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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克明猜测自己快不行了,之所以用猜测而不是感觉,是因为现在他没什么感觉了。眼睛看东西都有点发花,耳朵听声音永远是嘈杂一片,腿部虽然感不到酸软,却是没多少力气了,似乎在莫名打颤。拿刀的手也有点拿不稳了,刚才竟然没一刀砍翻对面那个匪徒,多亏身边的人补刀,不然结果还真不好说。
宋捕头现在也没多余心思瞎打量了,他只想着赶紧弄死眼前这货,好过去把金品昧砍了。只要歹徒的首领死了,这帮乌合之众自然会溃散,自己也就不需要这么难受了。
金品昧现在也是很难受,为什么自己非要再从这边登上城头呢?本来以为很快就能杀散墙头上这些人,顺便捉住县令,哪想到就在这方寸之地打了这么久。这城头才多大啊,城门楼里外现在几乎都是死人。两伙人前后将近三百人,除了打下去的那几十个,死掉的几十具尸体和活着的一百多号人全都挤在这茅房方圆几丈的地方里了,本来完全被匪徒占据的阶梯现在上边又多了几个捉对厮杀的,无他,上边挤下来的。
虽然南侧的城墙还被官府这边牢牢占据,可北侧墙头上已经多了几对相隔不远厮杀的人,也不知道是官兵这一方,还是匪徒这一方的人先被逼上去了。
城里已经乱开了,当然,除了那十多个土匪的功劳,这期间还有以某位汉子为代表的恶棍们,太平时候他们瞧着只是个好吃懒做的碍眼家伙,可混乱来到时,他们可就不止是碍眼了,还会行凶。本来在县令忙于城防,而被请求管理街坊的那几家大户早就把自家的人撤回屋里去了,这种时候,都是自扫门前雪,哪有空管他人瓦上霜。
于是几十号人在卫辛城的大街上横行无忌,几千号人躲在各自家里默不作声,还有几百号人在墙头与贼寇战斗。
高克明现在有一种想法,就这么不管不顾地闭上眼,然后倒头躺下,任他天塌地陷,他自己都不起来。但是一种生物与生俱来的本能让他拒绝了这个荒诞而又听起来舒服的主意,他要战斗,不能阖上眼。
他辛辛苦苦从草原来到这里,跑了一千里,为了不是早一块气派的地方永久长眠,而是要扬名立万的。要他娘的做高官,骑骏马,取娇妻,干大事,立下一番功业的,怎么也得做得五品大员,欧阳郡守那种地步,人才算活够本吧。
“啊!呵呵呵呵呵呵——”高克明的喉咙已经嘶哑,发不出他想要的那种有气势的龙吟虎啸,不过,这没关系,只要刀子还拿得稳,就不影响杀人。
托身白刃里,杀人红尘中。
高克明脑中忽然涌出这么一句诗。
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
高克明的刀锋轻轻滑过一名匪徒的胳膊,让他暂时失去了反击能力。
活人剑,杀人刀,倚天照雪利吹毛。
高克明连砍三刀,硬生生地劈倒了招架贼寇,而后随手一抹,送一个苦海之人往生而去。
激昂白刃前,溅血下沾巾。
高克明好像杀上了瘾,陷入了一种不可名状的神奇状态,他不知道自己拿来的这些气力,也不知道自己哪来的杀意,也不明白为什么要如此挥刀,只觉得这玄黄之间,好像有些冥灵之物,寄生在自己刀上,借着自己的手来杀人。
如果现在高克明旁边有个武学大家的话,他一定感慨,这是顿悟,多少人可遇不可求的机缘。不过这顿悟虽然是好事,也并不是什么非有不可的事情,对于学武的来说,就像一笔横财,有了好,没有也无妨,练武的根基还是日常,就像做生意一样,家有千万,不如朝进一文。
不过这种状态对眼下的高克明来说可是大有用处,尤其是在找贼酋麻烦的时候。
“娘的,你小子?!”
高克明的生猛自然吸引到了众多贼寇的注意,而仇人见面分外眼红,几乎是瞬间,金品昧就抛下了他身边的两个汉子,带着刀向高克明杀来。
城墙上的地方并不宽广,两人之间的距离在高克明杀到城门楼旁时更是几步之遥。金品昧的话音未落,他的刀就已经到了高克明脸前。
一旁瞅着机会想捅金品昧一刀的宋捕头“小心”还没说出口,高克明就侧身避过了。但是在他身后和贼寇厮杀的某家僮仆就倒霉了,他背后不长眼,杀得艰难时候突然背后一痛。
别人的痛苦不是高克明的痛苦,他没工夫去思考,而是一刀削向金品昧那卧刀的毛绒绒的大手,惊得金品昧赶紧抽刀,用刀背险之又险地挡下这一击。
高克明挽了个刀花,又将从从下往上一提,刀刃朝着金品昧两腿的之间去了。
这歹毒的招式让金品昧心里骂娘,但是脚下却不能慢,赶紧撤后了一步。
见金品昧被高克明压住了势头,宋捕头就想冲上去来一刀,给金品昧来个屁股开花。可惜的是这城墙上地方太小人太多,宋捕头还没上去,就被另一个贼寇挡住了去路。他气得一刀劈了过去,差点把匪徒直接砍倒。
金品昧退后,高克明却没有乘势追击,倒不是他不想,而是这里躺的人不少,站着打得人也不少,那种玄之又玄的感觉让他暂时收住了刀。
高克明不动手,金品昧可不是站着等死的主,于是他大喝一声,又挥刀杀了上去。可能是草原上打架的习惯,也可能是这种感觉的指引,高克明刀尖一挑,地上的血泥就往金品昧脸上飞去,金品昧下意识地闭上眼,手中的刀朝着记忆中的方向继续砍去。
“噹——”两刀相互碰撞
“呲——”高克明的刀划破了金品昧的衣服。
“嘶——”金品昧感觉到自己皮肉被划开一道口子,不由地吸了口冷气。
高克明有好几种办法可以躲开或是挡下这一刀,但是从他起手挥刀的那一刻,就注定了只有这种方式才能挡下金品昧的攻击;但这也正是他想要的,血水的飞溅会让金品昧不自觉闭眼,这是人类的本能,即使有强大意志力的人在这种情况下也会中计,而后自己借力打力,借着金品昧荡开自己短刀的去势,趁势而为,直接废掉他一条胳膊。
不过计划虽好,但高克明毕竟是野路子出身,金品昧也是混过江湖的;割是割伤了,但离高克明的目标却有点差距。不过也值得,他一条胳膊伤了,就只能单手握刀了,这样和自己对砍就会落入下风。
很可惜,世事不如预料的并不是只有这一件事,金品昧虽然只有一只胳膊使得上劲儿,但并不是单卧刀,虽然另一只手使不上多少力气,但好歹能让刀握得更稳。一番劈砍之后,高克明还是没占多少优势。
不行了,这下好像真没力气了,再打下去我怕是刀都要被砍脱手了。
高克明身子有些发抖,打了半天,他的身体已经快到极限了,实际上刚才他就已经该休息了,只是那种奇妙的状态让他仿佛没了疲倦和劳累一般,可是这辛劳是真实存在的,这种奇妙的状态只是高克明无意激发了潜能,而他的潜能是有限的,身体也不是铁打的,在潜能马上要耗尽的时候,他真实的身体状态慢慢显现出来。
这种异常让金品昧这个老江湖有所觉察。本来他这年岁,又练过功夫,按理来说是要比高克明强的,只可惜酒色是毒药,隔三岔五的放纵让他身体渐渐虚弱,要不是年轻时候打下的好底子,他说不定现在已经提不动刀了。
是时候了,谁要谁命就是这几刀的事情了。金品昧脑子里突然浮现出这么一个念头。
两个战斗了许久又虚弱的人,不是没被人注意过,只是每次有人想背后捅刀子时,总会被其他人给拦下,宋捕头就已经这么被人有意无意地拦下了三次,不然他早去宰了金品昧,早点砍死这个邪教头子早了事,这压抑而疲倦的杀戮,他受够了。擒贼先擒王,对方是一盘散沙,只要金品昧死了,这县城的危机就解决了。宋捕头忙里偷闲看着金歪嘴想到。
“铛铛——”,又是两刀,两边的人都已经开始身形不稳了。不过金品昧比高克明强一些,少退了半步。
金品昧站在城门楼的阴影里,高克明站在阳光下,一明一暗,就像他们对立的身份一样。
是了,就是现在,一刀劈过去,他没有多少力气了。金品昧从高克明的身形中敏锐地抓到战机,而后挥刀向前。
突然他眼前一花——好亮啊。
但是凭着记忆,他还是往那个方向砍去。
而后是在混乱嘈杂声中非常细微的一个声音。
“呃……”
金品昧感觉有点疼,倒不是皮肤表层痛,巨大的冲击早就让那里的神经麻木了,他现在感觉肚子里边有些疼。
高克明不会跟他客气,依旧保持着蹲姿,手上用力一拧,刀尖在金品昧肚里转了个半圆,搅碎他的肠胃,这下大罗神仙救不回金品昧了。
本来刚才那一刀高克明已经无法避开了,只是打算提刀在死前以命换命,只是没想到位置刚刚好,那么巧地晃到了金品昧的眼睛,就在电光石火之间,高克明鬼使神差地偏了偏身子蹲下,避开了金品昧的刀刃,看着金品昧冲撞自己的刀尖,高克明只是花了一点拿刀的力气,捅死金品昧的,是金品昧自己。
大概这就是善恶终有报,天道好轮回吧。一切都是那么地巧,巧地好像是上天借高克明的手来铲除这个恶贼。
“啊!——”高克明惨叫,然后摔倒。
敌我双方都惦记这两人很久了,虽然宋捕头屡次被拦下,但这并不代表匪徒这边也会一直不能得手。
看着金品昧被捅,高克明倒下。宋捕头急了,他一刀劈开和自己纠缠的土匪,又一把推开还在和歹徒奋战的民夫,一个趔趄差点没在这满是血水的城头滑倒,但还是赶到了金品昧身边,他抓住金品昧的尸体高喊:“匪徒金歪嘴已死,你们还不赶快投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