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Operator#15·[Return·复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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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零二四年七月五日。

    清晨薄雾还未完全散开时,六十三拨通了那个神秘的保密号码。

    离乘车日期只剩下最后两天时间,这对白露的病情来说,会不会为时已晚?

    他不敢去主动招惹全能之手,如此孱弱的肉躯根本就不是无名指的对手。

    但是一天天过去,江白露毫无好转,他必须做点什么——按照原有的时间轨迹,按照江雪明的人生事件基础构成,沿着这条成功路径,去复制另一个[美好天国]。

    他无法忍受病房中妹妹的哭泣与长嘶。

    这些声音像是生锈的刀子,反复剐蹭切割着他的灵魂。

    噩梦同样纠缠着他,他已经两天没有合眼,脑后长出了不少白头发。

    熬过这一关,六十三——

    ——他如此对自己说。

    哪怕再苦再难,只要熬过去,一切都会好起来。

    与江雪明不同的是,六十三无时不刻都想照镜子。

    他被自己这副如同行尸走肉的气色吓的魂不附体,已经多少年了,多少多少年,他从未感觉到肉身是如此的虚弱,如此的无力。

    在命运的洪流面前,他就像是一片无根的浮萍,只能任人摆布。

    他的眼窝深陷,两颊和眉心仿佛有股黑气透出来。

    从手机中传出清冷且让人焦虑的长音,连续响了五六次依然没有人接听。

    这让六十三躁郁不安又隐隐期待——

    ——直到扬声器传出一声问好。

    “是六十三先生吗?”

    那个声音像是被电流特殊处理过,和电子合成音一样,分不清男女老幼。

    “我...”六十三立刻兴奋的说:“是我,是我是我。你在找我对吗?我马上去九界车站,我马上就过去!”

    BOSS:“是六十三先生吗?”

    “不不不!我是江雪明,我是江雪明啊!”六十三的目光渐渐变得呆滞,仿佛从来都没有活过,他慌张的解释道:“我是江雪明,我就是江雪明...”

    BOSS:“别着急,六十三先生,我会为你安排司机。”

    “什么时候?小七什么时候来?”六十三连连追问:“还有,万灵药是不是可以立刻送过来?”

    “十分抱歉,六十三先生,我一时还没办法同时回答这么多问题。”BOSS话锋一转,立刻严肃的说:“我知道现实对你来说很残忍,但很多事情我们不得不去接受。”

    六十三:“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BOSS:“带好你的车票,我马上就到。”

    六十三:“你说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喂!你给我解释清楚!”

    电话已经挂断——

    ——可怕的寒意渐渐笼罩在六十三的心头。

    他自始至终都认为,后悔药的神力已经将他带回无穷尽的时光之前,他活在一个安宁快乐的天堂里。却从未发觉这是一场梦。

    事到如今,傲狠明德却立刻拆穿了他来自FE204863的真相,这叫他无所适从。

    难道傲狠明德已经知道了?

    它什么都知道吗?

    “我穿过无尽的时光,好不容易才来到这片沃土,来到这个天国...”六十三满头的冷汗,镜子里的倒影是那么年轻,神色却有诡异莫名的暮年老态,“现在的我,就像鬼鬼祟祟的偷渡客!已经被傲狠明德这个海警发现了?问题是——它会怎么做?”

    “它会拒绝我吗?不不不...它唯利是图,一定不会拒绝我的...”

    “它绝不会把我丢进冰冷的海里淹死,毕竟我已经让它吃过一次亏了,不不不不不...不会的不会的...”

    强烈的不安感几乎要将他吞没。

    “我的能力天下无敌,我的魂威无坚不摧——它应该明白这一点,它明白的!它绝对不会傻到与我作对,哪怕是FE33031的傲狠明德,也应该在另一个我,在另一个江雪明身上尝尽了甜头...”

    六十三看向双手,紧接着便握住拳头。

    “我的元质,我身体中蕴含的潜能,我充盈而丰沛的灵魂力量!”

    “这一切都是它渴求的东西,所以应该害怕的并不是我!而是它才对啊!”

    “应该感到不安的,是傲狠明德!”

    六十三的眼睛里满是血丝,伴随着强而有力的咒语——

    ——他仿佛找回了一些力量,找回了那么一点点勇气。

    “哥...哥...雪明...雪明哥...”疗养病房传来有气无力的叮咛呼唤。

    六十三立刻动身,他听见白露熟睡时的梦呓,依然是挣扎在梦魔与病痛的苦难里。闻之惊颤,触之胆寒。

    他想去轻抚白露的额头,却不敢伸手,仿佛染上异病恶疾的并不是妹妹,而是他自己。

    医生交来告慰函件,有保守治疗和病危通知两重意义——

    ——要病人的家属做好心理准备,准备好失去亲人。

    和FE33031的雪明不同,六十三无法接受这种书面告知。

    这张薄薄的单据,他已经签过一次,签出厚重而恐怖的笔墨字迹,江雪明三个字,笔画就像是歪歪扭扭的毒蛇一样,带着无与伦比的悔恨和痛苦,变成了疗养中心免责声明的左证。

    六十三:“把这张纸拿走啊!”

    主治医生惊讶愕然,依然在安慰劝阻眼前这个虚弱不堪的年轻人。

    “我能理解您的心情,这是疗养中心的...”

    “你每天接治多少病人?”六十三愤怒的打断了医师,打断那套早就说过无数次的官话套话:“我不会签的,我不会...我要你拼尽全力去救治我的妹妹,你没有退路,你没有任何退路——我看着你呢,在我回来之前,如果她有什么三长两短,我这个医闹绝对会让你丢掉工作,不光是工作,连你的人生都要整个毁掉,这是死亡威胁,你要想清楚,你一定要想清楚...”

    主治医师变了脸色,这小矮子抓住他衣领的时候,力气是那么那么大。

    六十三紧接着说:“我不允许任何陌生人靠近她,特别是你们新招来的实习生,明白吗?我会付钱,付你很多很多钱。”

    医师点了点头:“我...我知道了。”

    “不不不不...不。你不知道。”六十三扯来医师的胸牌:“HK鞍山健康中心,疗养院二栋病房405床位,李康明医生,我调查过你的个人信息,每天你会在八点四十分起床,特别喜欢西街口的意式浓缩咖啡。”

    六十三将医师扯来身前,拉近了身高差,两人的脸越贴越近。

    “你会为了这杯咖啡,等十五分钟以上,哪怕排上半小时的队,也满不在乎,要迟到了也毫不关心。”

    白森森的尖牙利齿中,吐出猩红的长舌。

    六十三紧接着说——

    “——对你来说,迟到扣除的薪资按照绩效来算,每个月是一千两百块,你根本就不在乎这笔钱,认为睡眠和咖啡是那么那么美好。生活质量远比这一千两百块重要。”

    康明医生终于意识到,大事不妙。

    “现在,我要告诉你。”六十三将牌证塞回康明医生的胸袋里:“迟到的代价绝不止一千两百块,它可能变成你的老婆,可能变成你的父母,可能变成你的孩子,世界上是没有后悔药的。”

    “是的...是...”康明医生大口大口的喘着气,他奋力的点着头,根本就不敢与这魔王对视:“我知道...我明白...”

    “那么来强化一下记忆。”六十三捧住李康明医生的下巴:“你眼前的这个人,不是什么普普通通的医闹,他不要钱,明白吗?”

    李康明:“明白...明白...”

    六十三:“他是个怪胎,是刀口舔血的亡命之徒。是说到就会做到的人,包括这个月的医疗费用账单,所有的额外开支,还有捐给鞍山健康中心的慈善基金,都准备送入指定账户了,明白吗?”

    李康明:“明白.”

    六十三:“所以忘记你的意式浓缩咖啡,李康明医生,每天早一些入睡,珍惜你的平静又安逸的生活。我不会签这张轻飘飘的纸,因为它给我的压力,实在太过沉重——我没办法一人承担。”

    李康明:“我...我知道了。”

    闭上眼,深呼吸——

    ——六十三终于露出心满意足的表情,这种掌控他人生死,几乎像是扼住命运咽喉的快感,终于又回到了他的心中。

    透过窗户,他能看见医院走道尽头的厕所,盥洗室的洗手台前,镜子里森然可怖而年轻英俊的脸。

    ——每一天都爽到极点!

    马上他就会重返候王厅,踏上灵翁所处的[光辉道路]。

    带上两张车票,他换上一身卡其色上衣,紧接着往外走。

    他已经四十八小时没有合眼,对白露病情的担忧,对渺茫未知的人生歧路充满了期待和恐惧。

    他脚步虚浮的往前踏,踩在太阳炙烤过的干燥柏木叶子上,发出卡啦卡啦的脆响,就像是火葬时的肉身水分过多,在烈焰的中蒸出噼里啪啦的动静。

    一声声刺耳的喇叭,像是恶毒的针那样,每次响起,精神衰弱的他连心脏都跟着绞痛起来——因为他即将去见生命中另一个非常重要的人。

    九五二七。

    白子衿。

    六十三默念着:“青青...”

    门廊外僻静偏远的林地公路里,停着漆黑的轿车。

    那是一辆伏尔加,六十三无比熟悉,又无比陌生的伏尔加。

    两个滚圆的大灯仿佛是野兽的眼眸,直直的瞪着他。

    六十三敲了敲车窗,后门立刻打开——

    ——他坐进后排,就看见藏青色的西装肩袖,还有按在方向盘上的白手套。

    他做足了心理准备,终于从后视镜的特别角度,试着去窥探侍者的双眼。

    “白...”

    “Superise!——六十三先生!”

    一个无比陌生的女人朝后座嬉笑着,露出狰狞的犬齿。

    六十三则是见了鬼似的,受到了无与伦比的惊吓:“你是谁?你他妈是谁?!”

    女人偏过头,摘下帽子,拉扯眼皮扮鬼脸的同时展示着金灿灿的线形童孔:“我亲自来接你啦!我的SSR括弧已黑化,括号完毕。”

    “什么情况!什么情况!”六十三捂着嘴,有种强烈的恶心感,所有熟悉的事物都在瞬间变得陌生——

    ——不安!

    ——太令人不安了!

    ——实在是太令人不安了!

    “你以为我是谁?把九五二七踢掉了?让她提前下班?然后顶替她来到你身边的思春婊子吗?”傲狠明德梳理着脑袋上的头发:“喜欢我这副拟人的身躯吗?我特地要维克托把我写得漂亮点!免得你我久别重逢,互相瞅一眼都挺尴尬的。”

    她有五尺半高,摘下手套之后十指纤细,眼神机灵狡猾。鼻子和嘴都很小,眼睛很大,除了黑漆漆的头发和猫耳朵,像极了美式雌小鬼。

    “傲狠明德?!”六十三的眼睛几乎要瞪出眼眶,心中的疑问越来越多。

    为什么?

    为什么在这个时空中,傲狠明德回来亲自接他这么个小喽啰?

    为什么它好像知道所有事?对时空旅行知根知底!

    为什么它是个女人?它口中的维克托又是怎么一回事?

    我已经中了[地狱高速公路]的魔咒?被大卫·维克托这家伙控制了吗?

    好乱啊!我的脑袋好乱啊!

    “别想了,六十三,有些事情你越想它越复杂。”BOSS从置物格里掏出来个毛线球,紧接着就将它放在副驾驶位,开始拍打,像是猫咪的天性,见到这种玩具就失去所有理智那样,“让我猜猜你在做什么梦?”

    紧接着——

    ——BOSS像一刻都停不下来的大机灵鬼那样,跪在驾驶位,歪着脑袋朝后排嚷嚷。

    “你一定在想!这究竟是怎么了?天杀的狗日的为什么你一帆风顺的穿越重生之旅,半途会杀出来我这尊活阎王?对不对?你一定在想这些事!”

    六十三叫喊着:“四年了!我在这里呆了四年!”

    “是的!从十七岁开始...”BOSS比出食指,红艳艳的指甲油抹在六十三的鼻梁上:“你照着FE33031的生存路径,照着他的生活轨迹一路走来,已经整整四年,你万分期待——希望能在这场仪式中,获得像他一样的幸运人生,这就是你的天堂吧?!FE204863!”

    “你他妈全都知道?不对啊...不对劲啊!”六十三紧接着开始咬指甲,他紧张不安的揣度着所有的可能性:“难道FE33031觉醒的魂威还是后悔药?难道他把你送回了这里?难道红山石不止有一颗,难道你和他已经达成了更稳妥,更牢靠的协议?难道我...我终于逃不掉...我...”

    “把所有溢散的能量,所有发散的思绪都归拢回来。”BOSS一左一右两个耳光,将眼前这个孱弱无力的六十三打醒,“没有你想的那么复杂,六十三先生。你只是单纯的,做了一场梦。”

    “梦?怎么可能!世上怎么可能有那么真实的梦境!”六十三立刻否认:“不会的不会的不会的!不可能的!绝对不可能!我在这个时空呆了一千多天!每一个日月,每一分每一秒都是那么的煎熬!我小心翼翼的生活着,只怕仪式的过程出了半点差错,只怕结果不如预期那样完满,如果不能完美复刻FE33031的人生,我所做的这一切究竟有什么意义呢?BOSS!BOSS!傲狠明德!你说的没错!我是在做梦吧?你会变成这么个模样,出现在我的脑袋里,把九五二七赶走,变成我的司机,这些才是梦吧?!”

    “我这么个模样招你惹你了?”傲狠明德一下子从兴奋变得无趣:“我还觉着维克托做的挺好的呢,他亲笔画出来的人设草稿,在场的一千多个VIP都觉得挺好的,就有几个不长眼的说太艳俗,我直接把他们从五十一层楼顶扔下去了,能不能活下来就各凭本事吧,收获季就像是女人来姨妈,脾气很大的。”

    六十三几乎癫狂。

    “你在说什么?为什么我完全听不懂啊!BOSS!BOSS!BOSS!”

    “至于你在这个时空中度过的一千多天呀...”傲狠明德托着下巴思考着,紧接着露出狞笑:“梦里的时间,和现实可大不一样哦。人们在睡眠时的脑活跃期,只需要短短四十五分钟,就能梦见一两天,乃至一周的黄粱大梦——我知道你需要一个充足的心理准备,来接受这个事实,所以呢...”

    六十三的脸色如死人一样难看。

    “所以?所以什么?所以什么啊?”

    傲狠明德卖了个关子——

    “——问题要一个一个问,我得一个一个回答,嘿嘿!首先回答你最初的那个,最不懂礼貌的问题吧,就是为什么我会变成现在这副模样!”

    六十三几乎处于本能,要寻求安心感:“为什么?”

    傲狠明德狠狠踩下油门:“因为我那四十厘米身高的小短腿!根本就踩不到伏尔加的油门!”

    突如其来的推背感让六十三失去意识,紧接着万事万物都开始狂飙。

    傲狠明德在欢呼雀跃,抓住六十三的脑袋扯来前座,紧接在脸颊留下鲜红的吻痕。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六十三先生!请坐好!我们现在马上送你去九界车站!”

    ......

    ......

    “啊对对对加这个加这个!”BOSS满心期待的站在维克托的大腿上,小舌头一个劲的舔舐嘴唇,眼睛都开始冒绿光,“好写吗?好写吗?看看他!他就像是一件艺术品!他给人带来的压迫感,哪怕肉身元质如此的羸弱,精神力和灵魂都是熠熠生辉的!我不敢想了,呲熘呲熘呲熘(正在舔爪子),我一想到你的学生以后也会变成这个样子,就忍不住的想要欺负他呀!”

    维克托老师眉头紧拧,正在控制[地狱高速公路]的尾巴,要往六十三身上镌刻出新的字迹。

    “没问题,我能接着将故事讲下去。”

    江雪明则是一副地铁老人看手机的样子。

    “为什么到了这种关键时刻,它戏还是这么多?”

    小七陪在爱人身边,与文不才先生一样说起家乡话。

    “我唔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