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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9章/p>
“拜天”/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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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下了几场小雨，旱情缓解了些。月亮河里有时候渗出一点点水，土生也想带着孩子们用脸盆水桶去接点喝，玉莲拦着说：“算了，不要和人家争了，辛苦点到东边大山去挑吧，免得又闹出什么事来！”许布大家租种了庞逍印几亩紧挨河岸的田，不知为什么，有一天河里突然冒出一大股水，他一家人大叫：这水是老天爷禹王菩萨赐给我家的，任何人都不准碰！许家仗着本性凶恶人家惧怕且家里兄弟多，别人要点水拿回去喝他们都不给，为此事他们还用棍棒打伤了好几个人。人多好强，狗多咬羊，由于租的田离河近，他们一面挡住寨里来取水的人，一面竟用水车将水车到自己田里救禾苗。等到许家田里的水灌满了，奇怪的是河里的那股水就退回去了。许家人白天车水，一是想这禹王松瑶寨还没有人有胆量敢偷他家的水，二是累了，到晚上一家男男女女都躺在家里谁也不愿意在田边守水。比许家更凶恶的赖麻韦可抓住了机会，他也是租种庞逍印家的田，到了晚上，他就将许布大家田里的出水口挖开，这样水就会流到了他的田里。可赖麻韦和许布大的田中间隔着武土生弟弟武火生的田，赖麻韦在火生的田里糊起一道泥篱笆，这样火生的田就当起了过水道。第二天，许布大到田里看水，只见水全都流到赖麻韦田里去了；他气不打一起出脱了裤子站在田头大声骂娘。可是他知道赖麻韦满脸大麻子耍赖成性，又凶狠无比比自己更霸道，不敢惹他，却跑去找武火生脾气。火生说：“我又没动你的水，我的田干得裂了那么大的一个个洞，你没有看见？！”/p>
“可是水是从你田里过的呀！”许布大大声嚷着。/p>
“水从我田里过你就找我呀，你连看现在水在谁的田里都不会看吗？我家炒菜的香气飘到你家里去了，你没有闻到？可你什么时候谢过我！”火生针锋相对地说。/p>
许布大见在火生那里找不到便宜，就气鼓鼓地跑回去将此事告诉他娘矿珍梅。/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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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水乡的妇女们有一个习惯，自家地里的辣椒南瓜等被人摘了或家里的什么东西被人偷了，就利用吃饭时间或晚上跑到村口、村后高坡或其他容易被人听到的地方，放开嗓子破口大骂，诅咒偷东西的人遭雷打火烧、断子绝孙。这种骂声颇具特色，不仅声音高亢，还带着唱歌一样的节奏，往往是开头简述一下自家丢了什么东西算是“过门”，然后进入主题进行痛心疾的咒骂，时间少则十几分钟半个小时，长的会达到一、两个小时。有的开骂者还拿着菜刀砧板，一边用刀在砧板上用力地砍一边痛恨地骂。最高等级的叫骂叫“拜天”，就是一边开骂一边烧纸焚香，请求菩萨保佑其骂得句句灵验。一般矜持的妇女丢了东西烦在心里，大声诅咒几句解解恨就算了；泼辣的女人自然是要起着高腔开骂，更有的隔三差五有事无事地就要寻找机会大骂一回，其目的可能就不光是因为丢了东西而宣泄烦恼痛恨，而是变成了宣示自己存在的一种方式，还可能是一种表演，提请人们欣赏自己嘹亮的嗓门或高的骂技。有的女人白天开骂时，还会将脸上擦上一层荞麦粉，有的还悄悄撕人家红对联的一个角落弄湿，然后在脸颊和嘴唇上涂涂，算是进行一点小化妆，如此当然是为了引起过路人的重视、同情、乃至赏识而多看她们几眼。几十年前的乡村晚上没有娱乐活动，女人们的叫骂声也许是单调生活的一种点缀；当然这种叫骂声听得久了自然会让人厌烦，但那时没有反噪音的协定，只能捂着耳朵听之任之。而且在女人叫骂的时候，如果感到噪耳只能是私下里感到不高兴，可绝对不能干涉；因为当时的人们迷信，害怕开骂者的诅咒会招惹落实到自己身上。/p>
许布大的娘矿珍梅是这种隔空开骂的顶尖高手，隔三差五就会在寨里吼叫一番；矿珍梅叫骂起来声音尖且特别高昂，且持续性特长，骂半天甚至一整天都不会倒嗓子。这回是真正地受了欺负，更是到了挥自己特长的时机啦。矿珍梅颧骨高禿，嘴唇也突出，具备叫骂的先天条件；鼻尖上有一颗黑痣，使嘴唇更显前耸。吃罢晚饭她就坐到寨门的大石墩上，做足“十八般武艺”的准备，手里拿着菜刀砧板，点燃“拜天”用的钱纸且焚着香。诸事齐备后，矿珍梅清了清嗓子后，就非常专业地骂开了：“我一家老少在河里千辛万苦地车了一天水，这可是救田救命的金子银子呀，可哪个挨千刀万剐的，将我家田里的水全挖干了！谁挖了我家田里的水就烂手烂脚烂骨头，就子弹炮子打脑壳，就全家死光封门绝户！”接着一边嚎啕大哭，一边将菜刀猛烈地砍起砧板来：“挖我田里水的王八蛋听到了吗？我就是这样砍你的脑壳的，我就是这样砍你全家的骨头的，我就是这样砍你嫩崽嫩女的肝肠肚肺的！挖我田里水断子绝孙的绝户看着：我已烧起了纸钱点燃了香，菩萨保佑我骂一句准一句，骂一句灵一句，直骂得你全家人死光最后老鼠来挖你的眼珠子！”矿珍梅一遍接一遍地骂着，越骂越有劲，越骂调门越高；骂累了，口水鼻涕淌出一大把，她不停地用衣袖楷着；鼻涕实在太多了，就尖声地用手指捏着鼻子挤出来，然后擦在鞋帮上或旁边的石头上。/p>
矿珍梅的“高音喇叭”一开动，一会儿功夫全寨上上下下家喻户晓人人皆知。/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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声音传到寨长庞逍印那里，他眉头一皱，立即叫来寨里的几个烂仔亲信，如此这般地吩咐……/p>
矿珍梅当然知道是赖麻韦挖了她家的水，所以索性跑到离赖家不远的小石墩上开骂。矿珍梅骂的时间长，又砍砧板又烧香的，引得寨里不懂忌讳的一大群孩子前来看热闹；过了一阵，好多大人也涌来了；有的人呼喊着自己的孩子赶快离开这里，可自己却不由自主地往这里凑。火生的家就在小石墩旁边，一个烂仔对火生说：“矿珍梅这个恶女人在你门口这么刻毒地骂，你怎么就这样听着呀！”/p>
“这个老不值钱的臭嘴巴，我正要去把它撕成两块呢！”火生拽紧拳头压着自己的火气，听人这么一说，立刻就火冒三丈起来。/p>
“你有多大的本事？凭什么要去撕人家的嘴巴！你又没有挖她家田里的水，她有精神由她骂去，碍你什么事啦！”火生的新婚妻子梁翠珊说。/p>
“看，武火生娶了个漂亮老婆回来，火气都没有啦！”/p>
“还说武火生火气大着呢，可今天火气到哪里去了？看这样还叫什么武火生！”/p>
……烂仔们不停地叫嚷。/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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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庞逍印纠集来的几个烂仔不断向武火生挑逗着煽动着，梁翠珊将房门拉开一个缝，将武火生挡在里面，自己站出来说：“嗨，你们几个人要搧武火生的火气是吧，可你们自己的火气呢？”/p>
“嗨，你这个新娘子还真够脾气！矿珍梅又没有在我们家门前骂，凭什么我们要有火气呀！”几个烂仔立刻说。/p>
“没在你们家门前骂你们就听不到骂声了是不是？你们不想听这个老女人的破声音，你们自己为什么不去长点火气？去呀，为什么不去？”梁翠珊说完砰地一声将门关住了。/p>
几个烂仔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可仍然在门外七嘴八舌不停地嘟嘟哝哝着：/p>
“好啦，今晚全寨子里人都不要睡觉啰！”/p>
“矿珍梅骂这么久，那武火生脾气也太好啦，也太能忍耐了吧！” /p>
“什么脾气好、能忍耐，人家欺负到头上来了头都不敢抬一下，软骨头窝囊废！”/p>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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