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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岁佳节本该一家人团聚，云稹和他们坐在一起有说有笑，倒把和崔昊的约定抛诸脑后，坐享无尽的天伦之乐，在这偏僻的地方除了每天给杨小吉他们交些剑法之类的，便是去和拓跋武出门狩猎，茶余饭后再和徐慧闲话家常。/p>
日子过的很快，不经意间半月之约已至，正月初七天降瑞雪，延绵数里白茫茫一片，按理说这样的天气是没人住店的，但在天黑以后，66续续背着行囊的汉子，惊慌失措地不断叩着门，只能将他们接纳进来。/p>
到了子时，十里店已经接纳了上百人，全部是些衣衫褴褛的过客，一点也不像是探亲的人，反而更像是逃难。/p>
云稹也亲自劳作起来，前前后后为他们安排住处，供应餐饮，从他们谈论之中才知洛阳的情形，不由暗叫糟糕，急忙停下手里的活计，问道：“洛阳城现在情形如何？”/p>
回答他的是个年纪稍微长点的老者，说一句叹三声地道：“还能怎样嘛……哎，到处都是在杀人放火，本该一家团圆的开岁就这么被他们糟蹋了，作孽啊！现在还能像你们这般幸福的人不多咯……”/p>
言者无意，听者有心。/p>
云稹脸上腾地变得火热难熬，虽然老者像是在羡慕，但传到他的耳朵里却成了赤裸裸地讽刺，急忙灰头土脸地转身去了后堂。/p>
今天十里店的生意，从黄昏一直排到了凌晨丑时，忙完所有活计的云稹坐在椅子上不禁出长叹，默默地注视着床上熟睡的那对母子，干措着双手犹豫不定，连自己什么时候睡着的也不知道。/p>
他醒来时已是晌午，床上只有襁褓里的孩子在吱呀学语，徐慧早忙活其它的去了，他坐在床沿边悉心挑逗着孩子，不时学着呀呀的叫声。/p>
“稹，你出来一下！”/p>
门并没有开，徐慧是隔着门窗对他说的，云稹只好舍弃孩子，缓缓起身到了外面，乍见徐慧早已准备了一应衣服干粮的包袱，低头递给了云稹，柔声道：“是不是又到你离开的时候了？门外的那匹马这几天嘶鸣个不停，吵得人心惶惶不安……”/p>
云稹闻言，迟疑地接过了包袱，望了眼庭院中崔昊送他的骏马，天行剑已斜挂在了马背上，蓦地心里一酸，将徐慧揽在怀里，无声地叹息了片刻后，毅然决然地解开了马缰绳，自始至终未敢回头。/p>
“稹！”/p>
云稹浑身颤巍巍地抖索了一下，站定在门槛上，等候着妻子临行前的吩咐，只听徐慧道：“不管怎样活着回来，我们都在这里等你！”/p>
云稹点了点头，便翻身上马，还没行出白杨林的尽头，忽然听到一声牧马长鸣，蓦然回，才知是拓跋武单骑定在身后。/p>
“拓跋……”/p>
拓跋武摆了摆手，迎风苦笑道：“别再说什么让我照顾你妻儿的事情了，我不可能眼巴巴望着你临难而龟缩山野避世，前面带路吧！”/p>
云稹忽然心里一暖，回头扬起马鞭，骏马长鸣后，已如流星般飞奔驰在旷野之上。/p>
还不到洛阳的地界，来回的震天动地厮杀声音已漫布天际，仿佛连胯下的坐骑都不堪惊吓而嘶鸣不已，步子也逐渐迈地小多了。/p>
两人互相打量了片刻，径直催马向前赶去，在战场十余里的小丘上向下望去，只见漫天的硝烟弥漫不散，遍地的尸骨堆积成山，两旁喊打喊杀的声音若隐若现，将一块城池你攻我夺地来回不知多少次，仍在僵持不休。/p>
虽有明媚的光芒照耀，但在硝烟之中很难分清敌我，也看不出来哪边占尽上风，仅仅隐约望见外面的人一直向城内涌动，退下来的几乎很少。/p>
城破了吗？/p>
云稹不停地犹豫怵，却迟迟不肯挪动脚步前行，在他没能搞清楚时态之前绝不可能轻率攻击的，因为他还要留着命救生死兄弟崔昊，还有那些无缘无故遭受大难的民众。/p>
“兄弟，咱们打不打？”拓跋武见此情形，已动了杀心，焦急地问道。/p>
可是云稹还是摇头，不紧不慢地催马向前行了一里路又停了下来，道：“咱们还需看清楚些再动手，否则整不好还得赔上性命在此，你先暗中观察，我去打探一番。”/p>
当云稹赶到城下时，得知外面的人才是洛阳东城的散落军队，而他们接到的命令是誓死夺回东城。/p>
黄巢的大军也是初次攻进洛阳，其它三门依然没什么损失，云稹皱了皱眉，挥舞着天行剑替这些人格挡城墙上飞溅而落的碎石，檑木。/p>
突然转身对后面伤痕累累的士兵训道：“你们疯了不成？也不瞧瞧现在他们的架势，怎么可能夺来东城，撤离此地，出了什么事情，我替你们挡着。”/p>
攻城的人马大抵是洛阳本部军民，对云稹也比较陌生，顿听他的劝阻后倍感犹豫，不进也不退，一个个左顾右盼地守在原地。/p>
城楼上的人马见底下不再攻城，便用弓箭替代了檑木滚石，云稹见状，嗔怒道：“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快撤出这里，难道都想做他们的箭靶子不成？”/p>
拓跋武一直在旁窥视，怎奈周围遍布的硝烟迷失了他的双眼，直到听闻云稹的沉闷吼声才策马袭来，目瞪口呆地望着一旁仅存数百的人马，悄然走到云稹身边，再见云稹左臂上已中了两箭，急切问道：“你行不行，这里是怎么一回事？”/p>
云稹挥手示意他离开，叹息道：“快带他们撤回去，东城已是夺不回来了，何苦牺牲这么多的人！”/p>
毕竟是刚从别人手上接管过来的城池，对周围地形各方面都不太熟悉，再加上跟随黄巢暴动的人十之八九出身贫民，仅仅想着能混口饭吃，有了甜头后谁还愿意去攻城拔寨，千里送死。/p>
洛阳南门。/p>
此刻崔昊已换上了笨重的铠甲，明晃晃的甲胄看着倍加刺眼，老远地里就望见攻城的人退缩了回来，立即下令道：“望风而逃者杀无赦，全体将士听我号令，放箭！”/p>
冲在最前面的云稹猛地听见嗖嗖地箭雨声，脸色立即变得煞白，一连躲避了三四波箭雨，驻马于城下，质问道：“崔昊，你什么疯？这些现在可都是你的兵，他们今日死了谁替你守护疆土？”/p>
崔昊霎时间脸色大变，因云稹在内不得不有所顾忌，急急忙忙地喊停后，啐道：“洛阳一破，长安危在旦夕，你现在说这些不觉得有些妇人之仁吗？”/p>
呸！/p>
“有道是大丈夫能屈能伸，你现在让他们过去无异于以卵击石自取灭亡，还不如整顿军马后卷土重来，到时候鹿死谁手也为可知啊！”云稹立即反驳道，一身灰衣散随风汩汩激扬，不断地虽马蹄左右前后徘徊不定。/p>
表兄弟两人就隔着一堵数丈高的墙，互相争执各抒己见，空巴巴地让城上城下万千将士迷茫不定。/p>
最后还是由慧空和风阳真人这些长辈出面调停的，虽然崔昊做出了妥协让云稹带这些残兵进城，但同时也让云稹保证夺回东城，以全他立下的誓言。/p>
云稹算是暂时救下了数百人的性命，却惹上了攻城拔寨的麻烦，心里蓦地有些懊恼，他怎么也没想到崔昊竟会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对他那般不近人情。/p>
为此他曾私下里找过崔昊，可崔昊却差马遵带了一句话：“如果咱们角色互换，可能你会更加明白我的处境，所以你留下来我高兴，你走我也不怪罪。”/p>
云稹碰了一鼻子灰，悻悻地返回了西街住处，红袖和绿萼知情后也回到了西街照顾云稹，不再停留州郡府衙。/p>
回去以后，云稹一面极力召集天门的人马，另一面寻求当地人询问城东边缘地势，偶尔也会想起他和崔昊之间的隔阂，但他觉得这并不是角色互换的问题，本质可能还在于人心，所以他并不想去给崔昊道歉，倒让一旁竭尽全力促使他们和好的那些人更为尴尬。/p>
三日后。/p>
北城和西街两侧皆有敌兵骚扰，崔昊欲要分兵而治，却听有人道：“不可！”/p>
能让他感到倍加亲切又颇有烦闷的声音，除了云稹恐怕在天下里也找不出第二个来，漠声道：“你来做甚！东城攻下来了吗？你阻拦我号施令是想挨板子了吧。”/p>
云稹双臂环胸，冷笑不断，指责道：“你这笨也真不是装出来的，东城离你南门最近，黄巢为何不攻，反而非要舍近求远夺西街和城北？”/p>
调虎离山！/p>
云稹摇头长叹道：“这样的计划就连孩子也骗不过，怎么你还信了呢？真是榆木疙瘩，非的指点后才能开窍，你慢慢你的令，小爷还有事要忙。”/p>
“等会。”/p>
崔昊忽然急促向前喝住云稹，羞赧地道：“今晚你如果晚上有空，咱们一起吃饭吧！”/p>
……/p>
“记住，我要洛阳最好的米酒！”/p>
云稹突兀蹦出一嗓子，人影错落之际已不见踪影。/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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