗话说,梦境会展露梦境主人的内心。
梦境里会出现心理诊疗室,往往代表着梦境主人知道自己的心理出现了问题,又不愿意求助他人,于是试图主动治愈自己。
而与此同时,梦境主人在梦中穿着循规蹈矩的西装,但却随手将外套与领带抛在一旁,象征着对方身上肩负着重要责任,但骨子里也有着抛弃规则挣脱束缚的勇气。
梦境主人面朝窗外与天空,证明他其实是一个更向往光明的人,但未知的黑暗绊住了他的脚步,让他无法前进,甚至连自己梦中的心理治疗师都无法相信,只能靠着自己的毅力,在深渊的边界苦苦固守。
——为什么会这样?
白兰垂下眼,心脏处莫名传来钝痛。
“这不应该……”
白兰困惑想着。
“明明我已经离开了,明明我把一切都还给了他……”
“为什么他还在难过?”
白兰想不明白。
“难道……是因为别的什么事?”
白兰茫然的目光游移了一下,在自己身上罕见的白大褂上稍稍凝固。
于是当白兰再抬头时,他已经拿稳了自己的剧本。
“请坐。”沉寂如死的诊疗室内,白兰骤然开口打破宁静,“来吧,请到这边坐下,放松一点。”
这一刻,白兰就像是真正的心理医师那样,笑眯眯地与患者拉近距离,试图开展自己的业务。
窗边的人闻声回头,似是愕然,瞪大的眼瞳中像是有太阳的金辉落入,一种叫白兰看不懂的东西正在其中闪烁。
但他很快回神,垂下眼,下意识整了整自己的袖子,沉默瞬间,依言来到白兰面前。
并不宽大的房间,并不遥远的路程,他却像是走了很久。
白兰发怔地看着对面的人从黑暗走入光明,看那光与影在他脸上交替呈现,如同岁月与记忆的流逝。
最后,对方坐下,抬头看他,一切虚无褪尽,一切距离消失,一张陌生又熟悉的脸出现在白兰面前,将记忆中最后一块空白拼图填充完整。
熟悉的酥麻痒意从心脏的位置蔓延到指尖。
一切恍如隔世。
白兰第一次感到了手足无措的心情。
非常新奇。
也非常让人迷醉。
不过对面的人并没有给白兰留下多少回味的机会,很快就开口打破了此刻诊疗室内的宁静。
“我有一件事,一直想不明白……”
他有一双会说话的眼睛。
但此刻的他却垂着眼,掩去了眼里的辉光,和那一切让白兰只是远远看着就忍不住为他开心的东西。
“你可以为我解答吗?”他轻声说着。
白兰下意识放缓了声音:“当然。”白兰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像一个合格的心理医生,“为你排忧解难正是我的职责。”
对方交握在身前的手越发紧握,指节有些发白。但他的声音却十分平稳,像是步入成熟期的河流。
“我曾经有过……一个恋人……”
他没有抬头,只下意识轻轻摩挲着自己左手无名指处。
而那里空空如也。
“我永远都记得第一次见到他的那一天。”
·
那是沢田纲吉十六岁一个夏天的傍晚。
海边小镇、空无一人的海边咖啡厅里,沢田纲吉因为这样那样习惯成自然的离谱理由,被Reborn坑在这座咖啡厅里帮老板看店,顺便兼职一下服务生。
沢田纲吉不知道自己这位老师又在心里琢磨着什么“试炼”,但他已经学会了认命。
可就在沢田纲吉一边擦杯子一边等待自己接下来的磨难时,惊雷与暴雨比老师准备的“试炼”更先到来。
沢田纲吉停下了自己手上的动作,惊讶看向窗外突变的天气。
而也正是这一抬头,沢田纲吉看到了对面街道独自坐在长椅上的白兰,看到了那张沉静的脸,和那一双像是悲伤又像是冷漠的紫罗兰色眼瞳。
沢田纲吉呆在原地,被黑暗雨夜中的这一抹绚丽紫色所蛊惑,心脏怦怦直跳。
然后,他做出了自己人生中最冲动的一件事——
邀请长椅上的少年进入咖啡厅避雨,并请了对方一杯咖啡。
……
一切从此开始。
·
“很久以后我才知道,我第一次见到他的那天,正是他完成复仇的第一天。”
沢田纲吉垂着眼,声音平静。
“那一天的前一年,也就是他十五岁的那年,他的父母死在帮派斗争的流弹中。但仅仅在一年后,也就是我第一次见到他的那天,害他父母身死的两个黑.手党家族就毁于家族内斗,从上到下,全都死了,没有留下任何一人……
“没有任何证据证明是他动的手,没有任何线索证明是他犯下了这样的罪行,甚至当那两个家族覆灭的时候,他正身无分文、孤单地坐在咖啡厅里,身前只有一杯我请的咖啡……所以在Reborn告诫我他很危险的时候,我没有相信。”
白兰目光轻闪,哪怕冷不丁听到自己这一世父母的死讯,心中除了一抹遥远的惆怅外,也没有更多情绪了。
毕竟生离死别,都是人生的过程,而复仇这种事,他也已经在许多年前就彻底完成了。
“所以,你对你恋人的爱,最初只是出于怜悯?”白兰医生回到眼下,尽职尽责,试图从头开始分析患者的心理,解决患者的病痛,“而从你的描述中看来,你的恋人无疑是一个危险的人,但你却因为第一印象而对他丧失了警惕,最后酿成了一件令你后悔的事,是这样吗?”
“不对。”
但出乎意料的是,沢田纲吉飞速否定了。
“蒙蔽我的从来不是怜悯。”沢田纲吉终于抬眼,看着白兰,目光沉静却又湿润,像是亲手剖开了自己的心。
“是爱。”
“我爱他,我对他一见钟情。”
白兰的呼吸都像是在这一刻停止。
那从心脏中生长的酸涩和痒意越发令人难以忽视。
但下一秒,这一切却都被统统摔得粉碎。
“你是不是觉得这样的我很可笑?”
白兰终于维持不住脸上的笑,终于维持不住那份游刃有余又置身事外的表情。
“没有……不是的……”
他的心像是被摔碎了,但偏偏摔下心的人却不是对方,而是自己。
是他自己,亲手造成了这样的结局。
“从来不是‘可笑’……也不应该是可笑……”
白兰想要去看对方此刻的表情,但却又像是害怕被太阳烧灼的影子,在触及太阳之前就狼狈躲开目光。
“如果是我的话——”
如果过去的一切真的发生过,如果最后的自己真的做过那样的选择——
“——我会非常羡慕你。”
对面的声音顿了顿。
“……羡慕我?”他困惑着。
白兰脑中涌出了遥远的记忆。
他微微侧头,目光盯着书桌旁的地毯,无奈笑了笑。
“是啊……”白兰声音轻飘飘的,“我会羡慕你……羡慕你可以那样无畏地去相信一个人。”
·
白兰在这一世早早就做好了自己的人生规划。
他决定当一个个性的天才少年,减少交际;决定读书到二十岁时搬出家,跟这一世父母塞的狗粮说再见;决定在二十五岁那年拿到教授职称后平平静静地渡过这一生。
平凡,宁静,如同任何普通人的一生——这就是白兰给自己选择的未来。
但这一切的一切都在十五岁那年暑假的午后被打破了。
那一天下午,邻居家的大叔激动地拍开他家的门,一边胡乱抹泪一边安慰着拽他,把他一路拉到了停尸间,告诉了他父母被流弹击中、抢救无效不幸身亡的消息。
白兰在停尸间内沉默了许久,最后轻轻拉上白布,盖住那两张上午还对他笑语晏晏的脸。
他并没有多说什么,但他却明白,自己前十五年的人生规划,在这一天彻底报废。
一切都将改变。
十六岁。
白兰做足了准备,用了点手段,让那两个没什么前途的小家族死于可笑的“家族内斗”。
但他并不对自己置身事外这件事抱有侥幸。
世上总是不缺聪明人的,世上也绝不会有不透风的墙,所以他必须要在其他人查到他头上之前做好准备与应对。
他必须要有足够的实力、必须要建立令敌人颤栗的势力,只有这样,他才能在危险中求得安宁。
这是他过往人生的经验,哪怕他早已厌倦了这样的行为。
可这一次的计划又被打破了。
而他竟然并不讨厌那个打破他计划的人。
……
“我知道啊……你的性格是真的很恶劣啊……但就算这样,我也是可以信任你的吧?”
“咳……这样说可能让人感觉很自大,但是……但是我想要信任你……”
“——我可以相信你的,对吧?”
……
对方柔软又纯粹的眼神,像是什么毛茸茸的小动物。
不,严格来说,那是比小动物更可爱的目光。
以致于连白兰这样的恶劣性格都发不出嘲笑的声音,甚至反被萌了一脸。
“这家伙是不是有点傻?怎么随随便便就说出相信别人的话?”
白兰百思不得其解。
“这也太容易被骗了吧?而且还是送上门给人骗?”
“他不是有个老师吗?那个阿尔克巴雷诺怎么都不管管他?!”
这一刻的白兰,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经过了怎样的思考过程,心中竟生出了一股微妙的感觉来,认为自己应该可能也许对这个傻子要负点责任。
“……我得看着他一点。”免得他被人骗了。
抱着这样稀里糊涂的责任心,白兰决定暂时接受这个小动物的邀请,去彭格列做客,顺带告诫一下这小家伙人心险恶的事实。
但白兰没想到的是,自己在彭格列一做客就是七年,并成功完成了从“做客”到“做主”的转变与过程。
这件事实在非常微妙,微妙到白兰有些时候甚至忍不住生出“其实被骗的人是我吧”的错觉。
不过,无论如何,这一切都是足以铭记于心的温暖记忆。
就像是黑白的世界骤然被色彩覆盖,久盲的病人骤然重见光明。
但是——
是的,一切的转折都会有个“但是”。
——但是有一天,白兰收到了平行世界的来信。
·
梦境中。
心理诊疗室内。
“你知道这一切的异常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吗?”白兰问。
“我曾经以为我知道。”对面的人平静说,“但现在看来,事情似乎并非我想的那样……我也没有我自己想象中的那样懂他。”
白兰心中一动:“在你看来,你的恋人是什么样的人?”
对面的人垂下眼,漂浮不定的目光落在自己的手上后,久久凝固。
而就在白兰以为对方不会回答的时候,他开口了。
·
沢田纲吉其实从一开始就知道白兰可能不是什么好人,也一直记得Reborn对自己的警告和对白兰的警惕。
但沢田纲吉同样也知道,白兰应该也不是什么坏人。
白兰他只是……只是很难用人类的善恶来规范与约束而已,因为比起“人类”来说,他更像是……猫?
对的,猫。
那种持萌行凶,理直气壮给人类添麻烦的生物。
这样的性格,放在猫咪身上无疑是可爱的,毕竟小猫咪能有什么坏心眼呢?
可放在人类身上,特别是一个过分聪明、无法用法律和道德约束的人类身上,就有点过于危险了。
沢田纲吉很明白这一点,也很努力地让自己正视这个不被人类社会所约束的危险生命。
但没有办法,人类的第一印象实在是重要又奇妙,所以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白兰在他心中的形象渐渐变成了一只大猫。
毛茸茸,懒洋洋,充满了对人间的睥睨和对人类规则的不屑。
——多可爱呀!
连沢田纲吉这种小时候曾被小动物狂追八条街的废柴都忍不住想要摸摸这只大猫咪。
于是当这只大猫漫不经心地路过他身边时,沢田纲吉终于忍不住伸手去挽留他。
对方显然被他的挽留吓了一跳。而当白兰直愣愣在原地,眼睛里写满“你为什么不害怕我”的疑惑时,沢田纲吉要很努力才能让自己忍住不笑。
——太可爱了。
真的太可爱了!
为什么会有人害怕这样的白兰呢?
明明他这样可爱!
被大猫萌了一脸的沢田纲吉越发坚定了挽留对方的决心。
面对他的挽留,大猫并没什么不悦,当然也没有什么惊喜,只是想了想后很无所谓地说道:“好啊,如果你不后悔的话。”
然后大猫就很果断地打打包跟他走了。
沢田纲吉:“……”
很好,这种随随便便跟人走的样子也越发像猫猫了。
那就干脆领回家好了!
沢田纲吉灿烂笑了起来:“我不会后悔的。”
·
梦境中。
白兰的声音在诊疗室响起:“所以你后悔了吗?”
对面沉默。
白兰说:“你后悔相信他了吗?”
窗外的阳光不知道什么时候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压抑的阴云,如同暴风雨将至。
“我后悔了……”对面的人轻声说着,声音发涩,“我后悔我为什么没有更早发现他的异常……”
白兰手指一紧,心中生出莫名怒气。
而这样的怒气,在对方说出“我应该更关心他”的时候更是攀升至巅峰。
“不,不对。”白兰冷漠道,“看来你还是没有学会。”
“学会什么?”
“学会不再轻易相信他人。”
这一刻,对面的人终于抬起眼。
“你认为我不该相信他吗?”沢田纲吉轻声问。
白兰冷道:“不是‘认为’,而是事实如此。信任是很重要的东西,你不该将这样重要的东西轻易交付给他人——特别是你口中那种危险、自我、充满扭曲恶意的家伙。还是说你直到现在都没有学会教训吗?难道他给你的伤害还不够深吗?”
沢田纲吉隔着办公桌,无声凝望着他,在身前交握的双手再一次无意识地摩挲起了无名指的指节。
“是吗……你是这样想的吗……”沢田纲吉的声音越发轻了,神色像是悲伤,“你觉得他不值得信任吗……”
“不是‘认为’,而是事实如此。”白兰皱眉,再次强调,心中发愁,觉得自己眼前的这个家伙可真是傻得没边了。
——都到这种时候这种境地了,怎么还在纠结这种无用的问题。
你难道不应该拍案而起,痛斥渣男后潇洒离开吗?
他最后的选择,可不是为了让你这个傻乎乎的家伙在这里纠结当年的事啊!
白兰看着对面的人,怎么都放心不下,最终决定好人做到底,给以前的自己做个售后服务,顺便帮这个傻子认清现实。
“你好像忘了他对你做了什么。”白兰冷淡说着,“但没关系,我们可以一一回想。还记得你们的第一次冲突吗?”
“……我记得。”
沢田纲吉当然不会忘记白兰第一次跟他生气的那天。
那是沢田纲吉第一次看到白兰疾言厉色的样子,而他也终于明白了为什么外人一直觉得白兰是个可怕的家伙。
“但那不是他的错。”
但直到现在,沢田纲吉还是想要为白兰辩解。
“我那一次在援救几位家族成员时,决定太过冒进,过于深入险地,差点受到非常严重的伤害。最后他及时赶来,帮了我一把,也和我生气了很久……但那一次的确是我不好,他会生我的气是很正常的事。”
白兰无语摇头:“看,你到现在都不明白他在生气什么,这才至今都对他抱着不切实际的幻想。你以为他是因为担忧你的安全才生气吗?错了,大错特错!”
“……那他在生气什么?”
“他气你践踏了他的爱人。”
“……什么?”
“你好像总是会忘记跟你在一起的那个家伙是恶人、是个极度病态的神经病。”这一刻的白兰,如同第三人一般,冷静剖析着这一切,“对于疯子来说,他唯一懂得爱你的方式,就是将你视作他的所有物。你所重视的一切,对他来说都是无关紧要的,所以当你为了那些‘无关紧要’的东西而深涉险地的时候,就代表你贬低了他的爱情、践踏的他的爱人。”
“……”
“你并不代表着你自己,你象征着他全部的爱。所以你绝不可以将别人的安危放在自己之前!当你一次两次为了别人而受伤时,他会愤怒,会跟你争吵;三次四次时,他会发狂,会对你做出警告……但你不明白他为什么会这样,你不理解疯子的想法,你在试图用牺牲自己的方法令你周围的一切都保持完美的样子……可这却正是他最恨你的地方。”
“……”
“所以你终将迎来疯子的报复。”白兰身形微微前倾,失去表情的脸上有着难以言喻的压迫感,“而你也迎来了他的报复——你忘了吗?”
“……我记得。”
窗外的天色越发晦暗了。
而它也正代表着梦境主人的情绪。
白兰心中有些满意,向后靠了靠,道:“他懂得怎样才能彻底伤害一个人,懂得如何才能令你感到痛苦……他知道你看重同伴远胜过自己,他痛恨你这一点,所以他一定要让你眼睁睁地看着你的同伴死去,看着你所重视的一切都灰飞烟灭,直到将他心中的疯狂和痛恨全部加诸于你心中……这也正是他对你最无情的报复,你难道忘了吗?”
“……”忘了?
沢田纲吉怎么会忘记?
他永远都不会忘记自己听到Reborn死讯时的心情,不会忘记那无数个平行世界的结局。
所以他也永远都不会原谅自己竟然会被爱情蒙蔽,从而对敌人做出了这样可怕的放任,酿成了这样严重的后果。
于是在那一天,沢田纲吉终于下定决心,要亲手终结这个错误。
他一定要——杀了白兰!
“你做出了正确的选择。”白兰平静道,“你没有对不起任何人。你为民除害,你拯救了世界,你令所有人都刮目相看!而最后,当这一切终结后,所有你失去的人与事都会回到你身边,你只要继续怀着对他的憎恨和不屑,回归你的日常,回到你所有重视的人身边,一块儿幸福地活下去……这样皆大欢喜的结局,你还有什么可懊悔的?”
是的,随着意图毁灭世界的白兰的死亡,白兰在无数个平行世界中造成的所有破坏都被世界的力量抚平,一切恢复如初。
除了白兰的死亡之外,谁都没有离开,谁都没有悲伤。
这就是所有人眼中皆大欢喜的结局。
沢田纲吉也想要这样告诉自己,但是——
“但是我不相信这是最后的真相。”沢田纲吉执拗看他,“一定有什么地方不对,一定还有我不知道的事!”
“所以你呢?你认为这就是一切的真相吗?”沢田纲吉反问他。
白兰脸上不动声色:“当然,这就是真相,否则你想听到什么样的答案?”
沢田纲吉定定看着白兰的眼睛:“你真的是这样想的吗?”
“当然是真的。”白兰不闪不避,理直气壮地看了回去,可心中却下意识觉得事情似乎有什么不对。
他好像忘了什么很重要的事。
而那件事是——
“你说谎!”于是下一刻,白兰看到沢田纲吉苍白的脸恢复了一些血色,浮出笃定神色。“你骗了我,你骗了所有的人。”
白兰心中一震。
沢田纲吉神色凌厉,近乎咄咄逼人:“你一直都在骗我,而直到现在、直到这样的时刻,你竟然还想要欺骗我吗?白兰?!”
白兰睁大眼,心中震惊:等等,他怎么会……对了,想起来了,关于自己忘掉的事!
是超直感!
这家伙,有近乎作弊的超直感!
自己怎么忘了这件事?
所以说,这家伙其实从一开始就知道他是谁、从一开始就在跟他套话?!
白兰心中再次涌出无措与懊恼。
万万没想到,这家伙竟然还有这么一招……大意了!
“不应该是这样的……”白兰蓦然起身,懊恼后退,“这件事……不应该再有后续了……”
他刚刚应该没有说漏嘴吧?
——都怪这该死的失忆!!
白兰毫不犹豫,转身离开,那原本紧闭的诊疗室大门在他面前轰然敞开,门外是无尽幽深向下的长廊,而他则像是头也不回地走向地狱的恶鬼。
“白兰!!”
身后呼唤他的声音像是颤抖,又近乎愤怒。
白兰脚步一顿。
“别再过来了。”白兰闭了闭眼,“回头吧,如果你再向前走的话——”
白兰沉默下来,再不多说,对身后的声音置若罔闻,大步走向黑暗。
“白兰,停下!”
“停下!!”
“白兰!!!”
看着白兰头也不回的身影,沢田纲吉心中涌出了难以言喻的悲伤。
但当这样的悲伤被心中的火焰燃尽后,它们又统统化作了愤怒。
为什么总是这样?
为什么这家伙从来都是自说自话?
为什么他从来不肯解释?
哪怕一句都好,为什么你什么都不说?
你到底在想什么?
你到底想做什么?
“白兰——回答我!!”
只有这一次,他一定要听到答案!
沢田纲吉怀着巨大的愤怒,冲入门外的无尽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