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维拉做了个梦。
他梦见远在异世的禁林,禁林里的银湖。
静谧的湖面倒映着萤火虫和星星,湖心岛上微光摇曳。
他新婚的丈夫披散着长发向他游来,星星和爱人都落在他眼中。
他姿态优雅美好仿佛童话中的人鱼,面颊上残余欢爱后的红晕,轻声嗔怪他不等等自己。
希尔想起昨晚他们做了什么,将现实和梦境混为一谈。
他觉得自己有一点冤枉,因为哪怕是恶作剧,他也绝不可能把人都在水里,自己上岸……可他不知怎么的,却是已经在岸上。
而且动弹不得。
小少爷泡在水里,撅着嘴巴看了他一会。
他不肯重述一遍委屈,也不肯上岸,竟然就这样调转方向,向湖心游去。
不能让他去,维拉心中冒出来一个奇怪的想法:他的爱人会从此住在岛上,变成其中一只小仙子,他再也找不到他了……
希尔奋力挣扎,身体终于能够动作。
他赶紧跳下水,拼命地游,试图赶在对方上岛之前追上他——
他做到了。
因为德拉科忽然停下。
他心爱的少年转身拥抱他,却在触碰到的一瞬间变成泡沫。
他似乎张嘴说了什么,却没能再发出任何声音。
泡泡浮出水面,飘到空气中,被经过的萤火虫钻进钻出,最终不知去向。
维拉醒来,发现半边胳膊和腿被压麻了。
他用有知觉的胳膊摸了摸,碰到趴在他身边熟睡的丈夫,略微松了一口气。
麻痹缓解后,他发现他们戴着戒指的左手始终相握。
也许因为昨天累坏了,即使他撑着坐起来,又把人抱到怀里,小少爷也没醒,依然闭着眼睛打小呼噜。
他的脸很红,希尔亲了亲额头,发现他的小丈夫有点低烧。
家里还有感冒药水,黑发的青年正要去拿,他怀里的小宝贝不舒服地扭了扭,章鱼一样扒在他身上,不肯放他走。
希尔被他蹭出一点火气,干脆挺腰顶他一下。
刚才还扭来扭去的家伙顿时不动了,只是胳膊还执着地搂着他的脖子。
青年哈了他一下,用口腔里混浊的气味逼退了章鱼——睡梦中的小少爷皱着鼻子翻过身,本能地远离臭气。
希尔觉得好笑,凑过去又挠了挠他的脸。
坏脾气的少年咬了他一口,然后气恼地缩进被单,像一只扎手的小刺猬。
青年逗了他一会,穿上裤子去楼下找药水,洗漱完顺便去了一下地窖,回来的时候带了一份魔药和热腾腾的早餐。
他的小少爷可能醒了那么一点,但还是拒绝他的靠近,尤其当这只鼻子尖的小刺猬闻出他嘴巴里含着药水:“走开,我不要了,不要你——苦死了!唔唔唔!”
“如你所愿,挑三拣四先生。”年轻人把最后一点药水渡给闹脾气的丈夫,又贴着脑门等了一会,确认它们起效后端着盘子假意离开,“那我在楼下等你——”
“站住。”逐渐远去的煎蛋的香气让迷糊的人彻底清醒,德拉科咕咚一声翻坐起来,他抓过魔杖,试图留下属于他的早餐,“盘子飞来!”
餐盘往前滑了半厘米。
希尔挑了挑眉,把它们放回托盘上原来的位置:“如果你改变主意了,我可以帮忙端给你。”
德拉科不理他,固执地盯着煎蛋念咒——他前一阵确实掌握了飞来咒,不知道为什么这会不灵。
希尔微微叹气,直接端着盘子回到他身边,又从他手中抽出自己的魔杖,换上枕头边的另外一支:“也许不是咒语的问题。”
金合欢杖性格不像它的拥有者那样随和,不会轻易由其他人驱使。
少爷闹了笑话,有点不高兴地撅了撅嘴。
他扔掉手里的魔杖,拿起叉子低头扒拉早餐,吃了几口才想起来,他们的邻居并不供应煎蛋。
德拉科意外:“你自己弄的?”
希尔点点头:“味道还可以?”
“可惜没有茶。”别扭的家伙咕哝着吞掉一大块,又伸手拿了一块烤饼干。
严格意义上,这还是他头一次尝到对方的手艺。
养尊处优的马尔福少爷自己极少进厨房,印象中对方也是如此。
他不知道他的丈夫六七岁就踩着板凳煮汤,觉得这顿早餐里包含着可贵的心意,就算它们味道糟糕得像魔药,他也会捧场地吃完。
况且说实话,味道非常不错。
“看在你为我下厨的份上,我可以不计较昨晚的事,”德拉科喝了一口煮热的鹿奶,发现里面加了盐,口感很奇特,“不过你以后要每天——嗯,经常给我做早餐,至少两周一次。”
他说着偷偷观察丈夫的表情,拿不准自己的要求算不算过分——毕竟,从没来见过他父亲给母亲做早餐,那通常是多比的工作。
希尔注意到他的眼神,觉得这个宝贝简直可爱过头,忍不住爬上床捏他的脸蛋:“这有什么呢,如果你想,我每天都可以做。”
小少爷很高兴,他飞快地吃光了盘子里的食物,一抬头发现对方在看,又赶紧板起脸否认:“我才不想每天都吃这些,才这一顿我都觉得腻了。”
希尔扬起眉毛:“那你至少可以留下我那份?
少爷恼羞成怒,用小饼干丢他。
希尔毫不示弱,顶着密集的小饼干攻击扑过去挠人痒痒。
小两口闹了一会才消停,各自慢吞吞地穿上衣服——期间差点又滚到一起,但他们还打算拜访其他人。
“……我没理解错的话,”丈夫说了做的怪梦之后,少爷一边替他扣扣子,一边捋情节,“你是说,你梦到我像那个刺杀失败的小美人鱼一样变成泡沫,在阳光下凄美地逝去?”
“准确地说,”希尔乖乖站着,让更擅长的人对付这些对他来说过于复杂的衣服,“你更像西方女巫,化在水里,捞都捞不起来——”
“我觉得有必要提醒你,那个泡沫的比喻更好,至少不会让我产生离婚之类的想法。”
“嘿,你不能……好吧,重点不是哪种比喻,亲爱的。”青年伸手把人抱住,把脸埋在对方颈窝里,“重点是,你就那样消失……我吓坏了,怕得要死。”
“那只是个愚蠢的梦,我亲爱的先生。”德拉科不得不扛着他的脑袋替他扣好领子,又抓起一只袖子,在合适的位置别上别针,“梦是假的。”
“总是假的?”
“总是。”少年后退一步,满意地打量了一眼自己的作品,然后笃定地说道,“我说永远追随你,不会让你一个人,那才是真的。”
希尔定定地看着他,说不出话。
那双灰色的眼睛漂亮通透,里面仿佛藏着一个夜与雪构筑的世界,唯一的居民是个可爱又狡黠的灵魂。
眼睛的主人略微踮脚,不计前嫌地亲了亲丈夫的嘴角:“你不应该害怕失去,而要担心以后无法摆脱。”
“选择我也许是你人生中最糟糕的决定。”他说,“因为我会不断挑战你的底线,绝不主动低头,会用一切手段驱赶胆敢觊觎你的人……”
“我会一直跟着你,缠着你,不管你在哪个世界,你身边的那个人都只能是……唔……”
他话没说完,就被粗暴的亲吻打断。
也许他的宣言太过火,烧光了维拉那一点可怜的理智,平整的衬衫被强行扯开,之前精心梳理过的长发再度散乱。
费心打理过的礼服外套丢弃在地上,今天不会有人再穿上它。
新婚夫夫默契地取消了所有出门计划,然后在卧室里度过充实的一天。
亲密结合之后,魔法的触须也终于连接上彼此——不同于发情期的凶险波涛,他们之间的联系如今平和而稳定,像轻声细语的溪流,用心感受才能一窥踪迹的仙境。
那些关于永远的不安和担忧,维拉自以为小心藏好,原来他聪明的丈夫早就察觉。
也许德拉科觉得言语上的安抚杯水车薪,再郑重的承诺也未必可靠,所以一直用行动表明心意……
可是他做得太好了,反而让人更加无法割舍。
“我懂了,这就是你的计划。”停歇之后,希尔拥着疲倦的爱人,满足而耐心地替他揉捏酸麻的小腿,“你根本不想开导我,对不对?”
“你巴不得我少了你就活不下去。”
少爷有气无力地窝在他怀里,觉得这个人真是没有良心:“我就不该——哎呦你轻点——管你。”
“这样呢?”希尔下手轻了一点,得到了一个轻轻的“嗯”,于是一边保持这样的力度慢慢按,一边低下头去蹭丈夫的脸,“你的计划奏效了,高不高兴?”
“高兴。”德拉科没好气地命令道,“搞得我饿死了,你快做饭去。”
希尔于是套上衬衫,像加里安那样行了个礼:“遵命,陛下。”
结婚第二天闭门不出的代价就是,之后遇到的熟人都用意味深长的眼光看着你。
某些愚蠢的精灵王子还会盯着你的腹部,期望你像他养的兔子一样,一次怀上七八个小崽儿。
“够了,莱戈拉斯,我再跟你说最后一次,”少爷没好气,“我们家十几代单传。”
斯科皮从他口袋里伸出两片叶子,骄傲地晃了晃。
“我知道,我记着呢,但是后代怎么样又不是你一个人说了算。”年轻的精灵又瞟了一眼好友平坦的腹部,不死心地说,“白兔和黑兔生的小兔子是什么颜色谁也说不准,况且你的丈夫是条蛇。”
“不管他是什么,”德拉科不耐烦,“有一点确定无疑,我是个完完全全的男——”
“蛇是卵生,”莱戈拉斯说道,“希尔凡那么小一只,蛋大概也小小的,生产的时候应该不会辛苦。”
“我不确定,他也不总是‘小小的’……”
“你不是总说他的鳞片好看?蛋应该也差不多?”
“!”
坐在木桩上的少爷唰地一下站起来:“我觉得你说的很对,我很可能已经……我应该注意些什么?”
“你问对了人,小兔子。”莱戈拉斯扬起眉毛,他前一阵照顾着好几只母兔。
巫师于是和精灵讨论起他们臆想出来的“孕夫注意事项”,几乎忘记自己原本是来道别。
“哦,当然,你们要回家。”德拉科说出归期后,莱戈拉斯很遗憾,“我有点明白陛下的意思了……”
少年拍了拍他的肩膀,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分别对精灵来说也许是常事,但他们以后大概没有机会再相聚。
“我不后悔认识你,埃斯塔力。”精灵坚强地说道,“不过你真的不下了蛋再走?”
“……我会弄清楚。”巫师的耳朵有一点红,“如果我确实……你会立刻知道的。”
他们暂且告别,临走前,莱戈拉斯看见斯科皮好奇地隔着衬衫,碰了碰daddy的肚子。
小少爷急急忙忙地小跑回巫师小院——他们刚才讨论过孕夫应该怎样行动,所以他用的是一种急切又尽量稳妥的步伐,看起来很怪。
“你怎么了?”他经过院子时,希尔从药田里直起腰,关心地问道,“吃坏肚子了?”
德拉科放下无意识护在腹部的手,没搭理他,直接进屋去找他的仙女教父。
他需要一个检测魔法,希尔也可以做到,但是消息确定之前,谨慎的少爷不打算惊动他。
“恐怕你要再瞒一阵。”蓝袍巫师放下法杖,盯着教子的肚子摸了摸下巴,“就算你真的能……嗯,一两天也看不出什么。”
德拉科有点失望。
他瞥见实验室深处紧闭的黑门,知道那后面就是将要送他们离开的传送法阵,又担忧起来:“就算看不出来,多一个会不会有影响?”
“当然有,算上我儿子和你儿子,现有的力量也只勉强够你们三个通过。”西弗勒斯瞥了他一眼,脸上没什么表情,“如果你还想尽快回家——”
“最好祈祷没有什么‘意外之喜’。”
少爷离开时看起来心事重重。
巫师看着教子离开,然后抬了抬手,打开身后那道暗门:“你还要偷听多久?”
不放心跟来,又没能及时溜走的小斯内普先生只好露面:“我本来都要走了。”
家长哼了一声:“都听到了?”
希尔想到丈夫可爱的烦恼,忍不住笑起来:“谁让你当初不好好教他。”
西弗勒斯扬起眉毛:“你觉得他没可能怀孕?”
“你认真的?”希尔不笑了,“dad给我讲过生理结构,男性根本没有那个器官,不是吗?”
“‘生理结构’,嗤。”家长不屑,“那麻瓜的生理结构有没有告诉你,世界上还有两颗心脏和十三次生命的种族?”
“你是个巫师,kid,不要拘泥于眼睛看到的东西,或者别人告诉你的事。”
“包括你告诉我的事?”青年本能地还嘴,又赶紧改口,“好的,我是说,我会注意。”
巫师脸色好看了一点,语气也缓和不少:“回去之后,别再忤逆你父亲。”
“前提是他得讲道理。”年轻人抽出魔杖,在手臂上划了道口子,用小时候的模样给了父亲一个拥抱,“回去之后,我应该怎么联系你?还是厄里斯魔镜?”
“不出意外的话,是的。”西弗勒斯低头看着怀里的男孩,觉得他独自度过的几百年时光都变得模糊不清,而蜘蛛尾巷的生活好像才是昨天的事。
孩子对父母的影响确实无与伦比。
“我总觉得回去之后,会有什么变得不一样。”男孩把脸埋在父亲的袍子里,像小时候一样撒娇,“我已经很小心,可事情总不按我预想的那样发展,我担心……”
“甘道夫和我说过一些他对你的发现,他对你很感兴趣,也确实发现了一点东西。”巫师从男孩的伤处取走一滴血,然后治愈了他的手臂,“他说从你身上看到维林诺*的光,问我是不是你的迈雅。”
男孩变回青年,镇定的脸上露出一丝紧张:“对不起,我不知道,我是不是给你添——”
“我说‘是’。”
“什么?”
“没什么好惊讶,是你造就我,我是你的父亲,也是你的迈雅。”巫师转过身,将那滴血漂浮到深处,落到地面刻着的法阵中央。
维拉惊讶:“这是我?”
复杂的线条亮起银光,整幅图案鲜明起来,是一条衔尾的巨蛇,宽阔的双翼在身旁展开。
它周围有许多颗星星一样的光点,有的散落,有的串联。
“我曾经前往罗斯洛立安,希望从埃兰迪尔之星的光辉中得到启示……”西弗勒斯举起法杖,杖头顶宝石也绽起相似的银光,“这就是我得到的启示。”
“摩列达赠予我力量,我的信念却来自于你……前方等着你的绝不是坦途,而我对你的职责和意义,就是将你送回正轨,确保你不会退缩,乃至逃避。”
希尔眨了一下眼睛:“我一个字也没听懂。”
“……”
法阵的光熄灭了。
“就是让你别找那么多借口,”西弗勒斯瞪了他一会,不得不亲自提炼概括,“该滚就赶紧滚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