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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2章 wxc.n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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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顾朝歌之所以拿“射箭不对准靶子”做比喻,是因为她发现燕昭请来的几个大夫方法各异,连燕昭所得之病都各有说辞。所以每个人就像蹩脚的猎手,东一枪西一枪,就是瞄不准靶心。

    当她给燕昭号完脉看了舌头,仔细问诊过后,连看了数个大夫给燕昭开的方子和施用的各种法子,她更加哭笑不得。方子是据仲景先师的经方所改,是好方子,茶蒸之类的土法子也是好方子,但是就是不对症啊。

    这上头各种方子互相矛盾,没想明白症结所在就急急下药,于是几个人一团乱糟糟的,谁都不知道自己这是要干什么,就好像一个快要交答卷的考生,胡乱写几句答案碰碰运气。

    这也不能怪那几位大夫草菅人命。燕昭此症不常见,时下只凭号脉又缺乏准确性,若那本讲舌诊的《敖氏伤寒金镜录》能广为流传,行医大夫人手一本,说不定燕昭这病也就用不着她亲自出马了。顾朝歌想起锦官城中那厚厚几摞还未整理完毕的医书珍本,忽感她所做的这项工作的迫切和有意义。

    “取烛火来。”顾朝歌让燕昭仰面躺下,从箱笼中取出银针包,眼见她马上就要开始治病,杨维亲自点燃油灯给她送来。

    顾朝歌聚精会神,捻起银针,过火烧灼,命燕昭尽力睁眼,让杨维扶住燕昭的头勿让他乱动,然后轻刺白珠。

    数十滴浊血,如胶一样粘稠,缓缓流出。

    针灸的效果实在神奇,浊血流出之后,燕昭立即感觉到清爽许多,红肿部位也有消退迹象。不过覆盖表层的翳膜一时半会无法消退,需得每日针灸配合服药,燕昭的眼疾着实很是严重,顾朝歌粗略估计起码需要半月以上才能恢复。而且恢复之后仍需保养,半年之内都不能用眼太过,熬夜读军报看地图什么的,绝对禁止。

    “半个月?”燕昭焦急:“那太久了,能不能更快一些?”最近他们打算发兵一次夺回失地,燕昭不希望自己的眼疾在此事上横生枝节。

    顾朝歌想了想,不确定道:“行……吧,我做个药包给你敷左眼试试,或许能加快恢复速度。”

    燕昭长舒一口气,起身向顾朝歌行了一揖:“多谢多谢,事关重大,要麻烦顾小大夫多费些心思了,我现在……实在是病不起。”

    正在凝神开方的顾朝歌怔了怔,这时候她才注意到,两年多没见,这位以前她很怕的大块头,如今满脸胡茬,显得十分沧桑,显然战场的接连失利和糟心的眼疾让他压力颇大。不过即便处于如此颓丧的时期,在燕昭身上也依然可以看见沉稳和坚定的力量,比起两年前,他的威严气息更甚。

    燕昭虽然病了,却没有垮,他还有信念和理想。

    顾朝歌忽然有点儿激动,从红巾军在南谯小镇发迹,一直到如今掌控半边天下,和大靖官府公然对垒,她发现自己在这其中也是出了力,帮了忙的。想到有一天风云变幻,整个天下真的换了人来做皇帝,而这个人很可能就是她面前的这个大块头。

    顾朝歌不能不小激动一把,她用力点了点头,握紧小拳头:“君上放心,我会努力的!”

    她认真攥着拳头发誓的小模样,实在是好玩,纵使帐中气氛原本沉闷,燕昭在这一刻也忍不住被她逗笑:“那燕某便麻烦顾小大夫了。”

    于是,顾朝歌在燕昭的军中留了下来。

    然后,军中的士气在短时间内,突然莫名其妙开始变得异常高昂。这种高昂是分地点的,分时间段的,短暂的昙花一现的爆发。比如当顾朝歌和几个医官们抱着草药,恰好路过训练场的时候;比如顾朝歌和医官们端着饭碗出来和士兵们一样排队打饭的时候;又比如因为女性身体的特殊性和对干净的要求,顾朝歌不得不要求伙头兵多给她烧几桶热水沐浴的时候。

    不是顾朝歌有万人迷的脸,而是这帮素了太久的热血小伙们太久没见到年轻漂亮的女人。

    更何况她还是医官,会医术的,能救命,有文化,不得了!

    而且挂了彩生了病就能和她“亲密”接触哦!

    对此,顾朝歌一无所觉。她只觉得燕昭帐下的主力军就是不一样,待人特别热情亲切,难怪每到一地,当地的老百姓都很喜欢红巾军呢!

    “这样下去,不会有什么问题吧?”察觉顾朝歌所引起的小小骚动,杨维待在主帐里,摸着自个的下巴发愁。

    “伊崔不是派了一队人护着她么,那个外号阿柴的陈校尉,护她护得可紧,我清楚手下这帮兵的德性,不会有事。”燕昭半躺在卧榻上,左眼上方压着一个纱布包裹的煮过的药包,这令他的造型变得有些可笑。

    薛吉在旁边的地图沙盘前站着,双手拢在袖中,听见君上的回答,他呵呵笑两声:“杨将军不是担心小朝歌会有什么事,而是担心那帮兵崽子们,满腔热血没处发泄。”

    “哦?薛先生的意思是?”燕昭听出了一点儿弦外之音,一手拿着药包覆着,一边起身坐直:“先生觉得是时候了?”

    “君上如今眼疾好转,不若趁着上一场捷报激起的士气还在,再接再厉,”薛吉顿了顿,笑笑,“也省得,人心思变。”

    再怎么说,军中混一个女人进来,总是于士气有损,短时间内这群人的过度亢奋,于军队的长期士气的保持可不是什么好事。但是顾朝歌是绝不能走的,那么,不若借此机会,再次出兵。

    燕昭也正是这么想的,他拊掌一笑:“就依先生所言!”

    于是,新年刚刚过去,红巾军就主动发起了对大靖的新一轮进攻。据线报,上一次对北胡的伏击成功后,敌方内部出现了嫌隙。北胡责怪大靖兵配合不力,而且情报不及时,让他们吃了败仗,损失百来勇士和马匹。对人数刚刚过万的北胡来说,几百的战士是相当多的数目,他们这一次可谓损失惨重,而他们捞到的油水已经足够多,因此不愿再主动出兵。

    北胡不主动出兵,引来了大靖的不满,温宰相认为北胡拿了大靖这么多的好处,竟然不帮大靖将全部失土收复,实在是没有诚意。石威见状,开始煽风点火,和北胡的大王子走得近,想联合北胡,灭掉大靖,先自己坐上皇帝再说。

    三方各怀鬼胎的联盟,在一路顺风顺水的情况下还好说,只要一旦开始吃败仗,内讧是迟早的事情。

    可能是新年的红红火火比较眷顾红巾军,二次出击,不遇北胡抵抗,大靖官军一溃即散,石威的人马作壁上观,红巾军对失地的收复异常顺利。一次顺利,然后开始次次顺利,几战几捷。无论是燕昭的东路军,还是*起的西路军,或者是在长江率水军徘徊清剿逆贼,不让敌军渡江入侵南边的褚东垣,近来都打得十分顺利。

    “哈哈哈小朝歌你真是吉物!”帅帐中,又收到一封好消息的燕昭,拍着顾朝歌的肩哈哈大笑,他的力气大,险些把顾朝歌给拍得坐在地上。

    “又胜啦?”顾朝歌对“吉物”这种夸赞表示不好意思,她抿了抿唇:“君上注意平复心情,太开心也会导致左眼又充血的啦。”

    “不是有你在么。”燕昭好心情地躺下,让顾朝歌检查他如今已经恢复视力,只是仍有轻微充血的左眼。

    顾朝歌检查着,燕昭则絮叨着:“之岚寄过来的每封信都在末尾附注,问你的情况如何,他十分想你啊。我们拔营走了这么多路,迁了好几次地方,让你也跟着我们一同奔波,吃不好睡不着的,着实辛苦。待我的眼睛完全好了,我便派人将你送回去,哦,之岚目前虽然还在锦官城,可是我有想法要将他调到集庆来统摄军务,他来集庆,你过去也更加……”

    “我不能继续留在这里吗?”顾朝歌打断燕昭:“仗是打赢了,可是受伤的士兵也很多啊,我要留下来帮忙。”

    燕昭愣住:“可是你……”

    “有阿柴他们保护我,不会有事的,”顾朝歌检查完他的眼睛,发现并无大碍,于是收拾东西起身,“你就告诉伊哥哥,我不想回去便是,他又不敢怪你,更不敢怪我。”

    听听,听听小朝歌这理直气壮的说话口气,吃准了伊崔不敢拿她怎么样。啧啧,燕昭摸了摸下巴,开始好奇伊崔这小子在蜀中时如何把佳人拢进怀里的,他以前那样对小朝歌,人家能不生气?该不会是签了不少“割地赔款”的条文,才终于抱得美人归吧?不然顾小大夫如今提起伊崔,怎么一点也不怕?

    燕昭的思维一时发散开来,没留神到顾朝歌已经抱着她的宝贝箱笼出了帐,等他还想和顾朝歌说说送她回去的事情时,她已经去伤兵营了。而且次日过来,再提此事,她根本不愿听,只有两个字,不走。

    燕昭只有暂时依她。

    不得不说,多一个顾朝歌,医官们的压力大大减轻,手上的活儿越干越快,越干越轻松。只不过顾朝歌终归是女子,有些难以启齿的疾病,男子们还是不愿意先找她瞧。

    比如今日。北方的春天来了,雨水不多,天气正好,顾朝歌正在指挥着士兵们帮忙晾晒煮沸蒸过的白布,余光瞥见一个眼熟的人影,走入了李医官的帐中。

    那好像是……卫尚?

    顾朝歌知道卫尚主要的职责在押运粮草,很少留在军营中,更从来没有进过伤兵营。

    他找医官,莫非是生病了?

    本着关心熟人的态度,顾朝歌往李医官的帐篷走去,在帐外问:“李医官,是卫尚卫督运来了吗?”

    李医官是当年在扬州城随她学过几日治外伤手法的人,他知道顾朝歌和卫尚认识,听见顾朝歌的声音,他立即热情回答:“是啊,顾医官进来吧,是卫督运找我看诊呢。”

    他话音未落,就看见对面坐着的青年急忙向他摆手,低声道:“不要,不要让她进来!”

    可是顾朝歌已经进来了,而且帐子小,他说了什么,她听得一清二楚。想起自己拒绝过卫尚,于是有点儿郁闷:“卫大哥不欢迎我?”

    “不,不是,就是这病……”两年多不见,卫尚唇上蓄了短须,看起来更加沉稳,可是在顾朝歌面前还是毛手毛脚的样子,他低着头不敢看她:“就是这病不好和女大夫说。”

    “哦!原来是这样,难怪你找我啊!”李医官恍然大悟:“那到底是什么病?”顾朝歌来得快,他还没来得及听卫尚说。

    李医官一追问,卫尚更显窘迫。

    顾朝歌见状,抿唇一笑:“罢了,你先瞧病,随后我们再叙旧。”说着她便掀帘出门。卫尚瞧着她的背影消失在门口,轻轻松了口气。

    然后用做贼般的眼神左看右看,看得李医官都不耐烦了,追问他:“卫公子啊,你不说你哪儿有问题,老夫怎么给你看病?”

    “其实也没啥大问题,就是,就是……”卫尚压低嗓音,窘窘地低着头,道,“就是那地方……有点儿……肿痛。”