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沢田纲吉冲入了黑暗,也冲入了混乱如泥潭的记忆碎片。
于是他第一次看到了——
那些白兰从来没对他说过的事。
·
十八岁的那年，白兰从切尔贝罗的手上得到了玛雷指环，并借助玛雷指环开启了窥知、甚至自由穿越其他平行世界的能力。
这样的事，给白兰带来了巨大的趣味,因此那段时间,他时常从沢田纲吉面前消失,甚至一度生出了离开这个世界、去无尽的平行世界中旅行的念头。
对于白兰来说,平行世界那些似是而非的一切,实在有趣极了，而那无数个平行世界,虽然叫做“平行世界”，可它们的时间竟然并不一致……为什么？
这也是那传说中的世界基石、7的3次方的作用吗？
但7的3次方到底是什么？
抱着这样的念头,白兰做了好一切准备,想要离开。
可在他离开之前，沢田纲吉找到了他,并再一次竭力挽留他。
从白兰的角度来看,当年发生的一切都令他新奇,也令他困惑。
“你在担心我前段时间的消失？不必,我不需要你的担心。”白兰平铺直叙，“你公平地相信着每一位朋友，公平地信赖着每一个成员，公平地担心着每一个人，但这样的公平不是我需要的东西……”
白兰知道自己是个疯子。
他确信自己的结局是永坠地狱。
所以他抱着最后对沢田纲吉的怜悯和好感劝他离开。
“到此为止吧,天真的家伙,不要再靠近我了,你不知道我是什么人,你会后悔的。”
“但是——”沢田纲吉的脸红了,吞吞吐吐的，目光也开始游移不定，“但是你对我而言……”
“……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想说——白兰，你对我而言，不仅仅是朋友啊！”
……
沢田纲吉记得这一年，记得这一天。
他记得自己在一时冲动下晕乎乎地跟白兰说出近乎告白的话，回过神后，心中大窘，掉头跑掉了。
之后，白兰的表现一切如常，像是没察觉到他的告白一样，让他患得患失了好一阵子。
但在切换了视角后，沢田纲吉才发现，这一天的晚上，白兰最后一次把玩过那只玛雷指环后，将它丢进了抽屉深处。
之后的四年里，白兰再没有离开过这个世界。
……
二十二岁的那年，白兰收到了平行世界的自己的来信，邀请他去某个平行世界一趟。
而那时候，白兰刚好因沢田纲吉为了营救家族成员而置自身安危于不顾这件事而吵了一架，心情烦闷，于是他时隔四年后，第一次翻出玛雷指环，去往了平行世界。
在那个奇妙的平行世界中，白兰见到了年迈的自己。
而那位年迈的白兰表现得也像是非常友好，跟他说了许多关于平行世界与7的3次方的事。
最后，年长者笑眯眯看着年轻的白兰，说道：“你知道吗，7的3次方这种世界基石，是非常奇妙的东西……它永远无法体会人类的悲喜，永远不会理会人类的死活，甚至不会理会某个平行世界的存亡。它从不制止悲剧的发生，不会对可预见的未来做出任何反应，但当所有的人与世界都被毁灭到一定程度后，它却会耗费巨大的能量重启。非常愚蠢的机制，对不对？”
“重启？”白兰被某个词吸引，“这是什么意思？是回溯时间吗？”
“不，并没有那样彻底，只是让被特定人物毁灭的所有人与物恢复如初而已。”年长者像是开玩笑一样，“比如说，如果你有一天决定成为魔王，毁灭无数平行世界，但只要你惊动7的3次方，让这世界的基石反应过来、对八兆亿的平行世界进行重启和清理，那么被你毁灭的那些东西就会全部回来……不过，这一切都是有代价的。”
这一刻，白兰笑出声来，瞬间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原来如此。老家伙，看来你有很大的遗憾嘛！不过我只是过来旅行的，可想要配合你做什么，你最好不要把主意打到我的世界的头上。”
年长者宽容一笑，不做任何辩解。
但他的话语却如同诅咒。
“我知道，你会明白的。”
总有一天，你会明白的。
你会明白被嫉妒与爱意与憎恨烧尽理智的心情，你会放任心中的野兽吞噬世界。
最后，你会终其一生都在思考那个关于“如果”的可能。
是的，你会明白这一切的。
……
短暂的拜访后，白兰回到了自己的世界。
但他与沢田纲吉的分歧也再一次到来。
这一年，死气之炎和死气指环的秘密不知道为什么流传了出去，无数黑.手党家族都为了争夺高级指环而掀起一场场血腥斗争。
经过思考后，沢田纲吉作为地下世界第一黑.手党家族、彭格列的首领，他决定做出最重要的表态，那就是亲手毁去超A级的彭格列指环，证明彭格列打击指环争夺战、维护地下世界的和平的决心。
当得知这个决定时，白兰说不上自己是失望更多，还是疲惫更多。
“……你一定要这样做吗？”白兰顿了顿，突然笑了一声，“算了，你总是这样天真。这么多年了，你竟然一直都是这样。”
白兰微笑侧头，定定看着沢田纲吉，紫罗兰色的眼睛里是令人不安的波光。
“不过，如果你一定要毁掉它们的话……让我来动手吧，怎么样？”
这一天，一个念头在白兰心中萌芽。
这个念头如此幼小，只要一阵风就能将它摧折。
但数月后，当沢田纲吉重蹈覆辙，再次令自己置身险境，甚至暂停对幕后人的追究时，这株幼苗瞬间疯狂生长，化作苍天大树，彻底吞噬了白兰的理智。
“一次又一次，每一次都是这样——为什么你总是能轻易做出这种决定？！”
“沢田纲吉，这就是你想要的完美的世界？我明明告诉过你，你的性命对我非常重要，但在你的心里，你始终认为所谓的‘完美世界’可以有‘大家’而不需要有‘自己’……你凭什么说这样认为？你凭什么做出这种决定？！”
“很好，很好……你想知道我是怎么想的吗？”
“我在想——你一定要坚持下去，永远不要回头。”
“否则你会后悔的。”
——我要你体会我体会过的一切。我要你痛不欲生，悔恨莫及。
“不要忘记我。”
——你要永远记住我，如同记住你的错误。
你要永远痛苦悔恨，好体会到他此刻的愤怒疯狂。
……
白兰决定亲手给沢田纲吉打造出真正“完美”的世界。
在这个世界里，大魔王白兰将会摧毁沢田纲吉所珍重的一切。同伴也好，家人也好，世界也好，白兰会将它们统统摧毁，逼迫沢田纲吉做出最后的决定，那就是终结一切的错误，亲手杀掉他养成的大魔王。
白兰会让沢田纲吉如愿的，他会用自己的性命，亲手将这位新任救世主送上胜利的王座，将荣誉加诸其身，将救世主失去的一切全都送回。
最后，白兰会派人告诉沢田纲吉这一切的真相，将血淋淋的世界写成情书，送到他的手中。
他会告诉对方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因为爱他也是为了报复他，是为了让他拥有救世主的身份，从此在地下世界无往而不利，并且再不会有深陷险境的时候。
在经过灭世的危机后，面对新上任的“救世主”和重回救世主手中的超A级指环，那些蹦跶不停的家族终于能够心平气和地做下来，将和平顺利维持下去。
沢田纲吉一直努力达成的和平的世界终于到来了。
这就是白兰送给沢田纲吉的完美的世界。
但白兰也知道，迎来新世界的沢田纲吉绝不会因为这样的新世界而开心。
因为亲手杀了他的沢田纲吉，必然将在得知真相后彻底落入深渊，如同一颗寂灭的行星。
——共同的新生与毁灭，永远无法摆脱的纠葛。
这就是作为疯子的白兰，亲手为自己和所爱之人选择的结局。
·
白兰在梦的深处越走越远。
他走过黑暗的泥沼，走过如同破碎镜面的记忆碎片，对镜面后世界里上演的悲欢离合一概不理，只向着死亡的尽头走去，一如他最开始计划的那样。
无数声音在他耳畔回响，混淆了记忆与梦境。
恍惚间，白兰听到有人在呼唤自己。
“白兰……”
“白兰！！”
那像是记忆里的声音，也像是自己的错觉。
于是白兰没有回头，继续向前。
可很快的，那声音越来越近，并且伴随着一阵恶风袭来。
白兰心中咯噔一下，感到不妙，连忙回身伸手，这才挡住打向他俊脸的一拳。
在他面前，沢田纲吉的神色冰冷，眼瞳却像是被怒气点燃了金辉。
白兰惊愕看他：“你怎么——你竟然真的追来了？”
这家伙的第一句话竟然是这个？！
沢田纲吉气急攻心，又是一拳揍来。
当了几辈子远程法师的白兰吓了一跳，狼狈接下。
“喂！”白兰委屈嚷嚷，“有话就好好说话嘛，动手做什么？”
沢田纲吉强压怒气：“白兰，你就没有什么要跟我说的吗？！”
白兰眨眼，有些迟钝：“说什么？你想听什么？”白兰简直要替自己叫屈，“我该说的不都说完了吗？你喜欢的人是个人渣变态、是脑袋有病的家伙，你杀得越早越好，千万别有心理负担，因为对变态的仁慈就是对自己的残忍——我说得还不够好听吗？你还要听什么嘛！”
白兰漫不经心又恶意卖萌的神态，一如沢田纲吉记忆中的那样。
这一刻，沢田纲吉终于红了眼眶。
“你不知道我想要什么吗？”他咬牙说着。
白兰：“你想要什么？”
“我想要你活着！”沢田纲吉厉喝，“我想要清空你脑袋里的水，然后让你活着回到我的身边！”
“蠢货，看来你跌得还不够痛啊。”白兰脸上的笑容慢慢淡去，“你要怎么才能明白，跟一个疯子谈恋爱是不会有好下场的？”
沢田纲吉像是更生气了。
他似乎在竭力控制怒气，但他还是没忍住那一瞬间流泻的愤怒，将白兰掼在地上，手指死死按住白兰的脖子，杜绝了白兰从他面前逃跑的可能。
“总是说蠢话的人明明是你！为什么……到了这种时候，你还在想要骗我？！”他的声音因愤怒而颤抖，目光却因为悲伤而湿润，“白兰，如果你真的像你自己说的那样绝情……为什么我最后没有收到那封信？”
“……什么？”
“你不是为我选好了结局吗？”
沢田纲吉目光眨也不眨地看着白兰，但有那么一瞬间，白兰感到有什么滚烫的东西落在了自己脸上。
“你为我、为我们两人都选择好了结局，不是吗？”沢田纲吉说，“那为什么我最后没有收到那封信？”
这一刻，白兰失去了表情。
他叹了口气，闭上了眼。
·
白兰为他与沢田纲吉选好了结局。
就像是扭曲人类愿望的恶魔，在“完成”许愿者的愿望后，为许愿者挑选好了最恶意的结局。
可最后，当决战时刻到来，白兰看到被沢田纲吉从十年前召唤而来的少年、看到那个久违的笨拙又纯粹的家伙后，他不知道为什么犹豫了。
他跟在十年前的少年身后，来到了并盛沢田的旧居，走进卧室，拿到了一张深藏抽屉深处、被主人坚决撕碎后又小心拼合起来的照片。
那是他们二人的合照。
白兰没想到到了这种时候，沢田纲吉竟然还留着他们的合照。
而当时，这张合照后写着这样的字——
“或许……这一切我真的做错了。”
“但我依然爱你。”
这一刻。
阳光下，空荡荡的世界里。
白兰看着这两行字，突然就笑了起来。
“你啊——太狡猾了吧？”
为什么那家伙总是能顶着那样一张纯良无辜的脸，做下这么狡猾的事？
白兰想不明白。
他将合照折起，放在胸口，而那只从不离身的结婚戒指则在此刻取下，放入抽屉，与那份疯狂扭曲的爱与恶意一同留在这座故居，静静尘封。
“我放过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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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运的人类啊，去迎接你的新世界吧。
恶魔这样想着，走向自己的结局，走向地狱。
但那险险逃脱恶魔魔爪的人类，却执着地不肯放手，追逐着恶魔进入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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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走到了尽头。
技能卡的效果开始衰退。
当梦的世界逐渐崩溃，两人的身形也逐渐溃散时，白兰听到了沢田纲吉近乎哽咽的声音。
“回来吧。”他轻声恳求，“求你……你一定有办法的，对不对？”
“回来吧……”
他的声音如此悲伤。
白兰迟疑抬手，轻轻拂过他发红的眼眶。
“这是你的愿望吗？”白兰困惑说，“哪怕到了这种时候……哪怕你知道了我是这样的一个烂人，你还是想要我活着、想要我回到你身边吗？你就没想过在这之后——”
“我不用去想那些！”沢田纲吉粗暴打断了他，“我只想要你活着！活着回来！只要做到这件事，其他的所有我都可以不去想——白兰，你要回来，你一定要回来！好不好？”
白兰惊讶看他，看着那如太阳一样耀眼的金辉在沢田纲吉的眼中闪动，漂亮得不可思议，也可爱得难以言喻。
他忍不住笑了起来。
“好啊，我会回来的。”
每一次都是这样。
每一次他都愿意为了这个可爱的家伙改变自己的计划。
从无例外。
白兰微笑着，温柔看他，笃定应下：“我会活着回到你身边。”
“只要是你的愿望，我就一定会为你达成。”
无论相距多远、历经千难万险，哪怕是跨越无数的异世界，亦或是渡过生与死之河。
“我一定会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