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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陈牧把整个护乌桓校尉部整肃一新的时候,李龄校尉带着随从也到了右北平。
陈牧与李龄已是老相识,且都是实干起家,二人自是心意相通。对于陈牧的苦心,李龄从内心是感激和拜服的。
既然举荐李龄来担任护乌桓校尉,而且这个职位对大新朝来说又是如此的重要,陈牧当然愿意为李龄的顺利就任铺平道路。所以他一口气斩杀了二百多人,只有将这些害群之马一次性清除完了,李龄后续的工作才好开展。
这就好比是手术一样,只有将腐烂的肌肤彻底割除出去,新的组织才能长得出来。后世的官场把这个叫“扶上马、送一程”。
李龄对此是了然于胸的,在四下无人的时候,他直接单膝跪地向陈牧表达了谢意。因为他太清楚,陈牧此举需要多大的魄力。甄家势力多庞大,全天下人尽皆知。
而事实是,陈牧得罪的不仅仅是甄家,而是全部的世家。那些世家子弟,霸占的位置绝不止一个护乌桓校尉,做过比甄衍过分的更是大有人在。
陈牧这一刀下去,就像对那些世家发出了宣战一样。只怕以后迎接陈牧的,将会是滔天的洪水和无尽的暗箭。
李龄能想到的,陈牧不可能想不到。但他毅然决然的这么做,说明此人是决心做一个孤臣。
李龄想到多年以前,他在朔方还是一个小兵的时候。他被分配去一个人迹罕至的烽燧堡。当他到这里才发现,这里只有一个老兵,且一个人值守已长达半年之久。
今天,他在陈牧的身上忽然又看到了那个老兵的影子。那是一种为了民族大义不畏孤寂、忘却生死的孤胆英雄气概。
对于李龄的感激,陈牧轻轻一笑而过。他没想到李龄居然想了这么多,虽然他的确也曾产生过替李龄扫除障碍的想法,但那绝不是主因。
不是每一个人都有机会持天子节钺,也不是每一个人都能抵挡住甄家的贿赂。为了防止夜长梦多,他在证据确凿、合法合理的情况下把这些早该绳之以法的不法之徒们枭首示众,以全王法。
当然,能顺便收服了李龄也是喜事一件,陈牧判断在不久的将来,他很可能还会再来这里。届时,死心塌地的李龄便是自己做好的帮手。
陈牧将这里的一切事宜顺利向李龄交接之后,便启程向常安返回。至于李龄何时向乌桓国迁移护乌桓校尉部,如何整军操练就不是陈牧所能越俎代庖的了。
陈牧回到常安以后,向陛下详细报告了此行的全部过程。陛下非常满意,对陈牧提出的陈条建议全部通过。为了突出陈牧的这次出使,陛下让红休侯刘歆择定了吉日,于未央宫大殿举行了“献礼”仪式。
在京谒者以上的官员全部都被允许进入宫门,连后宫的婕妤以上的妃嫔们也破例被允许观礼。
陛下端坐在高大的龙椅上,旁边较低的凤椅则坐着曾与陛下相濡以沫的王皇后,太子王临站立在陛下一侧。陈牧偷瞧了太子一眼,见他容光焕发、面如傅粉。太子妃刘如意最近替他生了个儿子,宫内外都是洋溢着喜色。
三公、四将等列坐在左右两侧的前首,接着便是九卿和其他重臣。在京侯爵以上的也在前排分有座位,剩下的官员则都是站立的份了。
陈牧明白,陛下这是给自己一个夸功的机会。很显然,今天这台戏的C位,就是给他陈牧专设的。这样看来,自己这次出使确让陛下是无比满意。
既然王大导演已经喊了“Action”了,那陈牧就断无拒演的理由。不但要演,而且要保证一条过。如果让王大导演中途喊了“CUT”,那估计被“CUT”的不会是这一场戏,而是脖子上吃饭的那玩意儿。
陈牧毕恭毕敬的向陛下敬献了各国上贡的奇珍异宝、百年山参、神驹骏马、虎骨兽皮等。陛下笑呵呵的接纳了这些献礼,却没有像往常那样吩咐少府丞收入宫库,而是依据官职大小、数量多寡令大司徒当场进行了分发。
陛下只取了千里马神驹一匹、三百年老山参一棵,其余的均与众人进行了分享。
随后陛下命中常侍曹遂风当众宣旨,基于陈牧歼灭下句丽侯、诛杀匈奴右谷蠡王、抚慰乌桓国、夫余等国的丰功,迁陈牧为少府卿,特授银印黄绶。
大新承前朝官职,只在官职名称和官员的印信上做了一些改变。前朝以玄色为尊,本朝则以黄色为贵。按理少府卿位列九卿,应授银印青绶,但陛下以皇家御用黄色赐绶,这完全是以子侄对待。
众官员闻言窃窃私语交首低声议论起来。虽说陈牧此行顺利完成出使任务也算是大功一件,但不请旨就斩杀校尉及卫率等二百三十六名,也是前朝至今从未发生之事。陛下不但不问罪,反倒越矩以皇家绶带赐之,真是置国法礼制于不顾。
顿时,就有人欲走出朝列,向陛下奏请惩处陈牧的不法之举。
陈牧料定回京后定会有一场争论,但是没想到在陛下如此处心积虑为陈牧开脱的情况下,那些人依然如此急不可耐。哼,果然是自作孽不可活。陈牧真替那些人惋惜,这回他们是该认识“死”字该怎么写了。
显然,陛下不想在这里跟那些人磨牙,他大声道:“岩松,朕听闻那号称神射手的高朱蒙曾射中你的胸口,严尤将军奏说当时情况甚为危急,你倒是说来让各位久居庙堂的公卿们听听。”
陛下在如此正式场合直接称呼的是陈牧的字,这偏袒之意呼之欲出。更是祭出了老将军严尤的奏报,明确告诉那些人你们想翻陈牧的船,难度大着呢。
陈牧微微一笑,朗声道:“微臣奉命出使东北各属国,本就是为了稳定边塞,抚慰各国。遇上个别目无我大新的宵小,自是竭尽全力诛杀即可。劳陛下挂念,微臣甚是惶恐。”
陈牧说完,看了一眼陛下,结果换来了一个白眼。那意思很明显,我让你夸功你使劲夸就是了,还跟我谦虚起来了!
陛下哼了一声,又道,“岩松勿用谦虚,这是拿命换来的功绩,让众卿开开眼界也是应该的。那就讲讲你如何率十四人在乌桓国诛杀匈奴右谷蠡王等三十人的吧。”
陈牧听出陛下这是话里带着愠气了,自己再客气恐真惹陛下生气,便轻咳一声,将当时在乌桓国诛杀匈奴人使团的事情复述了一遍。
要知道陈牧在后世的时候是大学的老师,自是知道如何将整个过程讲得跌宕起伏、引人入胜。
当听后陈牧将弩弓里最后一根箭射完后却没有射中匈奴右谷蠡王时,王皇后都紧张的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当看到陈牧正站在地上娓娓道来,才醒悟陈牧并无生命危险,兀自一笑又坐回了座位。
当讲到陈牧一行十五人在乌桓国众人的包围中,每人拎着两颗人头直冲乌桓大人的大帐将首级摆成京观时,众人顿时发出一阵喝彩之声。大汉雄风虽历经百年涤荡,依旧长在每一个汉人的心头。甚至有人喊出“请陛下派兵十万,踏平乌桓”的话来。
当陈牧讲到公孙水临死时所言“先生勿怒,公孙水死得其所,先生切不可坏了此行大任”时,后宫方向发出一阵阵的啜泣声。众人也被这个十六七岁的少年人所震撼,这般年纪竟有这等胸怀,如此少年人杰却落得身死异国他乡!
刚才那个喊叫出兵踏平乌桓的官员更是羞愧的无地自容,自己从吏多年境界竟然比不上一个少年人。再联想到这个少年人的老师便是眼前这个侃侃而谈的青年才俊,更是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才好。
陛下也是被公孙水的坚忍和远见所感动,当即下令,将公孙水的骨殖从乌桓国迁回上林苑,不可让如此勇毅卓然之士客死他乡无人问津。
基本上戏到了这里,反派们也就偃旗息鼓了。如果不服,大可以再换个场景继续拍续集即可。
但是凡事就都坏在但是上了,甄丰大约是痛失爱子,使其失去了理智。他愣是在荧幕打出“剧终”之前不顾王大导演明里暗里的反对强行加戏,给大家送出了一个尴尬无比的“彩蛋”。
“陛下!”老甄丰抖动着山羊胡,跨出位列,用一腔悲愤大声喊道:“臣甄丰奏请陛下以‘谋反罪’诛杀陈牧这个乱臣贼子,以正国法!”
眼见陛下主导的夸功就要顺利完成了,陈牧显然成了朝堂一颗冉冉升起的政治新星。等这献礼结束,自己再动陈牧恐就是难上加难的事情了。想到这里,甄丰不管不顾的冲了出来,向陛下喊出了憋在胸口的怒吼之声。
其实原本他们也不是这么商议的,先由其他人做过河卒,甄丰是坐镇后方的老帅最后再出招。但是眼见陛下如此明显的袒护,再加上陈牧确实是建立奇功,事先准备的卒子便做了缩头乌龟。无奈甄丰就只好老帅亲自上阵了。
然而,中国象棋没有一开始就挪老帅的,这盘棋对甄家而言,注定是个败局。然而,甄丰却看不出来,或者说他想仗着他曾帮扶陛下代汉立新的功劳搏一把。
当老甄丰喊出“谋反罪”的时候,不少人心头都是一凛。姜果然是老的辣,这个老家伙一下子就抓住了陈牧致命的缺陷,这次只怕陛下也不好再明目张胆的袒护陈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