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普天寒门之士,没有富家子弟的官场后背,处处低人一等。六十年前,落魄书生江伏陵邀约千余寒门子弟,创下寒门芥子令,互帮互助,以求在纷纭现实中寻得一席之地。/p>
芥子令向来是有德者居之,每隔十年一传,前十年的得主是说书人羊叔子,不曾想十年后竟会是素来讨厌读书的云稹,安泰捏着芥子令,实在猜不透那其中的玄妙,道:“芥子令,怎么会在云大侠手上?”/p>
既然安泰开门见山,云稹想来想去自己也没必要扭捏,直言道:“是洛阳东市的一个说书先生给的。”/p>
安泰忽然大喜,不禁往云稹边上凑了凑,嘘声道:“他可是羊叔子吗?我有好些年没见他了,他现在过的如何?”/p>
云稹当即点了点头,又把羊叔子和老妪之间的生活告诉了安泰,心里却是一片狐疑,实在搞不明白安泰为什么要知道这些。/p>
“云大侠,近年来为李唐做的事情,四海同胞都是有目共睹的。既然家师让你找我,我也只能带你去见另外一人……”安泰说话的时候很慢,双手在芥子令上揉了半天,像是很难为情似的。/p>
云稹只顾着在火盆边上烤火,直到他说到“家师”的时候才反应过来,惊奇地问道:“不是吧!你竟然是那老头的徒弟?这……也是在有点匪夷所思。”/p>
安泰咳了咳嗓子,干笑着不说话,心想羊叔子一生过着放荡不羁,悠然洒脱的生活,这些是多少人想做又做不到的事情。/p>
“刚才听云大侠一说,家师风采依然不减当年,他以前曾收过三个徒弟,可惜都在剿匪中死了,我是他的关门弟子,他虽教了我武功,但是死也不让我上战场……”/p>
云稹对此也颇有感触,鱼素尺不也是那样的吗?先收王仙芝为徒,后失意之余到甘州教学为生,到最后才培养出徐慧那等才女。/p>
一念及此,云稹顿时漠然,想到徐慧生死未卜,实在有负于鱼素尺的临终所托,起身道:“安兄刚才说是要带小弟去见一个人,不知他是谁?能否解开小弟的困惑……”/p>
安泰苦笑着把芥子令放到了桌子边缘处,叹息道:“你既然与我称兄道弟,我也就不客气了。可实话不瞒兄弟,那人性情不大好,你想见他,他也未必会见你。”/p>
“哦?”/p>
云稹越听越好奇,不禁再次询问起了那人的名讳。/p>
安泰笑道:“你也在江湖上好些年了,可曾听说过‘清秋寒雁过衡阳’这个人?”/p>
雁衡阳?/p>
云稹怔怔地喊出了这个名字,人已垂垂地坐在了堂前的椅子上,缭乱的思绪让他一时浮想联翩。/p>
“正是此人!”/p>
云稹见安泰直言不讳地承认了那人的身份,蓦地回想起前些天还从公孙轩的口中听过此人的名号,当初还以为是他在长安捣鬼,没想到眨眼之间他已在偏僻的甘州落脚。/p>
但是,安泰好像并没有带他去的意思,反而莫名其妙地观望着芥子令,眼神中透出一股依依不舍的韵味,云稹一不是寒门出生,自然不懂得迭起沧桑之难,二不是学术子弟,更不明白芥子令在手犹如武林盟主一般,大有号令天下文豪之势。/p>
在他眼里那就是块普通的令牌而已,但在无数寒门学子眼里那可是一道明晃晃的金子,无时无刻不在泛着引人瞩目的光芒。/p>
云稹踟蹰了片刻,嘿然笑道:“安兄,这芥子令本就是你的恩师所赠,云稹既然能得安兄相助,想来这东西也就没什么大用了,你既然喜欢就留在你这便是!”/p>
“此话当真?”/p>
安泰素有一腔热忱抱负,可惜身在偏僻的甘州,许多事都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如今听云稹的口气,要将芥子令转赠与他,登时欣喜若狂。/p>
转而沉声道:“雁衡阳的武功深不可测,尤其是云兄弟你要格外小心,他要是知道你是公孙轩的徒孙,肯定没有一番相劝是不会停手的。”/p>
云稹见他那副样子,颔随便应了一声,两人出门的时候,天上已降起了雪花,大者如轻飘鹅毛,小者同冰寒水滴,稀稀疏疏地落个不停。/p>
从安泰的书房到雁衡阳的偏僻卧房,本来距离也不是太远,但是整个院落都被安泰改造了,相应地要走的路程也多了许多,譬如横空出来的花厅和凉亭,无疑得让人多绕几个圈子。/p>
反正等他们到雁衡阳的住处时,门前的积雪已渐渐铺满了道路,或深或浅。/p>
哐哐哐!/p>
安泰和云稹对视了一眼,紧接着恭敬地问候道:“雁大侠,不知您歇息了没有?”/p>
屋中本来微弱的灯光,瞬时通明,显然是里面的人起身又点了一盏灯,从窗子里的飘忽黑影可看出,那人几经快走到门口了。/p>
吱吱!/p>
随着破旧的木门乍开乍合,里面那个颀长身影的人也出现在了云稹的眼前,灯光之下他倍显萧条,宽袍大袖下只有一条胳膊舞动,另一条却空空如也。/p>
略显花白的长须迎风飘扬,散乱的长斜斜地披在他褶皱的面庞上,徒步站定在门外也不知是风寒的影响还是其它,吐纳出的气息夹杂着些微妙的紊乱。/p>
“安大人,深夜来找老夫不知所为何事?外面天气阴寒,快进屋一叙!”/p>
说话的时候,那双阴冷的目光不自觉地瞥着云稹,继而转身先进了屋。/p>
云稹望着他的背影不禁犹豫了起来,不知今夜这个答案会是怎样,从雁衡阳的嘴中又会透露什么样的惊人秘密。/p>
“雁大侠,小侄此次前来……”/p>
话刚说出口,独坐在火盆前扔柴火的雁衡阳突然扬手打住,冷冷地质问道:“他是谁?不是让你别带陌生人进来吗?”/p>
安泰羞愧地低下了头,只把一腔的纷纭话题全咽了下去,笔直地立在一旁,似乎像是等着雁衡阳落。/p>
云稹看到这里,实在有些难堪,以前只听说雁衡阳与公孙轩齐名,心想那肯定也是一代宗师,气度不凡,现在看来倒像是个十足的龌龊浪子,成天就会躲在阴暗的角落不见天日。/p>
“在下云稹!”/p>
云稹?/p>
雁衡阳的双眼中登时冒出怒火,声音也开始变得有些嘶哑,厉声问道:“你是裴松的徒弟,公孙轩那老贼的徒孙?”/p>
虽说他言语过激,但云稹自忖不能在长辈面前失了分寸,缓缓点了点头,也没打算和他做口舌之争。/p>
雁衡阳蓦地拔地而起,奋力从架子上取下他的那柄锈迹斑斑的大刀,道:“很好!老夫和他夙愿未解,正好今日拿你开刀,以报老夫十年断臂之仇。”/p>
“且慢!”/p>
雁衡阳瞥了眼横在中间的安泰,怒气削减了许多,只听安泰说道:“雁大侠,你现在不能杀他。”/p>
“为何?”/p>
安泰示意云稹往边上靠,他又往中间走了走,直到完全把云稹挡住,才开口道:“因为他已经被公孙轩逐出师门了,还放话说是云稹杀了他的徒弟裴松。云稹此行到甘州就是拜访雁大侠,希望你能带给他一点线索。”/p>
哐啷!/p>
刀落地,实实地插在了地上,登时地上的裂缝犹如开出了花般蔓延。/p>
雁衡阳心里的怒气却还没能消散,没好气地问道:“云稹,老夫要你把这些亲自说出口!安大人就可以回去休息了。”/p>
这……/p>
云稹苦笑着拱手让出了一条道给安泰,两人刚才都领教了此老的脾气秉性,心知若是不依着他,恐怕今夜唯有无休止的打斗才会与大雪天气相配。/p>
安泰走后,房子内像是哪里漏风一样,冷气叠叠袭来,云稹不禁打了个冷颤,拱手道:“雁大侠,云稹今夜冒昧打扰实属不对,但是有人把所有的矛头指向了我,我实在不愿意再次家破人亡。素闻大侠高义,还望不计前嫌能解云稹心中困惑……”/p>
雁衡阳不住地往火盆里夹着柴火,裹紧衣衫后,叹息道:“天门树大招风,有几个想置你于死地的人也不奇怪。看在你比公孙轩懂礼数的份上,你且把前后经过与老夫通告一番,咱们再仔细合计。”/p>
云稹见刚才还要杀他的雁衡阳忽然转了口风,顿时欣喜若狂地把前后所有事情说了个遍,之后就空望着他呆,久久不敢自作主张地说一句话。/p>
“若依你刚才所言,此中疑点颇多,细加追究不难看出来人的用意何在。”/p>
云稹听他这么说,心知这次是找对人了,急忙追问道:“还望前辈明言!”/p>
雁衡阳颔示意云稹往火盆边靠,沉思道:“其一,公孙轩乃是一代宗师,怎么此次说话办事处处针对你,就算是他亲眼见你杀人,也得问个明白,他又不是不知道面具的功能;其二,慧空暗中为何要帮你,难道天门的局面,现在已是他控制不了的了?其三,羊叔子素来是心在江湖却不顾江湖中的事,为何这次一反常态的给你芥子令,前来找寻老夫?”/p>
云稹一边听着雁衡阳的分析,一边不住地点头称是。/p>
“不对!难道是他回来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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