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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驾驾驾!”
云稹从沙陀腹地疾驰而出,路上从未有过半分停留,迫不及待地向泛着昏黄的天际追去。
他和袁力在出发前提前商量好了,相约在天黑以后到十里店汇合。
天色逐渐暗了下来,云稹不顾两旁夹道而来的寒风,一鞭又一鞭地在马背上抽着,骏马不由发出声悠长的嘶鸣,速度比以前几乎快了一倍。
前面就是十里店了。
夜里的风停歇了些许,云稹眼见就到约定的地方了,不禁放慢了行程。
十里店的生意,按理说因地理偏僻很少会有人问津,但也正是这茬的缘故,一个月里总会有隔三差五的六七天人客满堂。
譬如今天。
就是客流冷清的一天,总共来了四个调皮捣蛋的半大孩子,两男一女和一个襁褓婴儿,这里的掌柜人称“吸血鬼”钱百万。
他对别的事物爱搭不理,但是只要一提起钱财,就算是他在梦中也能吐出几口哈喇子出来。
在此地蜗居十余年而不离开,只因他已完全明白了这里的运营模式,什么时候开门打烊,价格什么时候水涨船高,这些都能得心应手地应对,没人比他更为明白个中机巧。
没人的时候,他管少数客人要双倍费用,有人的时候,他也不闲着少说也得一倍半左右。
“吁!”
随着外面长夜的一声嘶吼,钱百万猛地竖起了耳朵,径直从床上翻起身,倏地房里灯火豁然明亮。
砰砰砰。
客栈的木门顿时被人叩响,紧接着从楼梯上传下了哐啷倒腾的声音。
吱呀!
钱百万提着灯盏徐徐打开了门,嬉皮笑脸地问候道:“吆!大爷,你这是住店的吧,这里有上房……”
云稹的年龄比他小的多,乍听他叫大爷的时候,面上颇有窘色,含蓄地打断道:“我住店也找人,房子就不用准备了,想必他们也住下了,对吧?”
……
这他娘还是钱百万做生计以来,第一次遇见的小气鬼,不由有些嗔怒,暗自嘀咕今夜种种不爽,要不是见云稹手提着剑,定会早早冷言冷语地赶了出去。
“他们住在哪里?”
“三楼!”
云稹悄然无息地不再搭理他,径直上了三楼,兴许是刚才听到了动静,三楼的灯火已然明亮。
“真他妈小气,要知道这样的话,孙子才愿意给他开门……”
钱百万喋喋不休地谩骂着,丢了丢肩膀,萧然返回了卧房。他给自己取这个名字的时候,本想着钱财滚滚不绝,可没想到的是,今夜竟遇见了冤家对头,端地苦恼!
幸而他们第二天走的很早,天微微明便自己打开了门,连同骏马及马车全都飞奔向东方,虽说钱百万对这几人有些狐疑,但是他也不敢去问个明白,只好眼巴巴地望着他们离去。
来回往返之下,这一是云稹第四次经过阳关了,这个荒凉秋色下的古国城墙,现在看起来倒像是憋着一腔苦水似的,对来往的行人呜呜咽咽地诉说个不停。
徐慧掀起马车上的纱窗,细弱潺潺地商量道:“稹,前面咱们休息片刻吧!咱们就算吃得消,恐怕这孩子也会有些劳累”
云稹心里苦笑自己只顾了高兴李克用兴兵助唐的事了,反倒是把自己的亲生骨肉撇了个干净,顿觉羞赧,一边连连点头称是,一边回头向身后的两人叨扰了起来。
经过短暂的休整之后,云稹看着将晚的天色,顿时扬声道:“今天你们几个就先吃些苦头,一会恐怕还得兴夜赶路,否则真少不了风餐露宿了。”
除了紫鸢听得暗皱眉头外,其他三人还勉强说得过去,匆匆收拾行装向前方有人烟的地方赶赴过去。
反复折腾了十多天,云稹率领一行人才算是进入长安的境地,当他进入渭城的一刹那起,心里莫名地开始压抑,倒也不是因为发现周边敌情,而是此刻渭城的情形与往日相差的实在太多。
街头除过流浪的大小叫花子外,好像在白天都很难找出几个本地居民,大抵是害怕将来的战争对生活有所波澜吧,纷纷关起了大门,也不知是逃难去了还是在其中浑噩度日。
天涯居。
渭城西面唯一能算是开着的一家客栈,肆无忌惮地敞开着大门,似乎是随时都可以准备迎接客人进店休息似的,与其他紧掩的大门相比,天涯居倒更显得有些诡异。
云稹明知这里有些曲折,但还是打算今夜在此处安身,他越来越对天涯居身后支撑的神秘人物感兴趣,实在想不出在这冷清凄凄的渭城还有谁可以这般“大方”。
进门才发现,饶是天涯居仗势开门迎客,但能在里面留宿的人并没有多少,许多人都是避之不及还怎么可能羊入虎口。
今天也是一样。
天涯居的掌柜是个壮硕的成年男子,连连打着哈欠的样子,乍看起来真像是几年没睡醒似的,可他那一副杂乱不修边幅的面容,又的确似是睡多余了时间一样,略显沧桑憔悴。
云稹瞧着那人的样子,顿觉可笑,但是总觉得有些地方还是不对劲,问道:“掌柜,你这里还有房吗?”
掌柜的懒散地扣了抠鼻空,另一只手在半空图画着圈子,指道:“你一看就是外地来的吧!要是本地人肯定会知晓没有挤满的天涯居,你们是要什么价位的?”
“三间上房即可!”
掌柜的忽然叽里咕噜地冲着楼上吆喝了几句,也不知说了些什么,只听楼上传来了清脆的咯咯笑声,在二楼的拐角处多了个丰腴美娘子,妩媚地勾着右手食指,用一种令男人直抖擞的声音,请道:“客官,还楞这干嘛,快上来看房啊!”
云稹到底是红尘男儿,虽是没那种邪念但喉咙处已然有些干燥,红着脸应了声,转头想搀扶徐慧,可与徐慧的眼神相接之下,顿时一腔热火犹如遇上了冰山,除了心里扬起的汩汩蒸汽,其他的尽皆突然消失不见。
一路上紧随云稹赶路的杨小吉几个人,心里已是抱怨连连,此刻见师父竟是如此窘状,当下各自窃窃私语地谈笑起来,任凭云稹白眼相加也终究是无可奈何。
咳咳咳!
云稹故作镇定地清了清嗓子眼,冷声正色道:“小吉,你带他们几个先出去随掌柜的喂马,但是切记不要乱跑,免得惹些是非。”
他不安顿尚自还可以,此刻云稹冷不防的叮嘱就像是提醒了杨小吉几人似的,不一会儿就遛弯消失的不见踪迹,至于喂马早就抛在脑后不提了。
回到房里,云稹细想起刚才掌柜的诡异言语,似乎竟跟沙陀方言有些相似,然而想着想着眼前忽然闪过了老板娘的诱惑身影,顿时自己反手抽了自个一巴掌,这才慢慢恢复了神色。
徐慧见丈夫那副莫名其妙的样子,暗觉好笑,嗔责道:“稹,小吉这几个孩子出去也算是有些时辰了,怎么还不见回来,你这做师父的还是看看情况才是,莫要出什么幺蛾子才好。”
云稹吱呜地埋怨了几句,信步懒懒散散地走下了楼。
前脚还未踏出门,就听见上官雀歇斯底里的喊叫声,云稹不及考虑其他,循着声音疾步向前奔去。
“师父,救命啊!”
上官雀本来是信口胡来地吆喝几声,看能不能让这几个五大三粗的劲装汉子分神,从而轻易逃出他们的魔掌,回去向云稹报信。
没想到眨眼之际,将他抬起的大汉已不约而同地倒地呻吟,自己也失了重心踉跄倒地,当他翻起身子的时候,却见面前站着一位白袍剑客,面上似有愠怒之色的打量着他。
上官雀蓦地心里一乐,激动地喊道:“师父?怎么还真是你。”
云稹见状,冷哼着别过脸,叱责道:“不是让你们不要滋事吗?偏偏不听,以后还是自行其是吧,别再跟着老子。”
上官雀怔了怔,忽然见云稹已经走远,便大声喊道:“师父,你莫要错怪俺们兄弟几个,是他们这些人先要偷咱们的马,杨小吉他们几个已经被带走了,八成”
听着上官雀的言辞,云稹不由停下脚步,迟疑了片刻便走到地上的那几人身旁,哼道:“他刚才说的话可是真的?”
叽里哇啦
云稹不由摇头苦笑,挥手示意他们走人,他已带着上官雀拐弯消失不见。
地上躺的几个大汉互相瞟了眼,不明所以地愣了片刻,便一路拔腿就跑,大街小巷地穿梭个不定,显然是对此间的地形熟悉至极。
房顶上的上官雀和云稹正盯着他们来回移动的身影,直到他们从一个高大的府邸院落没入进去。
上官雀咧嘴笑了笑,道:“师父,你可真行!杨小吉他们就笨蛋的多了,非和他们硬拼。”
云稹在他们四人中,虽说对杨小吉那鬼灵精喜爱的多点,但归根结底还是比较看得起上官雀,也许是因为他年长点,总觉得上官雀年纪轻轻就能沉稳应对措施,实属不易。
“师父,那是什么地方?”
云稹默默地抬头,望着这片渐渐黑下来的夜幕,喃喃地叹息道:“旧时的盐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