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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0、祸端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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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华看着贾珍双眉紧皱,把眼注视在蒲叶包上,却是不肯去把蒲叶包打开,脸上得意一笑,走过去在篮子前蹲下,探手把蒲叶包拿了起来,在贾珍面前打开,就往贾珍跟前递。贾珍哪里防备得里头竟是个血淋淋的死孩子,唬得向后就倒,跌坐在椅上,把个袖子遮着面,一面急急挥手道:“你疯了!把这脏东西拿过来做甚!快拿远些!”一旁的赖升也是吓呆了,待得贾珍惊叫才回过神来,劈手过来就要抢。张华是在乡间混大的,看着瘦小,手脚却既是灵便,一把就把蒲叶包抱在了怀里,冷笑道:“你们仗着自己是公侯贵卿,压着我们小民的头,逼着我娶了你姨妹,怎么如今还要杀人灭口吗?”

    贾珍叫那个死孩子唬得心口乱跳,脸上一些颜色也没有,便是想站起来叱喝张华几句,可惜他是叫酒色淘空的身子,惊恐之下哪里还有精神,只把一只手点着张华道:“你休要胡说!二姐她是同你从幼就定了亲的,我们家曾要退亲,还是你执意不允,我们只得将二姐嫁了你,又顺着你的意思,陪送了多少嫁妆,你也是喜欢的,如今怎么反成了我们逼你!”又向赖升道:“还不快把这东西拿出去丢了!”

    赖升依着贾珍吩咐过来要抢张华怀里的蒲叶包,只是张华把护蒲叶包在胸前,抱得极牢,一时也争抢不到。赖升转头道:“没看着这东西吓着大爷了,一群瞎了眼的东西,还不过来帮忙!”小厮们一拥而上就来抢夺。张华眼见得不好,就往地上一倒,把蒲叶包护在身下,一面就大叫起来:“杀人啦!宁国府贾珍贾大将军杀人啦!姓贾的!你今儿要是不杀了你爷爷,你就不是个人!救命呀!杀人啦!”

    贾珍哪里见识过这样的无赖,顿足道:“罢了,罢了,由得他去!”又问张华:“你抱着这东西上我门来混闹,可也太过了,我招呼一声,便是你们县上太爷也要给我面子!何况是你!不瞧在二姐脸上,我这会就捆了你见官,告你一个以尸讹诈!我劝你老老实实拿着东西出去,你爹看病要吃药,我也不能见死不管。”贾珍这话软硬兼施,即威吓了张华,又许了他好处,只当着张华就要答应的,不想张华听说反笑道:“见官就见官!到了公堂之上,我们就当着乡亲父老们说一说!怎么尤二姐嫁给我三个月,肚子里踹的倒是六个月了!这杂种是哪个的种!你们宁国府高墙深院的,哪个野男人能这样好本事能进来使的二姐有孕!你们又是怎么仗着自己的权势,硬逼我做了这个活王八!走咱们一起去分说明白!”说了倒是站起了身,一手提着死孩子,一面扑上来要去抓贾珍的手。

    贾珍听了张华的话才知道,那个孩子竟是尤二姐小产下来的,再把死孩子一看,满身的血污,还有些齿洞,模样儿十分凄惨可怜。贾珍虽不大把二姐放在心上,到底这个孩子也是他的骨血,猛然看见这样,又是恐惧又有些惋惜,转而就疑心是张华容不得尤二姐生下这个孩子,不知道使了什么法子把这个孩子硬生生堕了下来,心下虽有怒气。可看见张华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心下反倒畏惧,只怕真逼急了张华,他是个泼皮破落户,什么做不出来。

    张华看着往贾珍不声响了,知道叫自己辖制住了,暗自得意,又道:“怎么不走了!同我见官去!我倒要看看,县老爷怎么判我!就是判我讹诈,我也认。只不知道,这孩子怎么算!”说了依旧要拖贾珍。贾珍气怒惊恐,把张华的手一拍,咬了牙道:“你待要怎么样?”张华听说,也就缩回了手,把个手掌在眼前翻来翻去看了几眼,就张了五指直直伸到贾珍面前晃了一晃。

    贾珍咬了牙,从齿缝里挤出几个字来:“赖升,去取五百两来与他。”张华听了这个数,脸上的笑就收了,把个脖子一拧,从鼻子里哼了声:“贾大爷,你这里打发叫花子呢?罢了!我们依旧去见官!”说了拔脚要走。贾珍哪里敢去见官,只得咬牙道:“你要多少?”张华脸上笑了,转身晃了手掌道:“五千两。”

    贾珍听得这个数目,一口气就堵在了心口,抖着手指指了张华,半刻做不得声。原是宁国府人口日多,事务日盛,日用排场,全不知将就省俭,且主仆上下都是安富尊荣,运筹谋画的竟无一个。到如今外面的架子虽没很倒,内囊却也尽上来了,哪里拿得出这五千两银子来。还是赖升倒了热茶来给贾珍喝了,贾珍这才顺过这口气来。

    贾珍脸上如挂严霜一般,把个手牢牢按在紫檀八角云纹花几上,手背上青筋根根爆出,因道:“我劝你得些好意也就收手,休要逼人太甚!开口就是五千两,你当我们家是有着金山还是银海?”张华看着贾珍这样,心里倒也有些发虚,脸上却不肯露,梗着脖子道:“你们强逼着我做那活王八时就该料着今儿!我张华虽是个穷汉子,也想娶个清清白白的黄花闺女儿,不是一个揣着不知道是谁的种的娼妇!如今我只要我该得的,拿了银子,我自然替你们遮掩遮掩,这死孩子,我也把去扔了,不然,我只吵吵开了,左右我是没脸的,你们威风赫赫的宁国府脸上怕不好看!”

    贾珍到了这个时候真是悔之不及,倒不是悔不该同尤二姐勾搭成奸,而是悔当时便是叫尤二姐在家把孩子生了,再假说外头捡的也好过叫这个无赖勒索,如今且不说这五千两他拿不出,便是拿得出也不能与了他,开了这个口子,这无赖糟蹋完了银子,再来勒索,可如何是好?如何是好,倒不如,彻彻底底堵了他的口,叫他日后再做不得声。

    贾珍想在这里,气慢慢平了,复又坐下,把张华看了几眼,眼光在张华的脖颈出转了两圈,开声道:“我们自家亲戚,我也不瞒你,我们家虽有些庄子产业,无奈这几年连着多雨,收成一直不好。就说去年,从三月下雨,接连着直到八月,竟没有一连晴过五六日。九月一场碗大的雹子,方近二三百里地方,连人带房,并牲口粮食,打伤了上千上万的,一年下来,几处庄子,不过收了二三千两银子,你同二姐的婚事就去了一半儿,还有许多人情往来,都是银子,哪里够用。”说了就问赖升,“如今我们账房上还有多少银子?”

    赖升在一旁听着,知道贾珍的意思,忙躬身过来,从怀里翻出账簿来,假模假样翻了几番,回道:“回大爷话,统共还剩八百七十五两。”张华哪里肯信,一把从赖升手上夺过账簿翻了几番,无如他不识字,也看不出什么来,就把账簿掷还给赖升,哼了声道:“你们主仆两个只管哄我!”贾珍假意儿跌足叹息,又向张华温言道:“我哄你又有什么好处,实实的没钱了。这样,我答应你,给了两千两,你买田庄也能买得几处,便是坐吃,也够你吃十几年的,我先给你六百两,再欠你一千四百两,待我把家里用不着的玩意儿卖去些,三个月里必然凑给你。你若是咬定五千两,真真是无法可想了。”说了把手垂下去,隐在袖里的手却是牢牢攥成个拳头。

    张华听说贾珍肯给他两千两,低头想了想,也就答应了,却道:“你欠我的一千四百两,须得写张条儿给我!”贾珍有了除去他的心,自然无不答应,又说:“我写条儿给你也成,你须得把这死孩子给了我,日后好好相待二姐,不可再勒跛闭呕糜星允锹诖鹩Α<终涮说阃范Γ兔瞪x艘崩矗纸行戳苏徘芬磺陌倭降奶踝佑胝呕庸呕稚系乃篮19印u呕窗咽忠凰酰劢嵌胖教醵涣锏溃骸罢庋徽虐字剑闳羰侨蘸蟛蝗希艺夷母鏊道砣ィ⌒栌谢ㄑ骸!奔终湮弈危坏媒欣瞪搜骸u呕獠攀樟艘鼻诽酰迅鏊篮19又栏瞪车蒙厝チ恕

    贾珍看着张华去了,脸上就露出冷笑来,原是他捏定了主意,或要讹张华做贼,和他打官司,将他治死;或暗使人算计,扮作劫匪,务将张华治死,方能剪草除根,永绝后患,也好保全宁国府的体面。贾珍正盘算如何做才能即除了张华,自己又不惹麻烦,脸上忽然就重重着了一掌,火辣辣地疼,勃然大怒,跃起身来就要骂,一抬头却见尤三姐立在眼前。

    尤三姐把娥眉倒竖,凤眼斜睃,粉面上都是怒色,袖子挽得高高的,露出一对欺霜赛雪的玉腕来。那尤三姐一双玉腕上都套着一只红玉镯儿,一只金钏,一只银镯,略一动作,指环腕钏,便叮乱响。尤三姐一手叉腰,一手指着贾珍的鼻子,厉声道:“贾珍,你个没人伦的王八羔子!你也太不是东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